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启示与借鉴

虽然关于PayPal法律地位的争论最终以PayPal被认定为货币转移商而告终，但美国监管者这种银行与非银行的思辨，对目前国内监管尺度的拿捏颇具启示意义。

（一）业务监管导向

首先，对于新兴的互联网金融产业，美国监管者从“业务实质”而非“称谓”进行监管。与支付宝一样，位居美国第三方支付霸主地位的PayPal一直宣称自己只是第三方支付机构，不是银行，但美国纽约州却从PayPal所从事业务的本质入手，要求其要么遵照对“银行”的监管要求，要么改变业务模式退回到真正的“支付机构”。虽然FDIC明确表示，认定PayPal不是银行的主要理由是PayPal“没有取得银行牌照”，从字面上看，FDIC是简单根据PayPal是否获得了“银行”的许可来进行认定的，但是FDIC也清晰地看到“PayPal并未实际持有或运作放置于PayPal服务项下的资金”，这才是 FDIC 并未将其认定为银行的真正原因。

我国的互联网金融企业之所以格外引人关注，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因为它们利用有限的“支付牌照”，却实际上不断扩大业务范围，在各种金融领域如入无人之境。例如，在互联网基金销售领域，某些互联网平台在做与“基金销售机构”一样的事情时，却根本不用像“基金销售机构”一样接受监管，从而游离于监管框架之外，给互联网基金消费者的利益带来重大隐患。^[21]

（二）消费者保护优先

这场关于PayPal法律地位的争论，其真正借鉴意义也许并不在于应然层面关于银行或支付机构的判断，而在于面对新兴市场发展时监管者的态度。有评论者表示，纽约州态度的转变反映了在网络爆炸时代（dot com boom）对于互联网公司监管缺失的担忧。起初，对于新兴的互联网行业，监管者倾向于采取自由放任态度，然而“安然丑闻”以及经济复苏的迹象促使很多监管者采取行动。^[22]PayPal究竟是银行还是支付机构，究竟是纽约州错了还是联邦错了，也许这些本身并无讨论的必要，随着人们对于互联网支付行业的了解日益加深，这场世纪之初的争论在今天看来其结果似乎一目了然。但是，放在当时的大背景下，在美国监管者一贯奉行自由放任政策之时，纽约等州的监管者们敢于跳出来说不，敢于从消费者保护的本源出发进行监管，其意义才是真的不同凡响。

对于新兴的市场领域，不横加干预，给予其一定的自由和空间，但是又不给予绝对的自由和过度地放任，这正是美国监管者们在 PayPal 案中给我们的启示。无论是在第一回合认定PayPal的业务并未违背货币转移商立法意图，还是在第四回合松口认定PayPal的业务并未构成“非法银行”，NYBD都是站在消费者保护的立场。从监管者的角度，应坚持“相信市场但不盲从”的理念，而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何时出手，应始终以消费者保护为出发点。

[1] 作者系北京大学法学院2013级经济法方向法学硕士，现就职于北京市竞天公诚律师事务所。

[2] See PayPal, Who We Are, https://www.paypal-media.com/about，last visited on 2014-10-6.

[3] 参见徐骁睿：《美国如何监管第三方支付机构》，载《互联网金融与法律》2014年第8期。

[4] 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是美国国会建立的独立的联邦政府机构，通过为存款提供保险、检查和监督金融机构以及接管倒闭机构，维持美国金融体系的稳定和公众信心。

[5] See PayPal, Inc., Form 10-Q: Quarterly Report on Form 10-Q, Second Quarter, 2002.

[6] See PayPal, Inc., Form 10-Q: Quarterly Report on Form 10-Q, Second Quarter, 2002.

[7] 主要指的是《借贷真实法》（Truth in Lending Act，简称TILA）及其实施细则Z条例（以下简称TILA/Z）。TILA/Z主要适用于信用卡交易，在TILA/Z下消费者的权益得到了保护：即使消费者未及时向银行报告非授权交易，消费者承担的损失最多也不超过50美元。另外，在TILA/Z下，如果卖家没能履行约定，即使在授权交易中消费者也可以拒绝付款，这对于防止买家欺诈是非常重要的。

[8] 主要指的是《电子资金转移法》（Electronic Fund Transfer Act，简称EFTA）及其实施细则E条例（以下简称EFTA/E）。EFTA/E适用于任何形式的电子资金转移，其适用范围不仅包括互联网，还包括通过自助取款机进行的交易和通过借记卡进行的零售交易。对于以上交易，该法案保护消费者不受非授权交易的损失。以典型的借记卡交易为例，如果消费者丢失了借记卡，则银行有责任将消费者的借记卡账户中的金额恢复至丢失之前的金额，但有以下两个例外：（1）对于每一系列的非授权交易，银行可以要求消费者承担50美元的损失；（2）如果消费者未能及时向银行报告银行卡可能存在非授权交易的情况，则银行可以要求消费者承担更多的损失甚至是全部损失。

[9] See 2001 NY Bank. LEXIS 1.

[10] See Independent Bankers Association of New York State, Inc v. Marine Midland Bank, N.A., 583 F.Supp. 1042 （W.D.N.Y. 1984）.

[11] See PayPal Receives FDIC Advisory Opinion on Insurance for Customer Funds, PR NEWSWIRE, http://www.prnewswire.com/news-releases/paypal-receives-fdic-advisory-opinion-on-insurance-for-customer-funds-76421017.html, last visited on 2014-10-6.

[12] See Opinion Regarding PayPal Activities, 2002 NY Bank. LEXIS 1.

[13] See PayPal, Inc., Form 10-Q: Quarterly Report on Form 10-Q, Second Quarter, 2002.

[14] See 26 U.S. Code § 581—Definition of bank.

[15] See N.Y. BNK. LAW § 131: NY Code—Section 131: Prohibitions against encroachments upon certain powers of banks and trust companies—See more at: http://codes.lp.findlaw.com/nycode/BNK/3/131#sthash.0SgI0bjq.dpuf, last visited on 2014-10-6.

[16] See Bach, Deborah, CEO Insists PayPal Will Not Be Declared a Bank, American Banker ［New York, N.Y］, Mar.19, 2002, p.1.

[17] 参见谢孟珊：《第三方支付法制问题研析》，载《科技法律透析》2013年第2期，第23—25页。

[18] 彭冰：《商业银行的定义》，载《北京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

[19] 参见谢孟珊：《第三方支付法制问题研析》，载《科技法律透析》2013年第2期，第23—25页。

[20] 参见彭冰：《商业银行的定义》，载《北京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

[21] 参见朱侃：《聚焦互联网平台基金销售监管缺位》，载《互联网金融与法律》2014年第5期。

[22] See Deborah Bach, New PayPal Woe: States Say It Needs a Regulator, AM. BANKER, Feb. 13, 2002, p.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