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人行（3）

我们县城属于山城，座落在大山里的城市。一零五国道就像一根笔直的竹签，从北向南从城里穿膛而过。城北是京汉铁路的一个中间小站，也只有不多的慢车在此停留五分钟。像快铁等根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呼啸而过，钻进巍巍群山的肚子里去了。

小城虽小，五脏俱全。既有县电视台，又有县公安局、文化局、县政府、县医院。县医院就在城南的国道旁边。秦云将车停在医院门口，让尹莲在车里等他一会儿，他去见个熟人。

秦云要见的熟人其实是中学同学吴子武——也就是我。现如今只是县医院的一位外科医生。我和秦云其实初中毕业后就没再联系，秦云也只是去年不慎摔断了腿，到县医院接骨时才知道我在县医院上班。

秦云一见着我就劈头盖脸问道，“人的精神出了问题怎么治？”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呆呆地瞅着秦云，还以为他在骂我有精神病呢。

“我问你事呢，傻站着干嘛？”秦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这个，我不懂啊。”我一脸委屈，心说本人一个锯腿接骨缝制伤口的，哪里知道精神方面的病。但我还是本着救死扶伤的职业操守对秦云说，“神经科的谷医生，应该懂的。我带你去她办公室？”

“不用。”秦云心情烦躁。神经科就在过道的最边上，他刚才就已经看到了门上的牌子。

推开门，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脸和善接待了他。他坐下来，见对面是位身穿白大褂的女的，说话语气也就客气多了，“您就是谷医生？”

“是呀，是我。”谷医生从眼镜片后直视着秦云，笑眯眯的。秦云就直截了当说，“我的女朋友精神出了问题，我想问她怎么样才能治好？”

“哦。今天来医院了吗？”谷医生抿了一口茶，随意问。

“没有。我是来咨询的。”

“那说说是什么个情况？”对方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就像上级在聆听下级汇报工作一样。秦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为了尹莲，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我的女朋友，五年前失去了爱人，其实她的爱人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但她坚信对方一定还活着，在等着她。所以这五年来，我的这位朋友就全国各地都找遍了，她一直相信自己能找到他。久而久之，她的精神上就出现了状况。她最近时常梦游，白天有时也出现幻觉。”

“说具体点。梦游往往出现在人的大脑皮层处于一直亢奋的晚上，不算特别。幻觉？什么样的，能详细说说吗？你的这位朋友她吸毒吗？”

“她从来不吸。”秦云实在不愿看到对面的谷医生居高临下的眼神，他闭起眼睛，回忆着这些日子与尹莲相处的一个个画面，“她的幻觉很不可思议。感觉她的爱人来到了身边，和她一起生活，还跟她说话。明明是她自己做的事，她认为是她的爱人帮她做的。这种情况倒不是很常见。只是她晚上的状况实在叫人揪心。几乎每晚一睡着，她就完全精神错乱了，不知道身在何处，整个人都进入了与她的爱人一起生活的世界，会自言自语。也会从床上跳起来唱歌，还会把身边的人当作她的爱人。甚至跟对方亲热，包括做~爱。整个晚上她都不会醒，雷劈不动，除非天亮以后她才能完全清醒过来。对于当晚发生的事却记得很清楚，当然，她记忆里的都是跟她爱人两个人的事。”

“也就是说，她整个人晚上都处于迷失状态。”谷医生帮他补充道。

秦云点点头。他紧接着说，“就像鬼魂附体一样。很让人担心。”

“都这么严重了，当然会担心。她的家族史中，有人患过先天性精神分裂症吗？”对方突然问。

“不清楚。她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吗？这个病好治吗？”秦云是第一次听说精神分裂症，他印象里只有村子里一生下来就是傻子的张青，还有后来因为儿子在河里淹死了疯掉的田婶子，这两个也跟常人很不一样，既可怜又讨人嫌。可尹莲是搞艺术的是大画家啊，而且自己这么喜欢她，难道将来也会变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讨口子模样吗？不会的，肯定能治好的。秦云心里乱糟糟的像一团麻。

“据你所说，她多半是后天精神上受了创伤，长期处于压抑紧迫的状态下不得缓解导致的精神分裂。这个病药物很难有效治疗。开错药方的话，还可能越治病情越恶化。最好让她直接看看心理医生，或者去心理康复中心，作一个彻底全面的检查，制定一套针对个人的治疗方案，点对点心理辅导，才可能将她的生活拉入正轨。当然啦，我们这个县医院目前的设施条件，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神经科医生也才只有我一个，对你朋友这样的重症精神患者根本就是束手无策。”谷医生尽管讲得很专业，但秦云听上去感觉她像是在推卸责任，对她很不耻。

“我这里有一张BJ精神病院张院长的名片，如果方便的话，你带你的那位朋友去BJ看看吧，宜早不宜迟，可别再拖了，记住了吗？”谷医生见秦云冷着脸不说话，就从名片簿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秦云接过名片，知道对方这是在向他下逐客令，不愿再和她多费口舌，也就知趣地把名片塞进衣兜里，转身走出了县医院。

尹莲还在吉普车里等他。见他失魂落魄似的跳上了车，担心地问，“没见到吗？”

秦云抬起头来，痴情地望着尹莲的眼睛，望了好一会儿，他抱过尹莲的胳膊，双手捧着，斩钉截铁发誓说，“莲，小牧抛下你走了，你放心，我不会放弃你的，无论怎么样，我会一直陪着你。咱们去BJ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