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齐公子客栈对题 鲍叔牙临危不乱
“既然诸位如此抬爱，小女子就满足了大家的愿望吧。”钟离姑娘看了看挤得满满的人群，笑了笑，说道。说罢，她轻轻摘下面纱，随手将之抛向远方。
方才的那个少年纵身一跃，接住了面纱。只见他手持面纱，满脸堆笑，对着钟离姑娘翘了翘下巴。
众人见状，齐声道“妙！”
“此女子有如此容貌，怪不得两位壮士相争！”一人说道。
“别说是一匹马，就算把全部身家押在这钟离姑娘身上，我也愿意！”另一人说道。
众人对钟离姑娘的容貌尽是一片赞叹之声。
小白隔得远，油灯灯光比较昏暗，还是看不太清楚。
客栈老板不失时机地多点上几盏油灯，顺带让店小二准备几个下酒菜、几坛好酒，随时等待食客们的吩咐。
小白借着新点的灯光再看上去时，只见那灯光下的女子，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眼睛如同秋水般灵动，一个眼神就能摄人魂魄；皮肤本就白净，在一众糙汉子里面更显得白皙；身材曼妙，曲线明显。小白看得出了神，恍惚间身体打了一个冷颤，待回过神来，复假装镇定，继续观看。
夜深时刻，又是他乡寂寞之客，加上一点杜康的鼓励，几个轻佻的人开始对刚摘下面纱的钟离姑娘出言不逊起来：“钟离姑娘，我愿意使出毕生绝学，换的与你共行周公之事，何如？”
“不知毕生绝学是何物？”钟离姑娘听到这话，并无羞涩之情，反而轻轻地问道。
“毕生绝学嘛，就是哥几个几十年来的全部家当，可比什么‘牛羊’先生的马，‘胭脂’先生的粉来的实在多了！哈哈哈……”几个人说罢，大笑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牛羊’先生，在下公孙谷，乃是邾国公子，做生意只是本公子的兴趣罢了。”公孙谷生气地说。
“我也不是‘胭脂’先生，在下子囚，乃是曹国商贾。”子囚看起来倒是没那么生气，平静地说道。
“什么邾国公子，我看分明是个落魄士人，恐怕只是个平民吧！还有那个曹国商贾，搞些婆娘用的水粉，就叫商贾！岂不笑哉！”几个人又狂笑起来。钟离姑娘听了几人的话，脸上毫无愠色，仿佛这件事跟她无关一般。
公孙谷和子囚在心爱之人面前没了面子，顿时气上心头，从地上站了起来，与这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众人马上围了起来，有为公孙谷、子囚不平的，口中喊着“教训这一帮不懂礼节的东西”；有为轻佻之士助威的，口中喊着“有点钱就了不起呀！今日让你俩长长记性”。
“既然诸位有这个雅兴，小女子也愿意从众人中选出一位君子，今夜与之共行周礼。”钟离姑娘说这话的声音很低，但起哄看热闹的众人却是听得真真的。
钟离姑娘话音刚落，众人便撇开打架的公孙谷等人，转而围在钟离姑娘旁边：他们暂时吞咽下垂涎的口水，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公孙谷等人见没了观众，也识趣地松开了彼此的衣袖和头发，乖乖站到人群后，欲当那名“君子”。
“欲成‘君子’，或财力，或才力，佼佼者即为‘君子’！”钟离姑娘莞尔一笑，轻扫众人，轻轻坐下道，“每位想成为‘君子’的人，先到我这里交一金欲资，尔后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或比财力多寡，或比才气高低。财力以莒金为准，持不同金者到店家去兑换；才气以能答上本姑娘三题者为胜。”众人闻言，纷纷到店家兑换莒金，只有三个人没动：小白、鲍叔牙和那个少年。
财力容易比较，以莒金多寡定输赢，看从店家兑出莒金的多寡就能知道结果。才气不好比，需要博览群书方有机会胜出。
半炷香的时间，一名叫悼伯的人莒金最多，胜出了财力局。众人见这条“君子之路”已然堵塞，便齐刷刷看向才气局的比赛。
那少年先是自报家门，说自己叫申牙；小白自知不能以真实名字示人，便报之以“齐东”；鲍叔牙没有参加。
钟离姑娘说：“我的第一道题是：维此王季，帝度其心，貊（mo四声）其德音，其德克明。两位请接下文。”
小白暗思：“这是《皇矣》中的句子，也不难。只是在这客栈之内能知晓此句的并不多。”还未及多想，申牙已经开始接下文了。
“钟离姑娘，这是《皇矣》中的句子，下文是‘克明克类，克长克君。’这位齐东先生，你可知道接下来的句子？”申牙笑道。
“不巧，齐东也碰巧拜读过《皇矣》，知道下两句是‘王此大邦，克顺克比。’”小白微微一笑道。
申牙听了，很吃惊，他没想到小白也可以对得出来。
钟离姑娘似乎也有些吃惊，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旋即恢复了常态。
钟离姑娘轻声道：“两位果然是读过书的人。且听我第二句：关关雎（ju一声）鸠（jiu一声），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qiu二声）。”
小白率先对道：“参差荇（xing四声）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wu四声）寐（mei四声）求之。”
申牙有些不自在，依然强装镇静，重复了小白的话。钟离姑娘点头示意两人均通过了第二关。
钟离姑娘略一沉思，欣喜地说道：“又南三百里，曰犲（chai二声）山，其上无草木，其下多水，其中多堪㐨（xu四声）之鱼。”
申牙明显是震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更对不出下句。一旁的公孙谷、子囚也明显是被震到了，幸亏众人的关注点不在他俩这里，两人赶紧整理情绪，努力恢复正常。
小白内心一阵激动，这不是《山海经》中的句子嘛！自己读书读累了，会拿一个旧的竹简来翻读，里面说的景物光怪陆离，鲍师父都说不可信，没想到今日却能从外人口中听到。
小白平复了下心情，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有兽焉，其状如夸父而彘（zhi四声）毛，其音如呼，见则天下大水。”
钟离姑娘听了，惊喜万分，眼睛直盯着小白，仿佛饥渴之人找到了水源，又似窒息之时嗅到了空气，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胸前起伏多次。
见到众人都在议论自己的变化，钟离姑娘赶紧调整自己，对着众人宣布结果：“今日财力胜者悼伯，才气胜者齐东。本姑娘好读书，今夜将与齐东共度良宵；待明晚，再与悼伯共叙情谊。”
在众人的艳羡下，钟离姑娘携小白入房内，两人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小白近来一直压抑着自己，生怕暴露了身份引起九州会的骚扰，如今到了莒国，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加之有如此多才、美颜女子相伴，其他诸事早已抛之脑后。
突然，小白脑中闪过一个念想，这样做会不会有愧于墨穗？然而，望着宽衣解带的钟离姑娘，小白旋即又宽慰自己：人生在世，无非女色，且快活一番再说。
钟离姑娘本欲吹灯拔蜡再行好事，小白却坚持借着灯光更有韵味。钟离姑娘坚持不住，只得从了小白的意思，身上的衣服也就保留了一件衵衣。就算钟离姑娘袒露在外面的肌肤并不多，也让小白如同饿狼见了食物一般贴在上面仔细地嗅，慢慢品尝：俊俏的脸庞、婀娜的身姿、银铃般的声音、阵阵女人独有的体香......
钟离姑娘见状，借口拿衣服之际推倒了油灯，油灯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触地即灭，整个屋子顿时黑了起来。小白刚欲说点什么，却被一个滚烫的嘴唇堵住了，黑夜里小白被钟离姑娘拿起一只手，指了指外面。小白顺着手指的方向，借着月光，分明看到窗外有几个大汉的身影，手中似乎都带着兵器。
小白惊出了一身冷汗，耳朵一热，一阵酥麻感袭来……
“这是要杀人灭口，别慌......”，是钟离姑娘在说话。
“这感觉，真是妙不可言，倘若......”小白下意识地在心里说，“荒唐！存亡之际，岂可沉沦于斯！”另一个声音也在心里响起，小白赶紧凝神聚精听钟离姑娘的话。
“我说一句，你说一句！”黑暗里钟离姑娘轻声说道，这声音真的细腻，要不是耳根子好使，还真听不到。
小白赶紧点头。
“我欲与姑娘再行天地之意，奈何仆人持剑在侧护卫，于心不忍！待我撤了护卫再行床笫之欢不迟！”钟离姑娘说罢，示意小白说一遍。
“我欲与姑娘再行天地之意，奈何仆人持剑在侧护卫，于心不忍！待我撤了护卫再行床笫之欢不迟！”小白大声重复钟离姑娘的话，再看向窗外，只见大汉们听了后身影似有慌乱，两人见状便知道刚才的话语起了效果。
“既有护卫，何不早言明！齐东先生对本姑娘似有提防之意！”钟离姑娘假装嗔道。
“绝无此意！我只是早年被人劫持过，身边带几个持剑仆人护卫，也是情非得已，还请姑娘见谅！”小白不待钟离姑娘教授，已经了然如何作答。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彼此容颜，两人内心已然默契。
钟离姑娘慢慢起身，小白会意，两人手拉手摸索着向后窗前进。未行几步，前门火把亮起，踹门声随即响起！
两人惊慌之际，却见后窗火把亦亮起，随之而来的是刀剑碰撞之声和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主公，您的爱驹适才水草未进，恐明日难以驭乘，还请移步马厩察看！”
小白一下子听出，这是鲍叔牙的声音，看来他早有准备呀！小白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感激和愧疚之情。钟离姑娘不待小白言明，已经明白了大概，随后抄起屋内不知是何物什，砸开后窗，两人携手跳窗而出。后院早已铺好了稻草，两人掉落在稻草上，并未受伤。
鲍叔牙扶起小白，送上马车，驾车而出。钟离姑娘停顿半刻，望望客栈，毅然决然地快步追上马车，与小白一起望莒城而去。
三人进莒城不做停留，直奔莒子宫殿而去。不消一个时辰，莒子接见，小白与莒子共叙思念之情、甥舅之意。莒子安排三人在偏殿暂且住下，待明日再做细说。
小白问钟离姑娘昨夜之事。
钟离姑娘说道：“我是钟离人，单名一个婧。半年前在路边偶然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谁知还没回到家，就被三个大汉追上了。他们见四下无人，把我掳上了马车。不久，那个被救的女子因不堪凌辱自缢而亡。我也就知道了他们三个是专门靠女色骗取钱财的：先以女子诱惑过路商队，这些商队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女人，看到妖艳女子，难免把持不住；又以‘比财力、比文采’为名让他们有什么比什么，收他们的钱。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玩的越来越娴熟，甚至与客栈一起分赃。昨晚的那一家客栈，提供这样的女子诱惑场所，可以赚些酒菜钱。商队哪国的都有，用的钱币自然不一样，从客栈兑换的莒金都是假的。这样一来，所有参加比赛的人的钱财全部成了客栈和这三人的。这种事情一家客栈只能做一次，有商队报官后客栈就说被这三个人骗了，官府抓不到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申牙、公孙谷、子囚三人从半年前就对我动心思，我说落到你们手里随你们处置，但是钟离人有个规矩，钟离女子的贞洁必须在及笄之年以后才可以奉献给心爱的男子。以后无所谓，这第一次必须要在你们三人中选择一个，下个月就是我十四岁的生日了，到时候我会挑一个的。这三人一听，觉得我也跑不了，就开始慢慢讨我欢心。这一个月里，我也做过两个客栈，获得了不少钱财，他们也都挺满意。
后来，我又找借口推了两个月。上个月，实在没借口了，我的家传钟离拳法也练得差不多了，于是就挑了申牙。谁知那申牙却有功夫在身，我斗他不过。就在他要强上之时，我的月信来了。我很庆幸，以为逃过一劫，谁知道申牙却非要趁着月信行事，以练就采阴补阳之术。情急之下，我对他做了昨晚对你做的事，他很满意，当时就睡过去了。我寻思再这样下去，早晚就会被他们糟蹋掉，于是昨日故意岔开了准备好的句子，齐东先生你正好是读过书的，能够对上来，才最终助我脱身。”
“说是助你脱身，也可以是助我脱身，我们是相互脱身。”小白说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甚是投机，加之有过肌肤之亲，更是亲昵十分。
翌日，小白再次觐见莒子，言出兵救孤竹之事。
莒子道：“往年，山戎与孤竹同扰齐境，被齐国击败。莒国若是此时出兵援救孤竹，必定会路过齐国，齐侯知道莒国去救援孤竹，必定不悦，进而影响小白你的安危；再就是，孤竹与莒国相距甚远，就算我们派了兵，兵到之时恐怕孤竹已经脱险，徒耗时日。”小白嘿然。舅甥之间又谈及了一些时下各国情况，感叹一番周礼不复，不提。
再说墨穗一行人，快马加鞭，不几日便到了燕国边境葵兹。葵兹之地，山路险峻，易守难攻，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向来是重兵把守，以前是燕国军队驻守，近来已经被令支占领。令支也是山戎的一支，夹在燕国和孤竹之间。
早有令支哨兵发现了墨穗，骑马前来问话。
“来者何人？欲往何所？”令支骑兵问道。
“我乃孤竹公主卫队，欲借道贵国归国，还请放行！”孤竹骑兵上前答道。
“孤竹公主可是墨穗公主？”令支骑兵问道。
“正是！”孤竹骑兵答道。
“果真是孤竹公主墨穗？”令支骑兵继续问道。
“千真万确！这位将军，缘何有此一问？”孤竹骑兵道。
“只是确认下！诸位稍等，容我禀报！”令支骑兵似有惊慌之色，调转马头奔向大营禀报。
历山派重华堂堂主娰伯徒见状，觉得事有蹊跷，赶忙提醒墨穗：“墨姑娘与令支国可有旧交？或有嫌隙？方才我观哨兵脸色，似有见敌慌张之状！”
墨穗说道：“孤竹与令支国是邻国，我与令支太子密卢是儿时好友。然而，这几年我们不曾相见。只是前段时日，令支、孤竹与燕国争抢边境之时，我以男儿身份与密卢打过几次照面，并无深谈，他亦不知我的身份。”
娰伯徒知道，这“与燕国争抢边境之时”就是山戎的这两个国家——令支和孤竹联合骚扰燕国边境之时，当此时刻，也不便多言此事。
“墨姑娘，小心为妙！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们先撤回燕国，打探清楚情况，再借道令支或者绕道去孤竹也不迟！”娰伯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