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长刀与神念
前院里，负剑女子的隔空一抓掀起了漫天的狂风，但是狂风戛然而止之后，院子里除了多了一些断碎的树叶，似乎也没有其他异样了。
女子皱起了眉头。
她早早便已经锁定了顾语儿在院中的位置，如不出意外刚才那一爪应该轻松将对方掠至身前。
可如今出了差错，她被人拦下来了。
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之后，涌起的便是愠怒。
……
而厅上的顾长庚……
说实话，女子动手那一瞬间他便握紧了椅子扶手，一直到狂风褪去，发现并未发生什么异样，他的手才放松了下来。
可顾长庚只是微微一恍惚，回过神来就发现庭院里那年轻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只留下许姓剑客还淡定地站在那儿。
这一下，顾长庚的心情立马又绷紧了起来。
……
这时候，沉默了许久的许姓剑客再度出声：
“顾家主，大可不必如此。”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但这话在顾长庚的耳中，却比顾礼那几个家伙的叫嚣还要刺耳得多。
作为一家之主，他今日的一举一动都决定了顾府上下所有人的生死存亡，面对祁天剑宗这样的庞然大物，顾长庚最希望看到的结果是息事宁人，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目的性是如此直接，甚至都没有半点掩饰，就是冲着身负剑脉的语儿而来。
总而言之，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不过对顾长庚来说，他当然早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负剑女子进入顾府深处，顾长庚根本无暇顾及，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前院里这个姓许的男人。
……
…
顾府内院。
负剑女子的身形突然出现。
她本是打算直接去到顾语儿所处的位置的，但半路上，她就感觉到有人迎面而来了。
在她停住脚步的时候，慎之已经扛着刀站在她面前。
……
不同于天南女子普遍的娇小体格，负剑女子作为北漠人，她有着非常高挑的身段，往那儿一站，就如一柄剑锋立着一样，比慎之还要高出来半个头。
女子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片痞气的年轻人，目光逐渐转移到对方肩上那柄长刀。
刀剑本就是世间万器里的翘楚，争锋不出其二，此时剑宗的人遇上了扛刀的，那股针锋相对的气势立马就拔了起来。
不过女子脸上更多的是傲气。
她一眼便看出了慎之那堪堪一阶圆满的修为，心里更是不屑一顾。
贵为北漠大宗门弟子的她，本就对天南有着蛮夷之地的偏见，此番受命，扛着一路风尘千里迢迢而来更是积了一肚子怨气。
如今这犹如蝼蚁般的家族子弟居然敢不知死活地提刀拦路，这让女子心起杀意。
她冷眼盯着慎之：
“你的刀若敢出鞘，今日顾家便……”
锵！！！！
女子还想说点什么，不料半句话都没有说完，慎之直接抽刀就劈了上来！
刀锋快如闪电。
慎之的刀法完整地将青玄山的刚直之意继承沿用了下来。
自古剑客可以分很多种，招数也五花八门，然而刀客们却万变不离其宗，只仗一个“直”字，取一个“断”的果。
无论手中刀是何种材质品质，刀锋是利还是钝，都要有一刃横过断万物的那股直意，这便是青玄山的刀。
慎之刀刃出鞘的一瞬间整个人的精气神提升到了极致。
平日里那张习惯嬉闹的脸庞上被彻底的凌冽所取代。
不同于女子剑意那般掀起肆虐狂风，环首长刃刀破鞘的刹那间，整个内院的一切活物死物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甚至院中小溪的流水都变慢了几分。
……
刀过。
风起。
……
呼呼呼……
慎之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了女子的身后，他维持着双手持刀的姿势。
而此时女子背上的剑鞘已经是空的了，那三寸寒铁被她稳稳的捏在手心。
……
院子里除了女子剑气掀起的风声之外，还有慎之略微颤抖的喘息。
听得出来他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气息，但是不出几息就彻底绷不住了。
“呸……”
他嘴里的鲜血就要喷涌出来，但这个死心眼的家伙愣是咬死着牙关把血水又咽了回去。
身子踉踉跄跄地转了回来。
此时慎之的两条手臂上的衣物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嵌在他血肉里的一道道撕裂的剑痕。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在手肘位置不断滴落。
但即使如此，慎之依旧没有松开自己拿刀的手，只不过此时即使是双手执刀也忍不住发颤。
而前方的女子，依旧巍然不动。
……
慎之输了。
境界上的差距让他占不到半分便宜。
他在青玄山呆了四年，把自身境界提升到了一阶圆满的地步，但是眼前的女子剑锋出鞘那一瞬间，慎之就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所爆发出来的那恐怖灵力压迫，那已经是第三阶才能够具备的力量了。
在青玄山练刀的几年，慎之听过别人讲过很多刀客越境界斩敌的故事，而且刀客也是天底下公认的最有可能在境界劣势情况下斩杀强敌的一类人，他并不晓得那些故事是不是真的，但很显然，他还差得远，他的刀太嫩了。
刚才那一击，慎之从拔刀到劈斩的过程里一直都维持了那股一往无前的意，但是在女子彻底释放出超过他两个境界的修为力量的时候，慎之的刀意就破功了。
那一瞬间，他迟疑了。
刀势自然就弱了。
……
说白了，慎之还是怕了。
他喘着气，死死盯着眼前那女子的背影。
此时他能够感觉到，对方还有十几道剑气在自己体内乱穿，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引发后续的阵阵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搅碎了一般。
女子回过身，冷冷看了慎之一眼，随后剑锋一撒，她要彻底结果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刀客的性命。
可怜慎之现在还能够握住刀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力气去防御对方的这一剑。
心里一百个不爽地叫骂着，他只能尽力的挪动脚步试图避开对方的剑气。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拖着长刀，慎之的行动受到了极大地限制，可他就是不肯撒手。
在那如新月般扫过来的剑锋即将把他整个人斩成两截的时候，慎之眉心处一抹青光亮了起来。
紧接着一声钟鸣炸响。
在他周身有无数的符文流转了起来将他团团包裹住。
剑锋扫过，直接斩在符文之上。
金属对撞的嘶鸣声响起。
慎之整个人被挑飞了出去，带着符文钟撞碎了后方的好几面围墙，被埋在废墟之中。
……
女子单手持剑，看着废墟里面奄奄一息，但是身上依旧有符文在流转着的慎之，略微顿了顿，她便收剑离去。
嘴中淡淡吐出一句：“算你拜了个好师傅。”
……
慎之被围墙的碎石埋着，根本动弹不得，虽说自己师尊留给他的保命咒替他抗下了九成的剑气，但终究还是有一成结结实实落在他身上，此刻他还能留着一口气已经可以算是福大命大了。
可惜了，本以为是学成归来……没想到第一战就差点把命玩没了，这下子丢人可丢大发了……
这般想着，慎之的视野开始模糊起来，逐渐失去了意识。
……
发生在内院的这场交锋所引发的巨响传入了谨之的耳中。
他并非真的那么沉得住气，如果女子在认出慎之身上的保命咒出自谁手还敢继续动杀念的话，谨之就必须去阻拦了。
只不过他很清楚今天自己的职责所在，他要做的，就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语儿身边。
在敌人的剑锋没有指到语儿七步之内前，他绝不动手。
这是昨天深夜里父亲亲口交代他的事宜。
意思也很明确，顾长庚把他的这个长子，当成小女儿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是对谨之给予的最大程度的信任。
同时也是在提醒谨之，今日登门拜访的人绝对不会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
内院里女子和慎之交手的一瞬间，谨之和顾长庚就都已经知晓了她第三阶的修为底细。
这样的修为在天南的大家族眼中可能不值一提，但是放到顾家这样的小世家跟前，就已经有了绝对的碾压力了。
倘若顾长庚没有把三个儿子喊回家的话，今日顾家恐怕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
谨之坐在书桌旁，脸上不带一丝愁容，目光温柔地看着趴在书桌上写字的妹妹。
语儿降生没多久，谨之就外出求学，一晃便是九年，若说他头一次归来就要看着妹妹被人掳走，这是谨之不能够接受的。
在谨之的念力范围之内可感应到，那北漠的女子正执剑朝着书房的方向而来，谨之的指尖在书桌上轻轻敲着，静静等待对方抵达书房门前。
他看着语儿的目光始终都夹带着和蔼的柔意。
但大概没有人能够想得到，今日在顾家这座府邸之中，最先生起滔天杀意的，不是顾长庚，也不是北漠剑客，而是这位天书岭温文尔雅的书生。
“语儿啊，大哥出去一下下，你在把这边诗经写完我便回来。”
谨之习惯性地摸了摸语儿的小脑袋。
后者乖巧地点点头，继续认真写字。
……
随后，谨之不急不缓地起身走出书房，把房门掩上。
待他转过身时，女子已经握着提着剑站在距离书房不到十步的台阶上了。
……
“你便是，顾家那个在东陆读书的大儿子？”
女子目光轻佻地扫了身前这个白衣书生一眼，即使作为北漠人的她从来看不上那些天南男人的柔美，而且持剑者通常也都看不起读书的，但谨之的容貌以及浑然天成的气质还是让女子刹那间有一丝失神，所以她只得用言语掩盖一下。
谨之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并没有在女子的脸上停留多久，甚至也没有在意对方说话的语气如何，而是盯着对方的脚。
七步。
这是父亲叮嘱他的界限。
女子此时距离书房还有十步，也就是说，她再近三步，谨之就会动手。
“你想掳走我妹妹？”他语气很认真地问道。
女子看着眼前这个里里外外头透露着弱书生气质的天南男人，甚至把剑收回了剑鞘内：“对，这是你们顾家几世修来的福气……”
“那就没的说了。”
谨之又摇了摇头。
他再次认真地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这几步距离，紧接着手头五指一屈！
一瞬间，书房门前一股强势无匹的灵力从四面八方压制了下来，女子那柄刚刚收回剑鞘的长剑还没来得及再度抽出，她整个人就被巨力牵扯向了谨之的方向。
三步，她被扯近了三步。
三步一到，谨之瞬间发难。
……
女子大惊失色，她没想到这一家子人一个比一个虎，尤其是眼前这个书生，看着文绉绉的，可动起手来比前面那个扛刀的小子还狠。
谨之动手那一瞬间女子就认出了他这一手东陆道庭的强大念力，普天之下，除了天南漠北的刀剑，还有两手世间的强手绝学，那就是道庭和佛门的念力功法。刀剑再如何强势，即使是到了剑仙的水准也是剑气纵横千里取人命，但道庭佛门的高深者，据传此道走至极境，可在一念之间碾杀世间任一生灵。
谨之走的就是道庭的法，他这九年都在藏经阁读书，不曾舞刀弄剑，但读书亦是修行，在他踏出藏经阁那一刻，他已经是第三阶巅峰的修士了。
修法不同，杀人的手段自然不同。
此前慎之和女子的刀剑相抗把大半个院子都给毁了，但在书房前，谨之没有损坏一寸砖瓦，然而同是三阶段的女子，在谨之面前却没有丝毫的还手余地。
她终究还是打心眼里没有高看过谨之这样的读书人，但就是因为她放低了这一瞬的警惕，让谨之的念力瞬间形成了全面的压制。
如今她入鞘的长剑，再无机会抽出来了。
同境界的对抗，并非往往都是势均力敌的，由于两者间所修的道法不同，一方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
……
仅仅是眨眼间，谨之的手已经死死地握着女子的脖子。
后者依旧动弹不得。
谨之扫了一眼对方手中剑，长剑连刃带鞘直接飞出几十丈远，钉入了地面半截。
……
女子目光惊悚地看着谨之，她怕了。
因为在眼前这个男人的眼中，她察觉到了杀意，这杀意比北漠的风更冷，更刺骨。
她未曾想过，此行还会遭受如此挫折。
……
谨之的目光依旧清澈，但手上的力道则随着他念力的碾压在不断增强。
他没有给对方丝毫机会，他要直接碾碎对方的神念。
然而这时候，谨之注意到自己身后书房的门被开出来一条小小的缝隙，语儿正悄咪咪地偷看着。
谨之杀人的念头立马就散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他不愿在妹妹面前杀人，还是他本身念力不够纯粹，总之本该一气呵成碾杀眼前这个同境界修士的气势就此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