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大短板
直到家门口，众人再也没有见到谢小语的身影。九娘下轿后，炼尸派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抬轿转身离去。
年兽被罗横起了个名字叫祈年。这时见祈年挤不进去，平铨便先让它坐在大门口，并叮嘱它不要随便伤人，更不要馋嘴吃人。
九娘轻拂袖口道：“我早有翻新府宅之意，待择了吉日，便叫匠人拓宽府门，将那些空置的天井厢房尽皆拆了——改作演武场与祈年的栖身之所。“她指尖划过门框上的铜环，目光扫过檐角褪色的彩绘。
众人皆已疲惫不堪。彩蝶在人杰怀中沉睡时，发间木簪歪斜，唇角还沾着一丝涎水。待被轻轻唤醒，双颊飞霞似的红透，竟如枝头熟透的石榴，慌不迭躲进九娘怀里，不好意思抬头见人。
所有人一致赞同先洗澡，把尘土和祈年的口水洗干净，再接着美美地睡上一觉。人杰此时身上全是干枯的兽血，而且大家都知道他有午间小憩的习惯。
才跨进门槛，院墙竹影里便传来一声喟叹：
“刀者，筋骨为基。若筋骨受损，会影响挥刀的。”话音未落，萧无生悄冒了出来，他袖中滑落一个乌木小匣，匣盖刻着松鹤延年纹。他将匣子塞到人杰手中，苍老指节叩了叩匣面：
“此乃天心宗秘制金疮膏，虽非珍奇，却最能治疗筋骨损伤。速涂于虎口，片刻可愈。“
见人杰怔在原地，他笑眯眯地补充道：
“我想赵兄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因为一头年兽就影响一辈子拿刀吧？”
老实说，人杰还真不知道受这个伤会对拿刀产生影响，闻言目光微颤。见萧无生抬出父亲，便伸手接过木匣，指尖触到匣上松针纹路时，喉头动了动：
“谢谢。”
众人见状忙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声响彻庭院：
“小西弟你手受伤了？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杰哥你啥时候受的伤？”
“没事吧，人杰你别吓姨娘。”
“少爷手受伤了吗？我来帮您涂药好么。”
人杰发现自己两手不够用，遂将木匣递到彩蝶手中，掌心向上摊开：
“你帮我敷药吧，不妨事的。”
但见人杰双手掌根尽裂，伤口自虎口延至腕骨，虽已结了暗紫色血痂，却仍可见皮肉翻卷处白骨隐隐。
因伤口覆着干涸的黑色兽血，众人此前竟未察觉。此刻近观，才发现血痂边缘渗着暗红血迹，与兽血的乌亮截然不同，宛如枯藤攀着黑铁，看上去触目惊心。
彩蝶以指尖挑出些许墨色膏体，轻轻敷在伤口上，又怕触痛主人，边抹边对着伤处呵气。睫毛上的泪珠坠落在人杰手背，她哽咽着开口：
“少爷这般忍着，该是疼入骨髓了...”
“疼是自然，换成你换成你对着硬石头使劲砍下几万刀试试。”萧无生空茫眼窝转向人杰，枯瘦手指隔空点了点他虎口：
“方才着实冒险了，孩子。
尽管每一刀角度很好，都从最弱处下手，但毕竟是大地之力的结晶，你又要分神护持手中的凡刀。所以说到底，你还是在硬碰硬。
以你现下的灵气储量，至多支撑至斩破晶核。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头灵兽的晶核，恰是其全身最坚之处，又当如何？”
见人杰垂眸不语，萧无生接着说：
“若此战失利，年兽瞬息可复，你却要承受虎口崩裂、筋骨寸断之痛。须知暗伤累积，终将蚀骨毁脉——你师父竟未教过你这些”
人杰感知到药膏如活物般渗入肌理，筋骨间传来缕缕暖意，知萧无生确无恶意。他避过师父的事不谈，沉声道：
“我只有这个办法。这确实是我第一次砍这么坚硬的东西，也是第一次受到这种震伤。但不管怎么说，我终究是胜了。”
“是的，这次你赢了。那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敌人怎么办？”萧无生抚须而问：
“你刚才做得很好，没有把手受伤的事暴露出来，其他人肯定认为你那所谓的分解刀根本不惧反震之力。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战斗结束的那一刻，你手上的伤肯定已经被谢无僵和田海山感应到了。
若此事传入江湖，必有强敌针对性地对付你，或是正好碰到了这样的敌人，你准备怎么办？
不是小老头我吓唬你，只要知道你这个弱点，所有金丹都有办法打败你！
在金丹期和先天期之间，有一道巨大的分水岭。金丹修士不仅可御空而行，更能凝练护身法宝、修炼护体真功。
护身法宝有两类，一是法术法宝。法术法宝以灵气凝聚光罩，远可抵术法，近可挡兵刃，但非实体，反震之力很小。你此前击败的厉狂，应该用的就是这类法宝。
同时，他使用的护体功法肯定也是法术手段。我猜的对吗？”
人杰听到后点点头。吴平铨和罗横紧张地朝门外望去，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关上，在他们几个人旁边还出现了一圈淡淡的结界。
“放心，我已施术防护，外面听不见我们说话。”萧无生笑了笑，接着说：
“还有一类护身法宝是法器法宝。有的人通过炼制法钟、法衣、法甲、法盾等法器，将自己层层保护起来，这些都是实体，虽然对法术的抵御力稍弱，但坚硬程度可不比土之铠甲低。若是被金丹期的敌人知道了你弱点，一定会预先准备好这类法器法宝来对付你。
另外，在护体功法方面，你最需要担心的就是防御强悍的炼体修士！
现今世界上，绝大多数修士主修法术，因为法术传承完善，且相比较而言，修炼进度很快，也轻松很多。但也有少数修士是专门修炼体术的。
他们以淬骨洗髓之法，将皮肉、筋脉、骨骼皆炼作金石之躯。顶尖者无需灵气加持，便可肉身成宝，刀枪不入。
此等修士虽不多见，但每个地方都有。如果换成妖族或人族妖修，专门修防御的炼体修士就更多了。破不了防御，身体又硬，你砍的越快，死得就越快。
你将来如果再遇到这样的对手，准备怎么办？”
人杰沉默了，他确实没有想出办法。
旁边罗横挠头问道：
“杰哥现在灵力还不够强，这次是越品挑战。如果他把灵力升上去了，大家修为都一样，自然就能破开防御了吧？”
“与敌交锋，须先明己之长、知彼之短。”萧无生负手而立，神情如书院夫子般严肃。
“无论人杰修的是何种功法，灵气终究非他所长。同阶修士中，灵气胜于他者大有人在。人杰的灵力提升了，旁人岂会停滞不前？
灵气非但非其长项，反是最大短板！
他本身灵气量不强，今天对付年兽的大部分招式又特别消耗灵气。长此以往，老头子我只能忠告人杰一句...
往后每战必以雷霆之势速斩强敌，否则接下来就胜负难料了。
因为你根本无法持久战。”
“要不除了刀法，小西弟再兼修些旁门术法？也好应对此类强敌。”平铨想了一个主意。
“对付这种敌人，精神类或控场类术法最为有效。可人的精力有限，若想登顶绝顶，必当专精一途！今天炼一招，明天学一法，到头来只会处处平庸，明珠蒙尘。
更何况，每个人的灵根和天赋是不同的。人杰耍刀时如痴如狂，山鸣谷应，老头子我不用测都知道，他肯定有刀灵根。你让他再去学别的手段，重头学习这类法术，不说能有多少成果，你就去问他乐不乐意吧。”
见众人目光齐聚，人杰沉声道：
“不乐意。”
“瞧吧。哈哈，这是好事，孩子专研刀道，心怀赤子之诚，日后方有望登上巅峰。”萧无生又把老脸笑成了一团。
此时彩蝶已敷完药膏。这仙门灵药果然神妙，人杰虎口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眼见已无大碍。众人虽放下心来，却又被萧无生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平铨又尝试说道：
“要不咱以后就不跟这种人打了，反正他肯定没小西弟速度快。遇见这类对手就算倒霉，咱绕路走总行吧？”
“倘若在武举之类的重要比试中，非要分个胜负呢？或是对方威胁到你至亲之人的性命，你是战是避？
再说了，人杰，以后要你碰到这样的人就绕道走，你乐不乐意？”
人杰果断地说：
“不乐意。”
“你们看，又被老头子我猜中了吧。”萧无生呵呵笑个不停。他蹲了这么多日，早就摸清了人杰的性格。
“我有办法！为杰哥弄一把最锋利的刀，或者等杰哥修成金丹期，炼出一把天下最锋利的本命真器，这不就解决问题了？”罗横突然灵光一闪，拍着大腿说道。
“小娃娃，天下神兵岂易得？你如何确保人杰的本命真器便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弄到刀之前遇到这种敌人怎么办？你有最锋利的刀，敌人就不可以拿最坚硬的盾出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难道你有办法？”罗横急得直搓手。
“若有一门刀法，只需微薄灵气，便能达到现在的效果，且不惧反震之力，岂不就全部解决了吗？”
萧无生卖了许久的关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怎么可能，世上有这样的刀法吗？”罗横瞪圆了双眼，满脸惊诧。
“我现在就让你们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刀法。”萧无生从袖中取出一柄木雕小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又收进袖口：
“不过在此之前，需借凡铁刀一用，免得你们说小老儿仗着神兵取巧。”
“有有有！你拿我这把，我这就是把普通铁刀，给你。”平铨专修《杀猪刀法》，如今又是赵宅首席护院，两把杀猪刀肯定得别腰不离身，他暂时还没凑够钱买好刀。
萧无生接过铁刀，缓步走到一块布满刀痕的巨石前。但见石面上掌印深及肘窝，刀痕纵横交错，还有一个深至肘部的掌印。
萧无生用刀轻轻刮着石头，发出一阵“嚓嚓”的摩擦声。他开口询问道：
“人杰，你能用这把刀切开这块石头吗？”
“能。”
“如果不将任何灵气附在刀上，你还能切开吗？”
“不能。”
“我有没有使用灵力，你能感应到吗？”
“能。”
“好，那你们就睁大眼睛看好了。”
话说完，萧无生拿着凡铁杀猪刀，将刀刃对着巨石的坚硬边缘处，从上往下，轻轻地，慢慢地，向下划动。
但见刀刃过处，巨石竟如豆腐般被劈开，刀身先没入寸许，再缓缓切入，最终从斜下角慢慢露出。
砰！
一块平整的石头从巨石上掉下来，摔在地上。
平铨满脸惊诧地冲上前，从萧无生手中拿回铁刀，运足力气朝巨石劈去。
当！
杀猪刀被狠狠地甩了回来，平铨此时被震得虎口作痛，而他砍下的地方只飞出了一点石屑。
“不可能，不可能！你真的没用灵气？这到底是什么戏法...”罗横惊呆了。
“怎么不可能？那我问你，瞎子能走路吗？聋人能听曲吗？哑巴能说话吗？”
“不可能，除非练了《天心我心决》，您的意思是说...”
“呵呵，没错，天心如我心，雕木如雕心！既然我这个看不见的老瞎子，能做出精细的木雕，那为什么没有灵力的凡铁杀猪刀，就不能将坚硬的石块斩断呢？”萧无生转过身来，走到人杰面前，对他说：
“孩子，我刚才使的就是《雕木刀法》，你想学吗？”
“想学！”
人杰果断应下，这刀法他喜欢。但想想萧无生刚才所说的话，又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一些嘱咐，为了不让神眼暴露，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想过段时间再学，这两天我先学习识字。”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