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结论
以上我们讨论了“晒”“齐”“了”在不同粤语方言中的功能，以及它们的语法化路径。现在可以回答在本文首段中提出的几个问题：
第一，“晒”“齐”“了”作为全称量化词，它们的来源到底是什么？答：“晒”和“了”都源于“完结”义动词，而“齐”则来自“齐全”义形容词。它们原先都处于［NP1-V1-V2-NP2］格式里V2的位置，属V1的补语，经语法化后演变为表全称量化的助词。在汉语中，述补结构是其中一种最容易发生语法化的结构（cf.Chappell & Peyraube，2011）。
第二，全称量化词能不能进一步语法化？答：“晒”和“齐”在个别粤语方言中已经语法化为程度量化词。程度量化的量化对象是左侧的谓词性成分。经量化后，该谓词性成分所表示的程度或特性便提升至最高水平，如“癫晒”就是“最疯狂”的意思。程度量化往往伴随着主观化。
第三，这几个全称量化词到底有什么关系（尤其是“晒”和“齐”）？答：在南宁粤语中，“晒”和“齐”都可以做全称量化词。但由于“晒”具有多功能性，容易引起歧义，所以南宁人倾向用“齐”表量化，用“晒”表体貌，造成了分工的局面。在香港粤语中，“齐”还没发展为一个成熟的全称量化词。它和“晒”有时可以互换，但没有竞争关系。用“了”做全称量化词的粤语方言并不多，集中在粤西化州、廉江一带。那些方言都不用“晒”和“齐”。
第四，为什么全称量化词和完整体助词很多时候使用同一形式？答：因为全称量化词往往来自“完结”义动词，而“完结”义动词正好也是完整体助词最主要的源头。换言之，全称量化词和完整体助词都和“完结”义动词有密切的关系。至于全称量化词本身能不能直接演变为体助词？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附注
① 所谓“边缘”是指那些方言远离珠江三角洲广府片粤语流行地区。香港粤语为笔者二人的母语，有关例句除特别注明者外均由笔者自拟。
② 粤语区的分片以《中国语言地图集》（中国社会科学院等，1987）为标准。
③ 本文所引的早期粤语例子，都是通过“早期粤语口语文献数据库”及“早期粤语标注语料库”检索得来的，谨致谢忱。这两个语料库都是香港科技大学建立的，对外公开，参看：http：//ccl.ust.hk/useful_resources/useful_resources.html（检索日期：2014年8月20日）。
④ “块面红晒”这类例子是有歧义的。当中的“晒”既可分析为程度量化词（“脸红极了”），也可以当成全称量化词看待（“脸通红了”）。Lei & T.Lee（2013：13）已注意到这一点。其实南宁粤语类似的例子也有歧义（见注⑤），不过涉及的量化词是“齐”，不是“晒”。
⑤ 例（37）至（39）的“齐”其实也可以理解为全称量化词。换言之，这些例句都有歧义。参看本文第4.3节的讨论。
⑥ 如果表达动作的完成，西安官话会用“毕”（如“吃毕了再买”），西宁官话会用“罢”（如“话吃罢了再说呵成？”），北京官话则用“了”/lə0/。参看李思旭（2010：337—338）。
⑦ 董正存（2011）对“完结”义动词发展出“周遍”义的机制做了非常详细的说明。他认为：在演变的过程中，有关动词的认知域经历了“动作＞性状＞量”的演变，其中在“性状＞量”的过程中隐喻（metaphor）起了作用，是演变的关键。
⑧ 在一般的情况下，不带宾语的“多谢晒”“唔该晒”中的“晒”只能理解为程度量化词。
⑨ Heine（2002：86）也指出：当四个阶段共现在同一语言里，构成由语境决定的变体后，“层次”便会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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