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说谎——荣誉——诚实——小义务——斯莱夫人和特鲁曼太太之史

小女孩们非常努力地想讨得梅森夫人的赞许；她们举止谦和，以此向梅森夫人证明她们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羞愧。这也是梅森夫人的其中一个规矩，当孩子们冲撞她时，就是说，行为不得当的时候，她会礼貌地回应；但不会说些孩子们乐意听的褒奖话。

“昨天。”梅森夫人对她们说，“我只提及了你们的一个过错，虽然我发现了两个。”你们很容易猜到我所指的是你们二位都说过谎。不，抬起头来，我想看你脸红没有；在你们脸上我看到的是迷惑不解，这令人高兴，因为这让我确信，你们没有脸红的习惯：并且，的确，我的孩子，这样一种卑劣的习惯在你们幼小的心灵中扎了根，我应该为之感到遗憾。

谈到谎言，我指的是所有谎言；尽管不是直接说出来的，也是倾向于欺骗。音调，头部或者是手部的动作，如果这些因素让别人认为你不值得信任，就属于谎言，还是最糟糕的那种；因为这一套因素加重了罪恶。如果你直接说了谎，我反倒马上原谅你，这个时候，你内心大概满是恐惧，感觉不到上帝的存在：因为你说谎其实是对神圣庄严的上帝的冒犯。

所以应该如何做呢？玛丽问道。

因为你总是希望在所有人面前掩饰你的谎言：但是，如果有某一刻你必须追忆，你的心灵会检索你所有的想法，没有什么是能够骗得过它的。

如果你在撒谎的时候，就要被我识破，你可能会脸红；然而你的恣意妄为却让你丧失了上帝的青睐，可你的生活和一切福祉都是上帝赋予的，你得不到责备也无法改正错误。更糟糕的是，你可能会寻求一些微不足道的满足，可这种快乐只会持续片刻。

你可能注意到了，今早到访的绅士客人，频繁使用“尊贵”一词。尊贵包含的是自重；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尊贵的前提是诚实。

我信赖人们时，只是表明，我相信他们仍然坚守着诚实品质，我相信他们是这样；我很确信他们有勇气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他们与其忍受谎言带来的自鄙，还不如忍受不便。除此之外，只要你说的真话，没有必要事先想好自己将要说什么。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下定决心说真话，这样你就永远不会无话可说。这种细节，一旦内化在你的性格当中，你会吸引更多人来与你结识；甚至那些对你没有好感的人，至少也会敬重你令人尊敬的做人原则。没有诚实做基础，是不可能建立友谊的；诚实是奉献的本质，利于人们的互相理解及各项义务的履行。

严守着诚实原则，我管理着我的仆人，教导着你们这些孩子，这种惯例让我的思路清晰，心灵纯净，我随时准备向善的作者、诚实的泉源祈祷。

我在论述这个主题的时候，请让我指出这种美德的另一个分支：真诚。——记住，我每天都会给你们讲一个事例；因为，我从来，不讲无意义的赞美之词，也不会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不管讲述什么事情，我会小心地避免涂脂抹粉，哗众取宠；那样做我认为并不是绝对错误的；但是会在不知不觉中消磨对诚实的尊重。我克制住自己虚妄的冲动，以免失去我头脑的中坚力量，甚至心灵的美好装饰，我变得像海浪，被每一阵热情驱动着漂流。

在生活中，你必须履行看似不重要的义务——美德是其中之一，尽管琐碎之事不断发生，美德都让理性和良心始终主宰一切，让心灵保持冷静。很多人允诺，约定，去做一些她们心存顾虑又无法拒绝的事情，如果一个更令人快乐的事情发生了，这时她们全然忘却在娱乐之前应该履行最轻微的职责，而是去及时追逐乐趣——这种忽视让玩耍变得具有罪恶。没有任何一件事，相信我，可以是长久让人开心的，因为万事都是错综复杂的。

我经常努力想要回想起一些相识的人，那些人饱受过错和罪恶折磨，我希望你们不会那样；我将描述两个角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将非常有力地论证我之前所言。

上周你们见到了斯莱夫人，她是一早过来看望我的。你们见过如此华丽的马车，如此俊美的马儿吗？马蹄落地，华美的马具一览无遗！她的仆人身着雅致的制服，夫人的着装也正好和马车相称。她的房子和她的马车相当；房体高耸，饰以丝绸；精美的图纹、璀璨的玻璃装点其中，气势恢宏：游乐场很大，布局良好；除了树木和灌木，还包括各种各样的她们所说的凉亭和寺庙。——然而，我的年轻朋友们，这是地位，不是尊严。

这位夫人少有这样的一种精神，她从不注重诚实，她靠欺骗获得了一大笔财产，却摧残了自己所有的欢乐。她住在豪华的房子里，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坐着漂亮的马车，却没有感受过快乐。猜疑和由此而来的忧虑让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让她脸上的美丽荡然无存，再精心描抹的妆容也无法修复。她多疑的秉性是出于她对自己的内心有明确认识却又不能合理运用这种认识。

她觉得和她交谈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欺骗她；当她离开一家公司的时候，她会猜想别人会说她的坏话，因为她回忆起自己的所为。她留心窃听她的房子，指望发现仆人们的诡计，她不信任其中任何人。焦虑至此，她寝食难安。她漫步在有天堂景象般的花园内，却闻不到花香，也听不到欢快的鸟语——这些乐事是真实而又简单的，它们传达着上帝的博爱；而上帝创造的所有这些生物并不能温暖一个满心邪恶故事的人。

她无法向上帝祈祷；——上帝厌恶骗子！她受尽丈夫冷落，丈夫娶她的唯一目的是为了还清一笔坏账。她的儿子，她唯一的孩子，是不孝之子；穷人也永远没有理由为她祝福；她也没有为任何人的幸福做过贡献。

为了消磨时光，驱逐悔恨的苦痛，她家家奔走，收集传播丑闻，以结识和自己类似的人。可即使是和她相似的人也会害怕她；她在世间如此孤独，一切美好的事物为她的恶习所毒杀，她既不会感到欢愉也不会心怀感恩。

在讲述斯莱夫人是如何染上恶习，并通过投机取巧充盈财富之前，我必须介绍特鲁曼太太，即特鲁曼之妻，她就住在那边的白房子里面，临近教堂。这是个小房子，树蔓和茉莉缠绕在窗间，房子倒也别致清雅。特鲁曼太太声音甜美，礼节简练而优雅；她装束素雅，将她的得体气质展现得恰到好处。

她走着过来看望我，然后她的那些小家伙就悬在她的手上，粘在衣服上，它们如此喜欢斯莱太太。如果有什么东西吓到它们了，这些小家伙就会跑进特鲁曼太太的围裙里躲起来，太太就好像是母鸡照料幼崽一般。家禽和孩子们玩耍，发现太太是个温柔体贴的女主人，尽管钱财不多，但是乐善好施，总会给许多饥寒交迫的小生命送去食物和衣物；就连她路过，这些小生命都会为她祈福。

虽然特鲁曼太太外表并不华丽，但她似乎比她的邻居更高贵，邻居们常常叫她贵妇人；的确，她的举手投足尽显娴熟高雅，独立自主，即使被剥夺了财富，这种高贵的品质也会给她的生命平添光彩。

这些画作，是她少时的消遣，现装饰着她那整洁的客厅；在客厅角落，还有一些乐器；她用这些乐器来演奏优美的曲调，伴唱美妙的歌声。

所有的家具，也包括书柜，都被装满了精选的书籍，彰显着屋主的高尚文雅和一种知书达理之人特有的，独立于三千繁华的怡然自得。

她的丈夫，是一位富有品味的学识渊博之士。他会在特鲁曼太太为孩子们制衣时为她朗读。而她以最温柔、最有说服力的方式教授孩子重要的真理和优雅的成就。

等你表现得好些了，你就可以去看看她，到她的小花园里去溜达；里面有好几个漂亮的座椅，在树荫下，夜莺自得其乐，唱着它们最甜美的歌。

现在，我已经把她们两人目前的情况，以及她们的性格，都告诉你了。请听我说，这些人行为是怎样形成的，每个人坚持不同的行为方式会有什么后果。

斯莱夫人，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常常说一些冒失的话，周围那些不明智的人都笑她，还说她很机智。她发现自己喜欢空谈，不足以使大家高兴，就不停地说个没完，还编些故事，编一些有根据的故事。如果她偷了糖果，或弄坏了什么东西，猫或狗就会受到责备，可怜的动物们就会因为斯莱犯下过错而受到训斥；不，有时仆人们会因为她的断言而失去工作。她父母去世，留给她一大笔财产，一位比她家还要有钱的姑妈收养了她。

几年以后，她的表妹特鲁曼太太也是这位女士收养的，但是那位表妹的父母不能把财产留给表妹，而是传给了男性继承人。表妹受过最开明的教育，在各方面都跟她表姐完全相反。而表姐嫉妒表妹的长处，一想到要把自己一直盼望能完全由自己继承的财产分给表妹，她就受不了。因此她施展了各种卑鄙的手腕，想要使姑妈对表妹产生偏见，结果成功了。

一个忠实的老仆人竭力想让女主人起床；但是这个狡猾的外甥女却编出了一个十分卑劣的故事，来诋毁那个老家仆，家仆因此被撵走了。特鲁曼太太支持家仆，设法为家仆辩护，反而为自己的慷慨付出代价；她的姑妈不久之后离世了，只给这个和蔼可亲的女人留下了五百镑，给斯莱夫人留下了五万镑。

她们不久后都结婚了。一个是放荡不羁的斯莱勋爵，另一个是可敬却晋升无望的牧师。后面这对夫妇，尽管彼此都感到失望，却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满意；他们正在为自己和孩子们进入新世界做准备，在那里真理、美德和幸福将共存。

因为请相信我，无论我们在今生获得什么幸福，都必定与上帝所享受的幸福有几分相似，上帝的真善美会产生一种崇高的境界，这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它远远超出了我们有限的能力。

“我没想到耽搁你们这么久。”梅森夫人说，“你们读完特里默夫人的传奇历史了吗？”“的确，我们读完了。”卡罗琳悲哀地回答道，“我真舍不得读完它。我从来没有读过这样一本好书；我可以给特鲁曼太太的小范妮再读一遍吗？”“当然可以。”梅森太太说，“只要你能让她明白鸟儿是不会说话的。”去吧，在花园里跑跑，记住，如果我下次发现你说谎，我就要惩罚你；因为说谎是一种罪恶；——如果你犯了错，我就应该惩罚你，免得让你受到斯莱夫人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