第11章 出路
“村里一定出事了，出事了。”大家纷纷跑下洞顶，不顾一切向山下冲去。刚冲出去十多米远，田中带着一群士兵冲了过来。
他们横端着抢，赶鸭子一样把群情激愤的民工往回赶。民工一步一步后退，民工退一步，士兵上前一步，最后，民工全都被赶到洞口前的平地里了。
“为什么不要我们回去？”
“村里着火了，我们要回去救火！”
“回家！回家！我们要回家。”
“八格牙路！”田中少尉抽出战刀向前一挥，咆哮的海面顿时平静了。一双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仇恨地盯着田中。
见状，田中站到洞前一块石头上，面对敌视他的民工说：“小股土匪袭击村庄，有我们大日本皇军在，你们的不用害怕，你们的家会好好的，你们的老婆孩子也会好好的。”
说完，田中让士兵把民工强行赶回了板棚。
尽管劳累了一天，他们谁也没有心思睡觉，大伙都聚集在板棚唯一的窗户前，一起把目光投向杨桷垭方向。他们为家人悬着一颗心，手心都捏出水来了。
天边越来越红越来越亮。他们隐隐约约还听见火光方向传来哒哒哒的枪声。这是他们登上卧牛岭第二次听见枪声了。
“家里究竟出了啥事呢？嗯——”老田头抱着头蹲在门角落里，已经有哭声了。
“这日本人究竟安的啥心？真他娘的急死人了。”李拴柱担心他老娘，她媳妇前年得疾病死了，家里就剩下她娘和四岁的牛牛。
“还是赵队长好，女儿在日本，一点不用担心。”有人开始说风凉话。
“顺子，别乱说话，杆子兄弟有他的苦衷……”
“苦衷？女儿认日本人做干爹，苦啥？我还苦衷呢！”
“顺子，这个时候了还内讧啥？杆子哥不就是想女儿不再跟他过苦日子，才同意佐佐木把她送去读书的吗？”
“当爹的谁不想自己闺女能有好日过，他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周匮发说。
大咧咧的说话声一下平静了。只有空气在沉闷的屋内悄悄地肆意流动，大家一时找不到要说的话了。
赵杆子心里也异常沉重，所以大家伙讨论时，他一言不发，经过近来对日本人的观察，他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佐佐木把柳柳送到日本陆军中野学校读书，他们想把柳柳培养成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山洞是干什么用的？难道真如他们所说用来储藏粮食？这么几里路远的一个山洞该要多少粮食来储藏啊？恐怕杨桷垭全村老少所产的粮食还填不满洞的四分之一，那他们拿洞来干什么？兵书上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难道，难道……
赵杆子虽然认不了多少字，但却喜欢听评书，每逢赶集，遇见说书的唱戏的，他都要挤过去听上那么一段。《捉放曹》、《失街亭》《桃园三结义》、《草船借箭》等他都非常熟悉，《杨家将》“七郎八虎闯幽州”的很多原话他都能背下来了。所以打仗之类的事他是略略懂得一些。
“大伙都坐起来，我有话给大家说。”赵杆子说。
大伙不知赵杆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慢慢向赵杆子围拢过来。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日本人修这个山洞干啥?刚才大伙说话时，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山洞不是拿来储藏粮食的。”
“这么深一个山洞，洞内好几十米宽，不储藏粮食还能派什么用场？”
“我猜想日本人会拿它做弹药库。储备军火。”赵杆子肯定地说。
“储备军火？”大伙惊讶起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往这方面想。
“我也是瞎想而已。大伙都琢磨琢磨，东亚共荣，需要那么多军队干啥？还记得我们上山前那个自称什么政委的人说的话吗……他说鬼子要在这里建军火库和秘密工厂。为什么公路修到山腰就突然不修了？而且那些民工突然销声匿迹了？这里面肯定有鬼，我们不能不认真想想。”
“这么说，我们被日本人骗了？狗娘养的！”联想起刚才天边的火光，有人愤愤然了。
“昨天我去问田中有没有我女儿的信，我看见田中和一个我从见过的日本军官站在洞前的平地上对着一张地图叽里呱啦的说什么，他们边说边用手指指画画，那个军官突然回头看见我，样子很凶恶，田中用日语和他说了几句，他才转为笑脸挥手让我走了。”
“狗日的，到时候真不要我们走咋办？”大家意识到危机了。
“跟他们拼了。”
“不能够硬拼，他们手里有武器。我们还是想办法悄悄逃走。”
“那个准备用来逃命的洞子快挖穿了吧？”
“快了，还有三天时间准行。”
“好，到时候大家听我的。”赵杆子对大家说。
然而第二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大伙经过洞内岔道口时，看见准备用来逃命的洞口已经被发现了，几个日本士兵正从洞里钻出来。
“赵桑，叫你的人过来几个，把这洞再打理一下。”
“完了，完了。”大伙心里默念着。但没有一个露声色。
“日本人怎么发现的？”小六子问，但没人哼声，因为大伙都不知道咋回事。
“看来只有等死了。”有人失望了。
“大家不要灰心，晚上回去再想另外的办法。”
赵杆子安慰大家。
“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啊，听天由命吧。”有人哀叹。
这天晚上午夜，乘哨兵打瞌睡时，十多个民工从板棚紧靠山壁的一侧取下两块木板从那里爬了出去，他们三个一组探生路去了。天将拂晓，他们才一一原路溜回。
天无绝人之路。小六子和栓柱在一个悬崖边找到了希望。
这是卧牛岭的西面的一处断壁，离民工住的板棚有四五百米远。断壁前的地段因多是半人高的杂草荆棘，就很少有人走到悬崖边去。小六子和栓柱找到这里，小六子不信邪，他说，这个地方好奇怪，我们不妨走过去看看。
茂密的杂草蕨棘误导了小六子的视线，他不知道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因此他一脚落空，摔了下去。栓柱急忙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把杂草。
栓柱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见下面火光一闪，接着听见小六子在下面说，栓柱哥，我没事，我被一棵树挡住了。
“你快上来，我都急死了。”栓柱说。
“你等等，这里好像有个洞口。”小六子滑下去，刚好掉到一颗横生的大树上，他清楚自己被这个大树救了，就划亮火柴查看环境。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见树根处的岩石之间有个豁口，豁口边有一蓬茂密的蒿草几乎把豁口遮蔽了。
隐秘的天然洞穴就这么被小六子无意中发现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有了这等好去处，大家浮躁惊魂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赵杆子说，哪天我先去踩踩路，顺便想法弄点馒头到洞里藏起来，万一遭遇不测，可以在那里躲过风头再走。
三天后，山洞的挖掘修建工作正式结束，赵杆子等民工又被到山下修公路
公路和山洞不过是咫尺之遥，日本人为何不要修路的民工一鼓作气修到山洞前呢？这么久以来，这个疑问一直在大家心里搁着。
“太君，这路咋修着修着就停止了呢，他们又干啥去呢？”
“修路的？他们飞机场的干活。”戴眼镜的士兵回答。
“飞机场？飞机场做么事用的？”
“哟西哟西，飞机场的不懂？呜——呜——”眼镜士兵并拢五指，做了个飞翔的动作，然后指着天上说：“天上飞的大鸟——飞机。它飞累了，就要下地歇息，飞机场就是干这个用的。”
眼镜士兵边说边比划，满以为他们听懂了，殊不知他们都没有听懂，但他们又不便再问，一来怕日本兵笑话他们愚蠢，二来，这并非他们关心所在。
“停大鸟的？这样啊，这样啊。”他们似懂非懂地回应士兵。
“太君，修完路，我们可以回家了吗？”他们换了一个话题问眼镜士兵。
“回家？哟西哟西，回家的好？”
“回家当然好，我们已经三个多月没回家了。”
“哟西哟西，等几天就送你们回家。”
大家放心了，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干起活来也分外的卖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