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国家战略经济学思想
国家战略经济学既指国家经济的战略学,也指国家层次的战略经济学。
1.4.1 国家战略经济学的三大基点
当前的安全保障未来的发展,当前的发展增强未来的安全,两者互补促进。
1.4.1.1 问题驱动研究
理论滞后于实践,不只是中国特色,而是新兴事业的特征。第二次工业革命后,石油、汽车、电信、电力、建筑、房地产等基础产业已经不是相互分离的单一经济实体,而是彼此依存的联合经济实体,它们联合起来游说各级政府,为它们提供财政支持、制定规章制度和标准,要求政府在市场上为它们保驾护航、让它们额外获利。基础产业的成功商业运作,不只是因为商人精明,更主要的是政府幕后运作或是幕后运作政府的结果。20世纪初,与联邦政府合谋后,美国电话电报公司转型成为电信公共事业的私营垄断者,在政府的庇护下,每年攫取数十亿美元的利益。[21]在知识分子深入了解和研究、政府进行有效监管之前,发明家、企业家和资本家就深谙政府为私人图利的制度本质,并利用这个体系为自己服务了许多年。
当今中国问题很多很大,为国家战略经济学研究提供了充足的动力和原材料。从结构和动力上看,主要问题包括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自主创新能力不强,经济结构不合理,粗放型增长方式还没有根本改变,资源、环境、就业和社会保障压力加大,收入分配中的矛盾突出,经济社会发展不协调等。[22]扩大内需和维护既得利益格局的矛盾冲突加深,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和政府部门自我改革的矛盾冲突加剧,产生了就业、三农、社会差别、社会秩序与公共安全、国有企业改革、教育体制改革、医疗体制改革等问题。[23]从社会角度看,存在腐败官员与社会各阶层的矛盾更加突出、社会阶层两极化,私营业主与雇佣劳动者的对抗性阶层冲突、农业劳动者和产业工人社会地位不断下降等问题。[24]从经济全局角度看,则存在经济增长、物价控制、产能过剩、结构调整、短板制约、惠民生、体制改革、社会管理体制创新等问题。[25]
1.4.1.2 要致力于破解长期发展与短期图生存之间的冲突困境
国家战略包含安全和发展两个内核。国家发展战略需要表明国家的长期作用和远大抱负,主要确定国家的未来定位、方针路线、动力来源、制约排除等。或许国人更加关注经济增长、政治稳定、社会进步、福利增加、收入提高等,把安全与外交战略当作实现目标的附件。然而,其他国家却反过来,更加关注中国想成为什么样的国家,中国怎样成为这样的国家。在这个过程中,谁是中国的朋友,谁是中国的敌人,依然是一个不可回避的基本问题。
国家安全战略是国家战略的基础,是图生存问题,是国家大战略的一个重要侧面。国家安全战略有三大目标:一是维持国内秩序,增进人民福祉;二是抵御外来威胁,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三是增强国际影响,从政治、军事、经济多侧面显示实力。如何获得利益、争取利益,始终是经济的关键落脚点。基本的利益目标,一是为生存,二是为发展。生存重在当前,发展志在未来。生存问题可以归结为各种生活需要以及如何满足这些需要。生存问题可以更简洁地归结为:如何获得生存资料。发展问题可以归结为创造新的资源和利用好现有资源,以及如何实现资源的创新和提升。如何发展,只能依靠自己自力更生。
1.4.1.3 以增进国家利益为导向
增进国家利益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国家治理。经济是国家的一个局部,是国家治理体系的一个局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要“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国家治理体系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诸多领域的体制机制,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就是在制度体制上使各领域及相互间在权力、责任、利益机制上相互协调、相互制约,以利益驱使责任的履行,以责任规约权力的范围,以权力贡献更高层次的利益。国家治理的最终表现,就是对国家边界条件的设定和配置,经济上就属于国家战略经济学。二是企业创利。这是经济人的自觉行为。三是资源动力。要让内外循环形成耗生机制,削弱甚至铲除耗散机制,不断扩大和提升资源供给。要增进国家利益,就要求中国区别于其他国家而不是混同于其他国家,只有突出国家主体地位,才懂得国家利益所在,只有生存下去了,才有发展机遇。
1.4.2 国家战略经济学的研究原则
原则是研究的结果而不是研究的起点。国家战略经济学遵从的原则有以下几个方面。
(1)解决问题原则。解决问题,而不同时滋生新问题,是社会文明进步的标志。国家战略经济学直面现实问题而不回避问题,致力于解决现实问题而不是转移问题。解决问题的前提是存在、发现并承认问题,而不是回避问题。遗憾的是,一些人热衷于无视问题,不承认问题,如对腐败问题就长期置之不理。时代不同了,不再消极地看待问题,而是让“问题驱动改革”了。
(2)学以致用原则。经济学是实践性科学,是解释经济现象的科学,是一门致用之学。从现实解释力角度看,经济学主要回答两个基本问题。一是经济现象之间的关系,如供给、需求与价格之间的关系;二是经济现象的形成原因或性质,如某种商品的需求量为什么会增加。探求经济现象的形成原因是更加重要的内容。例如,实证可以揭示经济现象之间的关系,如果经受不住实证检验,对原因的归结就不是无可置疑的。没有机理原因框架作为基础,实证就是无的放矢。当然,对现象原因的探究和对现象关系的实证,是互补的而非替代的,无须过度强调一方。
(3)责任政府原则。国家战略经济学认为,政府是肩负经济发展责任的。在经济领域,政府不是无所事事的,也不是万事全能的,政府有特定的责任范围。在市场失效或失灵时,就需要政府来弥补。政府划定经济边界,建立秩序,负责管理,通过基础资源配置的合理化,建构和提升经济活动平台,形成经济秩序。在经济领域外,政府疏导资源流动,激励正面外部性经济行为,驱动要素流入经济系统。在经济边界上,政府是国家利益的守护神,在国家之间,政府是捍卫国家利益的力量。国家战略经济的内容实施,政府是主导者。国家战略经济学,不预设“大政府,小政府”倾向,而按照政府的经济责任界定来测量。
(4)理论规范原则。国家战略经济学作为一种理论体系,必须满足三个条件:①自身无内部逻辑矛盾;②能够解释已经观察到的所有现象而无例外;③可以推论出可观测而未观察到的现象。国家战略经济学的学术规范,就是要遵从这些学术检验的基本准则。
1.4.3 国家战略经济学的思想方法
(1)普遍联系的系统研究方法。观察决定思想,思想决定行为。经济学研究处于外延扩张中,不同的研究对象并列其中而成研究碎片。虽然研究范围扩张,经济学内核却提升不多。我们将经济边界碎片联系起来,探求不同研究对象之间相互作用的一些结构性规律。
(2)逻辑—现实法则(Causal-Realist Approach)。自门格尔以来,逻辑—现实法则就是经济学研究的通用方法,目的是寻找因果关系或法则以解释真实世界里的价格、工资和利率等问题。米塞斯归纳并扩展了这一法则而创立人类行为学以解释包括经济行为在内的、更具普遍性的人的行为,它的基本原理是“行动人假设”。①人的每一个有意识行动都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满足;②人具有逻辑思维能力,而非仅仅是对外部刺激作出本能反应的生物;③相信造成“不满足”的根源能够被改变,否则他就不会行动了。
(3)DPSIR分析框架。通过“驱动力(Driving Force)→压力(Pressure)→状态(State)→影响(Impact)→响应(Respone)”的途径,梳理影响环节及其逻辑关系,揭示内在机理,并作出相应的经济学解释。遵循DPSIR分析框架适当划分经济环节后,可以形成反映经济系统各环节之间逻辑关系的模型,特别是从中发掘出经济循环路径,讨论这些循环的特征特性、起点资源与终点产出之间的关系。无论是起点还是终点,都是经济边界条件,由此可以形成研究经济机制的循环路径法和具体经济研究的边界条件分析法。
(4)构造方法。在数学中,证明存在性是理论核心之一,如对于复杂问题,求解前先知道解是否存在,免得在无解的情况下盲目乱找,造成浪费。如果满足存在性,构造出结果就十分关键。美国杜克大学的科学家Adrian Bejan研究发现,对于任何有限体积系统,都遵循一种方式发展进化,以较简单地实现流动性。根据这一物理规律他提出“建构规律”,在物质世界中具有广泛适用性。国家战略经济学的一些内容,也可以按照这样的思路来做。
(5)时空界面分析法。国家经济有现实界面——国内外、时间、空间、社会、文化、生态、自然、金融、人类动机等。国家战略经济学不只是要认识到界面的存在,更主要的是要管理好、配置好界面,让各个边界要素形成国家经济发展和提升的驱动力,让各个界面形成互补促进的结构,促使国家经济循环增强。
1.4.4 国家战略经济学的逻辑体系
国家战略经济学上承经济哲学、人文学、社会学的规范成果,与政治经济学、国防安全科学相互促进,下接自然、人文、社会、生态的诸多侧面,其体系见图1-1。从经济哲学确立经济价值准则、发展理念和国家经济战略方向,各侧面的相互配置形成经济定位和实现步骤。国家战略经济学面向长期突出问题,如国家安全、老龄社会、生态环境、可持续发展等。国家战略经济学也关注一些专题,如外汇储备、对外援助策略、产能转移等。
图1-1 国家战略经济学与相关学科的体系示意
“战略经济学”[26]归属应用经济范畴,具有主体性,可能的主体包括国家、区域、产业、集群、企业等。在这些战略经济学分支中,国家战略经济学处于顶层地位,只有国家战略经济才能超越现代经济学的研究范畴,其他层次的战略经济学全部在这个范畴内;只有国家战略经济确定了,区域、产业、集群、企业等层次的战略经济学才有属于经济学内的分支,但在研究方法上也特别需要关注经济主体的边界条件。
战略研究流行于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美国商业主导的社会特征决定了美国战略研究的主流是服务大型企业的,研究的重点领域是经济人的战略,这一特征一直维持到现在。[27]即使停留在这个层次上,学者们依然发现:“现有的战略管理类书籍大多都缺乏学科基础,很少有包含对战略必不可少的经济理论分析,例如规模经济、经济学中的交易成本、寡头理论、进入、承诺、对创新的激励和代理。”可是,哪怕补足了经济理论分析的内容,无非是给战略管理提供一个普通经济学的基础,并没有从普通经济学中超越出来。
国家战略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经济边界,学科体系布局也就由经济边界和构造体系决定,逻辑关系见图1-2。
图1-2 国家战略经济学体系布局逻辑示意
[1] 参见联合国统计司、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历年GDP及其增长率》(http://tieba.baidu.com/p/3677045012)。
[2] 《亚投行治理框架确定》,凤凰卫视,2015年5月21日。
[3] 参见闫海防《日本推出新版量化宽松政策》,《经济日报》2014年11月3日第4版。
[4] 政府经济支配力按财政支出与同期GDP之比的大小来度量。
[5] 参见Eric Beinhocker《重新定义资本主义》(http://www.aisixiang.com/data/82351.html)。
[6] 参见钱颖一《理解现代经济学》,《经济社会体制比较》2002年第1期。
[7] Amartya Sen(印度,1933— ),1998年度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
[8] 参见李跃《也谈中国主流经济学的困境》,《中国经济时报》2005年3月1日。
[9] 参见乔新生《世界经济危机与经济学困境》(http://www.shbiz.com.cn/Item/170006.aspx)。
[10] 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1881.9.29—1973.10.10),自由主义思想家、自由主义至上的世纪人物、维也纳大学教授,边际效用的序数描述创立者,奥地利经济学派(Austrian School)第三代掌门人,起发扬光大作用,代表作《自然价值》《人的行为》《货币与信用原理》《社会主义》。
[11] 刘正山(1974— ),陕西镇安人,主要研究领域为经济史(制度变迁)、投资学、房地产经济学、幸福经济学、现代企业理论等。
[12] 参见刘正山《经济学的困境与可能的出路》(http://blog.sina.com.cn/liuzhengshan)。
[13] 参见江小涓《传统经济学理论遭遇挑战与互联网相关的经济理论亟需学者们研究》,《经济研究》2017年第3期。
[14] 参见Eric Beinhocker《重新定义资本主义》(http://www.aisixiang.com/data/82351.html)。
[15] 参见《中国经济改革的总体设计》,中国展望出版社1988年版。该书主要参编人员有吴敬琏、周小川、李剑阁、楼继伟、郭树清、许美珍、王芹、李弘、刘吉瑞、邱树芳、宫著铭、贾和亭。该书的形成过程是1985年3月提出构思并获国务院批准,经2个月编著完成。搁置数年后,于1988年成为改革的纲领。
[16] Sanford J.Grossman,Joseph Stieglitz,“Information and Competitive Price Systems”,American Economic Association,Vol.66,No.2,1976.
[17] 参见《战略产业学》,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1963227.htm)。
[18] 参见李江、和金生《区域产业结构优化与战略性产业选择的新方法》,《现代经济——天津财经大学学报》2008年第8期。
[19] 苏联后期、新俄罗斯早期,俄国人以为自己不会算,借智哈佛来算,并且对西方言听计从,结果数年时间就葬送了俄罗斯经济。俄罗斯是一个智慧的民族,我们不要盲目低估了俄罗斯。
[20] Herry Rosousky,The University:an Owner's Manual,New York:W.W.Norton,1990,p.259.
[21] 参见[美]杰里米·里夫金《第三次工业革命》,张体伟、孙豫宁译,中信出版社2012年版,第137页。
[22] 参见曹新《当前中国经济社会存在的六大问题》,《湖北经济学院学报》2006年第6期。
[23] 参见汤思恩《当前中国社会面临的两大矛盾和六大问题》,《资料通信》2004年第2期。
[24] 参见周显信《简论我国社会阶层矛盾的基本现状与基本对策》,《马克思主义研究》2003年第6期。
[25] 参见常修泽《中国经济社会六大全局性问题研究》(http://www.chinareform.org.cn/people/C/cxz/Article/201205/t20120516_141753_2.htm)。
[26] 《战略经济学》第五版(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是关于公司经营的,而非国家经济的。
[27] 参见[美]贝赞可、德雷诺夫、尚利、谢弗《战略经济学》,侯锦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