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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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老将出马

狂风卷着大雨,重重地砸在屋顶的茅草上。周姞轻轻打开门,咸冷的雨水乘风而来,重重拍打她的脸和身体。她望着屋外的大雨和泥泞的道路,叹了口气又把门关上了。主仆二人在屋里烧了些柴火取暖,纳南琨夫妇在一旁收拾干草。

(一)

“阿兄阿嫂,来坐会儿。”李洛站起来,拍拍身后的尘土,拉上他们来坐。

“我们不累,妹妹坐着吧。外头风雨大,你多暖暖身子。”纳南琨夫人蓝氏说到,她拎起来捆好的干草,垒起一堵小小的墙,“这屋子也是我们仓促建起来的,确实有诸多不便。请妹妹多包涵。”

“阿嫂哪儿的话。羊女本就穷困潦倒,若是建了大房子,才是惹人注目。这房子虽说简单了些,但好在能遮风挡雨。”李洛倒了些热水递给两人,“等雨停后,咱们再弄些砖块和柴火,好好将这里修整一番,住的也安心些。”

“此处不过是一时避祸之所,洛儿难道想常住吗?万一王妃找到这里......”纳南琨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李洛的热水,不解地问道。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会找到这里的。”李洛说道。自从一月前在她眼皮子底下逃脱至此,想必如今云山王宫已经乱了。她一定在满宫里寻找放走要犯的“细作”,只是谁也不会想到,细作竟是世子。

此地处于城南山后的一片荒地,李洛逃到此处特意留意过,在这只有十几户人家,连市集都没有,更不会有什么青壮年,大部分都是行动不便、年迈多病的老翁老媪。

风景宜人,消息闭塞,几乎可以说是无人踏足的世外桃源了。我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等着蕴魂草长大。

“殿下,既然我们现在安全了,那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周姞拨弄着柴火,在热烈的火焰中她抬头望向李洛,却只见李洛倚靠在桌边,闷声喝热茶。“殿下?”

“嗯?”心事重重的李洛听到周姞的询问,才暂时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我想趁这段时间就在云山境内走动。出宫前易君曾对我说蕴魂草还未成形,更不会为我盛开。可我不信邪。”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解决现在的困境。

“有什么能帮你的,尽管开口。”纳南琨也歇下来说,“不如这样,周姞与夫人留在此处,我随你出发去找线索,如何?”

“那样很好。我还可以传信给师父们,或许他们也会找到办法。”李洛脑海中灵光一闪,赶紧转身找笔墨写信,全然忘了屋内一贫如洗,她们仓促出宫就连纸笔也未曾准备。

周姞和嫂夫人蓝氏也欣然接受了纳南琨的建议。“在外行事要小心些。妾身即刻去收拾行李,等雨停了你们便可出发。”蓝氏温柔地叮嘱着纳南琨,不忘轻轻拍打他身上的尘土。

夜里,她们四人简单的吃了些烧饼填饱肚子,就枕着雨后的星河和渐息的寒风睡去。第二日一早便踏着晨露出发了。

要周姞做的事昨晚已经交代过了,可我与堂兄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先往南走吧,也许能碰上什么得道高人为我指点迷津呢?李洛担忧又乐观地想着,望了望渺远的天空。

她裹着一件鹅黄披风,支起一条腿摇摇晃晃地坐在马车前板上。束马的缰绳随着马儿一颤一颤,晃动不安的情绪通过牵引的绳子抵达她全身上下。路旁的草木逐渐稀疏枯黄,再也遮不住干燥板结的尘土和沙砾。越发浑浊的空气和稀少的人烟,早早提醒他们不远处的前方就是大漠边缘。

(二)

在李洛逃往云山南部时,云山城王宫中风云变幻,久病成疾的老王爷突然暴毙在一个晴朗无风的春日。而随后三位权臣的死讯更是让这座城笼罩在浓重的恐慌中。城里的百姓纷纷听信了从宫里传出的流言:穆图先祖将惩罚每一位将云山拉入战火的叛徒。

穿着一身素布行走在宫中,易君的耳边都是婢女奴仆们的窃窃私语,可他听的却津津有味。刚听饱了一路的闲话来到君书阁,吕双便降落门前。

“你的轻功越发好了,在屋顶行走竟无半点声音。”易君示意左右推开门,“进来说吧,正好尝尝膳房新送来的昆仑冰翠。”“哦。”吕双受宠若惊地回了一声,便跨步进屋,关上了门。

“连大周皇室御用的昆仑冰翠都能弄来,看来世子殿下就快心想事成了。”吕双跪地请安,起身时顺手便奉上一枚宝簪。“一个时辰前奴已经取了王相的性命,回王府的时候想到世子一定会问起这个,便潜入王妃殿中取来了。”

眼前的这杯昆仑冰翠刚到易君唇边就停住了。他缓缓放下茶水,盯着这枚宝簪。

冰翠被持续不断的热水烫开了四叶,水波在杯中漾开,承蒙阳光的照拂,闪烁着微弱的金光。正如眼前这支暗金镩丝碧玉簪。簪身通体暗金,只在头部用最先进的工艺做成树枝一样的丝状,并点上象征云山最高贵身份之一的碧玉,现在正在吕双的手中静静躺着。

“那老头的女儿原是要被王妃指给我的。你是怕我想起她,才送过来这个簪子吗?”易君放下身子,窝进软垫中,“怪就怪他站错了队。我早给过他机会,没想到他只对王妃忠心,那没办法了。”

老头子,忠心用错了地方,是要掉脑袋的,早拿别人的脑袋问候过你了,你自己不想活,那便不要怪我。自古成大事者总是要踩着别人上位的,你还是下辈子投个好胎吧。易君心想。嘴角微微扯动,他终于拿起昆仑冰翠,细细品味热茶中的冰寒。

昆仑冰翠取自昆仑终年积雪的高山,是一种只在冬春出芽、采摘、烘焙的茶叶。每年只会供给中原皇室,若还有剩余,才会供给临近小国。云山是几国交界的一处尴尬而又独特的存在,能搞到这个,看来右相很懂事了。

懂事就好,也不枉我堆了这么多条人命。眼下朝中半数大员归附于我,就看母后怎么应对了。

“话说回来,李洛现在何处?”易君再饮一口昆仑冰翠,懒懒地问道。

“禀世子,奴打听到她一月前与纳南琨辞别羊女,坐车缓缓南下了。现应在昆仑山脚一处叫平安县的小城,再往南翻过山走一个半月,便是益州府的辖地。”

“平安。”易君捏着杯口转悠,仔细想为何偏偏是平安。“路上那一个月,她可曾见过什么人或办过什么事?”

“这......奴立刻去打听。”吕双打起精神,抬腿便告辞。“王妃的事情奴也会一并盯着,三日后奴再来向世子请安。”

“好,下去吧。本世子等着你的好消息。”易君合上茶杯,闭目养神去了。父王的葬仪过半,他守了三夜,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小憩片刻。

窗外的哀乐此起彼伏,屋外的奴人匆匆忙忙。云山的消息很快便会传进金陵,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易君揉揉太阳穴,疲惫得卷紧了毯子。

(三)

初夏的风轻轻吹拂着一方池水。雪主扶了一把大着肚子的霁月,帮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轻巧的小舟飘荡在太液池上,迎面就是和煦的微风和温柔的暖阳,晒得霁月慵懒而惬意。

前些日子徐太医便嘱咐过,福定公主身子沉了,不能像鲁王殿下的孩子们那样随意奔跑,更不能常去练兵场习武。因此,陛下叫雪主多去陪陪她解闷,最好能泛舟或是踏青,让霁月在临盆前舒缓心情。

“姐姐,再有两月你便要生产了,这些日子我会在宫中仔细安排。你就放心休息,好好养胎。”雪主递上些茶水点心,笑着跟霁月说到,“明儿我让二哥把裴麟带来,你一直在宫里养着,有一阵子没跟他见上面了。”

“有你在宫里陪着我,我倒不担心生产。只是明日,你怕是见不着二哥,也见不着裴麟。”看着雪主露出会心一笑,霁月继续打听道,“你常伴父皇身侧,想必对长安战况有所了解。依你之见,裴家俩叔侄,能扛下这次战乱吗?”

远在长安御敌的,便是裴行剑和裴麒。只是他们再苦苦支撑也只是延缓北邙大军的南下速度,并未突破两国胶着的战局。眼下长安城破、百姓出逃,他们只能守着两万残兵败将退守东南山谷。

更令人忧心的是,李霩得到消息,北邙另一支大军已在潼关北部陆续集结,不出一月便会陈兵潼关,到时候裴家残部深陷山谷,而敌军又成两面夹击之势,战败将成定局。

“姐姐,战场上的事不好说。若说大周全无胜算,那裴家俩叔侄都精通武艺兵法,不可能连败而归。若说扭转乾坤大胜北邙,也怕是痴人说梦。”

一番话既说了,又没说。常伴父皇身侧、协理后宫大半年的雪主也渐渐圆滑了起来。

霁月本就在孕期,心思敏感爱多想,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既无定数,那破此僵局可有解法?裴家驻守关中多年,难道真要老将军亲自出马才能摆平战局吗?若摆不平,是不是还要搭上裴麟?”

“姐!在聊什么呢!”岸边木桥上,奔跑着一位张狂的少年--宣王李霙。颠簸的木板将新纳的兰奉仪吓得花容失色,还是沐夫人一把稳住了她。“妹妹初次进宫,万事小心些。池中泛舟的女子是王爷的两位皇姐,怀着孩子的是四殿下福定公主,名唤霁月,身着青衣薄纱的便是五殿下福宁公主,名唤雪主。”

入府一年,她早已经将皇室谱系烂熟于心。得体的礼仪和娴静的姿态,让她成功改头换面,傲气的如同宣王府的女主人一般——事实上前阵子梅、菊两位奉仪在她的设计下忧郁离世后,她已经是继苏贵妃之后王府最有权势的女人了。

两位小女子点着小碎步跟在李霙身后。卷起的飞花飘落在她们的发钗上、披帛上、衣裙上,随她们轻柔的脚步,点缀着斑驳的木板,最后打着卷漂在池面上。

“妾身拜见两位殿下。”两位娇艳欲滴的女子刚按规矩向缓缓靠岸的公主行礼仪,便被雪主的贴身侍女扶起。

雪主挽着霁月,又按着躁动的李霙,向两位弟妹寒暄了几句。“既然已经入了宣王府,便是自家姐妹了,快快请起。今日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自从一年前李霙受封宣王,与自己的母妃一同出宫后,他便很少进宫了,就算来也只是在阖宫宴请的时候。“臣弟这些日子学了不少东西,今日特地进宫请愿的。”

李霙像是一只泄了水的木桶,源源不断地说话。从骑射之艺聊到剑棍之术,一边还卷上锦衣的袖口,向两位姐姐展示自己练出来的白花花的手臂。“其实前阵子,皇兄要派人送粮去长安时,我就想要同父皇说了,奈何父皇不答应。眼下朝中无人可遣,怎么的也该让我去了。”

“那两位妹妹同你一起进宫,也是要去请愿吗?”雪主云淡风轻的眼神扫过两位佳人,继而又看向她的侍女,“两位夫人难得进宫一趟,本宫殿里很多珠宝首饰,带她们去挑一些吧。”

“是。”下人带着两人往回走,雪主、霁月和李霙则依旧在岸边散步。

“雪儿,为何对两位弟妹这么严苛?”霁月也许是怀了孩子,脾气也与从前大不相同,大大咧咧的性子一下变得温柔细腻。

雪主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们衣着清简了些,我只是想送些首饰添添人气。况且霙儿说要请愿,我就知道接下来的话她们不适合听。”

“臣弟只是想去长安运送兵马,怎么就不适合她们听见了,我就是要大声说,我想去长安!”李霙叫嚣着,全然不把两位姐姐放在眼里。

“那你的美梦要破碎了。”一道凛然而沉稳的声音响起,迎面走来鹅黄薄衫的李霩,“父皇已经定下了,去太极殿领旨吧。”

两位公主福身向李霩行礼,被秦澜紫扶起:“公主您当心身子。”

“走吧。方才父皇召我在太极殿议事,让你久等了。现在,我是特意来寻你回去复命的。”李霩说完转身就想走,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只是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退后两步拉起霁月的手:“雪儿,前线吃紧,朝堂事务繁杂,我抽不开身。霁月在宫里就多劳烦你照看了。等孩子平安降生,你们想去哪里我就陪你们。”

去骑射狩猎,还是夜游赏玩,我都会陪你们的。从前不知一家人分别是多么伤心难过的事情,如今知道了,却还要眼睁睁送他们上战场。月儿,洛儿,若明日奉旨御敌的是我该多好。但愿他们平安归来,一家团聚。

“走了。”李霩轻抚两位妹妹的肩头,带着李霙复命去了。

这一年的夏天,李霙心心念念的长安终未去成,他只被派往黄河以南疏通河渠,修建运河。裴老将军带着他的次子裴麟领兵五千,前往长安增援;岭南王则领兵三千前往潼关,对抗另一支北邙大军。

浩浩荡荡的大军行进在干燥闷热的山林中,只为给大周搏一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