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漫漫长途（终）
一个小时之后。
蕾切尔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捆在副驾驶上。她默默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罗亭已经累得如同一条死狗，瘫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你醒了？瑞伊？”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少年也楞了一下，他正要伸出手去，女孩身上的安全带自动咔哒一声弹开了，她扶着下巴，看着罗亭。
“是这样，”少年灌了一大口水：“我们背后有一个个头挺大的机械怪物正在追，幸好它的脑子不是很好用，我已经成功把它甩开了大概二十公里左右的距离，但是远远称不上安全，它可以识别我们卡车里终端的信号，更可以用废旧的雷达进行模糊搜索。我已经让奇奇把所有网都断了。”
“机械怪物？”瑞伊问道。
“发疯的人工智能，来历我不清楚，大概是十六七年前就有这个传说了。”罗亭抹了把嘴：“你不是它的对手，你的灵能理论偏向于物理性质的揉捏和撕扯，这是它最不惧怕的了——如果我有你这个级别的灵能力，倒是没准可以和它一搏。”
少女叹了口气：“它追不上我们？”
“没错，它个子太大了。”少年有些忧虑地说：“但是我们快的有限，没法完全甩开它。”
“那就不必担心。”蕾切尔拉开车门：“罗亭先生，你去睡一会，我来开车。”她弹了一下手指，罗亭那侧的车门也开了。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孩扶着换到了副驾驶座上。他也确实是有些过于疲惫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倚在驾驶座上，沉沉睡去。
很是恍惚的梦，晃动的车身和熏香的味道让这种梦境更加混乱了。灵能者是不会做梦的，或者说，他们的梦都是对现实的一种反应和预示。不过他的状态太差了，并没能记住他在失去意识的时候都看到了什么东西，只记得那种熏香的香味。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瑞伊脸色有些苍白地放下方向盘，车子停在赤流河的边缘。
“把它炸掉。”女孩指了指背后的桥。
罗亭有些紧张地问：“那东西下午来过？”
“来过，被我击退了，不过这种事情我可能做不了很多次。”瑞伊简短地说。
少年没有废更多话，他跳下车子，从背后的车厢里拉出两捆炸药和几个压感装置，绑在了桥下，然后迅速地开车离开了。二十分钟之后，远远的爆炸声传来。
“它没有放弃，不如说，在这一连串之后，它一定会一直追杀我们。”罗亭自言自语地说。
“如果你还能开的动车，我们就继续向前一点；如果你开不动车，我们就地休息到天亮。”女孩向后张望了一下：“它正顺着河寻找能过来的通道，不过最近的另一座桥也要七八十公里。”
“我再向前开一段吧。”罗亭说道：“我们这几天就熬夜换班开车好了。”
女孩点点头，沉沉睡去。
如此的追与逃连续了三四天。瑞伊在收割者身上留下了一枚灵能印记，藉由这种手段，她可以定位那台恐怖的机器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想来收割者一定也有类似的手段，因为它的追逐路线根本就没有偏过。即便如此，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慢慢加大。罗亭在最后的一天里甚至解除了车子的信号静默状态——反正它也能找到，这种小手段被证明是没有用的。
赤流河的河水变得越来越红了——如果说在赤流镇，它的红色是那种有些棕褐色的铁锈色，那么在这条河的中端，它的颜色越来越鲜艳，在向鲜血的颜色靠拢——罗亭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化学反应，他只是严禁所有人——尤其是那头调皮的鸟人——去河边玩耍。连收割者也不敢直接淌过的河，保持多么谨慎的态度都不为过。
在一个废弃的加油站里，罗亭和蕾切尔度过了难得的三个小时休息时间。
少女其实是有些吃惊的——在这三四天里，罗亭开车的时间比她多整整一半。这个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拾荒者身上有某种可怕的意志力，倒是她没有想到的。不过想到他毕竟是自己的另一位老师教出来的，她也释然了——
她的孩子，如果仅仅和平凡的拾荒者一样才是奇怪的事情。
罗亭也有些钦佩女孩——不仅仅是因为她在身受重伤完全未愈的情况下还能用这种强度前进，而且是因为——在这场追逐战中，最近的几次，距离他们只有几百米的收割者被瑞伊击退了。少年现在还记得那种场景，淡蓝色的风暴从少女的指尖涌出，收束成团的大气连续不断地撞在机械上，纵然是无往不利的收割者也被向后冲击得连连后退，爆掉了好多零件——瑞伊的灵能理论本身确实不擅长应对大质量物体，不代表她就束手无策了。
但是现在，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少年仍然听着车载音响里的老歌，而瑞伊在闭目养神。
最轻松的是奇奇，这家伙这几天除了为瑞伊呐喊助威，就是窝在巢里睡觉——他拿收割者真没有什么办法，干脆不去管了，反正罗亭都能解决——这头鸟人自从碰到了罗亭之后，他的思维基本上就是——如果靠拳头不能解决的，去找罗亭，罗亭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并且，现在在他的意识里，无所不能的人多了一个蕾切尔。
“我一直很好奇，你要我们去找的是什么东西？”罗亭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没事，你可以不回答，我们拾荒者是有职业道德的，你不说的话我们不会追问，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扭头看着憔悴的少女，意识到她真的是一直在拼命——与他不一样，拾荒者活着本身就要拿命去搏；但是一位贵女也有这种生存方式，而且看起来她还相当习惯，这就不科学了。
瑞伊仍然闭着眼睛，罗亭几乎认为她睡着了。在他几乎放弃了兴趣，准备回头的时候，少女淡淡地说：“我们要去找一件宝物，一件足以改变银河局势的宝物。不过这也是我师父的一面之词，他很可能并不重视这件事，否则不会派我来——在帝国，异邦人都是弃子。”
“那位金毛的大哥……哦对，叫加里奥的，也是一样的情况？”少年拍拍脑袋，问道。
“没错，事实上他的情况比我还要糟糕的多——我的背后是大夏天命帝国的军部，而他的背后是大夏天命帝国的内阁，文官组织。在大夏，除非战争情况，将领是不能派驻军去进行私人任务的，所以即便军部的大人们手下有无数个强悍的灵能骑士，最后也只能靠我这个毕业生。”少女罕见地说了很长一段话：“而内阁具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再加上内阁调度的都是治安管理人员，即便是我老师也没法说什么。”
“你在图克三的大气层和加里奥打了一架？”罗亭有些无法想象。
“没，我又不是战舰。”少女无奈地说：“事实上，是我驾驶的高速穿梭机在图克三的轨道被他们拦截了，只能按照我老师设定的目标进行迫降，结果被你们遇到了。”她仍然闭着眼睛：“所以说有些事情确实很巧。”
“你……”罗亭张开嘴，想要问什么，但是他咬了咬牙，又把问题咽回肚子里了。
女孩睁开眼睛，淡淡地看了少年一眼：“没关系，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你问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你的。”
“你……认识我的母亲？”少年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瑞伊叹了口气：“这个情况比较复杂，如果广义上来讲，没错，我不仅认识你的母亲，她甚至是我的启蒙老师；如果从狭义上来讲，我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你的母亲，乃至于，我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和她说过一句话——”女孩第一次认真地回答道：“但是无论如何，如果没有她的话，我可能已经死在阳城的心训营里面了，我欠她很多。”
“第一次你就意识到了？”罗亭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看到你的灵能力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少女微笑着说：“罗亭先生，你是野生灵能者，可能不明白在帝国灵能意味着什么——它不仅代表着神奇的能力，更代表着一个人的思维模式和方法论，这也是为什么灵能是一种理论的原因——它代表着一个人与世界相处的方法。”
瑞伊看着罗亭懵懂的眼神——年轻人显然完全没弄明白——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想，自己就算还债了。
“改变世界需要什么？”她问道。
“需要心里的想法和自己的双手。”罗亭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答了出来，他随即愣住了：“等等，这是……”
“你看，这不是很明显的一件事吗？”女孩伸出手，点在他的额头上：“我认出来的不仅是你的灵能，也是那个人的思维方式和手段。你的母亲不是帝国人，却可以修炼灵能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理论——”
“——人如果想要改变自己身处的世界，不需要奇迹和魔法，不需要仙术和灵能，只需要自己用双手，按照自己选择的路一直向前走就好了。”
她淡淡地微笑着：“你一直是这么做的，罗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