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风雨晦明三千里（十一）
青虎镇的天色永远是昏黄的，即便在没有沙尘暴的时候也是如此，矿石加工装置的噪音远远地从镇外的工厂中传来，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
街角的长椅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逐渐亮起的路灯下投射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戴着兜帽的少年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地啜饮了几口：“谢谢你了，大叔，我跑了好几百里地了。”
手里拿着保温杯的男人摇摇头：“感谢我做什么，小子。”他魁梧的身躯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要不是我刚开完会，我也不会带茶水出来啊。”他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王尔德。”少年将兜帽拉到背后，露出一张即便在男人身上上也可以称之为精致的脸：“我想，陈老帮主其实应该见过我的名字。”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再提也没有用了。”陈天虎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现在就想老老实实地过一个退休生活，身边围绕着可爱的小姑娘，就这么病死在床上……岂不是也很好吗？”
“像我父亲一样？”王尔德笑了笑。
“像你父亲一样。”陈天虎肯定地说。
少年没有说更多的话，他站起身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谢谢你的茶，大叔。我要继续出发了，我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呢，时间很紧迫的。”他回头看向陈天虎，对他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向远处走去，慢慢地消失在了阴影中。
魁梧的男人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在他放下茶杯的一瞬间，刺耳的警报从小镇中央的广播中响了起来，传遍了整个小镇。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之前。
“你不能进镇，你现在应该在驻守据点。”罗亭对背后的李勾海说：“让秦严去拿着你的信物去。”
两人身后，五辆运兵车排成一条长队，深度花园的少年们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面色严峻地看着眼前的小镇。
“我和他一起去。”瑞伊说道。
“你也不行，现在镇子里九成是有加里奥的通缉令的，你现在进去会引起另外的风险。”罗亭骂了一句：“我和奇奇也是同样的原因。”
男人思索了一下：“好，可以。”他从手上褪下一枚戒指：“如果我媳妇不相信你说的话，你就告诉她，我仍然没有放弃当时在水井里的愿望，她就会相信的。”
“能做到吗？”罗亭拍了一下男孩的后背：“无论你是否成功，我们都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开始进攻小镇。”
“能。”男孩点了点头，他将手枪塞到腰后：“我走了。”
穿过小镇的外围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镇子外围的卫兵松松垮垮地查验了一下他的证件就放他过去了，根本没有意识到秦严的证件是假的。少年十分自然地走在大路上，李勾海之前给他描述过的地图已经被他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面。作为一个靠谱的未成年人，至少不会因为迷路这种事情而导致任务失败。
他走到李勾海的家门前，轻轻地敲了三下大门。
“是爸爸吗？”一个欢呼雀跃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之后是拖鞋的嗒嗒声。咔嚓一声，门开了，和秦严个子差不多的小女孩从门后探出头来。
“你好，”男孩流利地说：“我是李勾海先生的手下，请问嫂子在家吗？”他对小女孩笑了笑，举起手里的戒指。
“妈妈去街上买菜了，可能要等一会才能回来。”似乎是因为同龄人的关系，小女孩的警惕心并不强：“哥哥你进来等一会吧。”她打开了大门。
秦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李勾海的家——很小，透着一股破旧，像样的电器也没有几件，倒是很符合他傀儡堂主的身份。屋子里只有一个卧室和一个客厅，客厅的沙发上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看起来这里也被作为卧室使用了。他装作漫不经心地坐在那张已经破了几个洞的沙发上，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也是小朋友吗？”小女孩撇了他一眼：“我叫李莎莎。”
“嘿嘿，嘿嘿，”秦严摸了摸后脑勺。
李莎莎并没有看电视——秦严有理由怀疑那台电视已经坏了。他看着女孩坐在电视前面的地上，拿着小小的螺丝刀在拆闹钟，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
“喏，”女孩举起手里的闹钟：“我改装的！”她将闹钟递给秦严。少年一接过去，闹钟立刻响起“起床了！起床了！”的欢脱叫声，把男孩吓了一跳。“很厉害啊，莎莎，”少年有些套近乎地说道。
“嘿嘿，”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妈妈不喜欢我弄这些东西，所以我一般都是偷偷地玩——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又不是坏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秦严郑重地说。
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半个小时了。少年心里有些着急——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破了寂静的空气，男孩唰地站了起来，他有些懵：不是说一小时之后才发起攻击？这什么情况？
“啊？”李莎莎也抬起头：“好难听……发生了什么？”
远处传来由远而近的呼啸声，秦严骂了一句，跳到女孩面前，将她一把按倒在地上。下一刻，剧烈的冲击波从远处大的一栋建筑物处传来，将这座小小公寓的窗玻璃轰得稀烂。李莎莎尖叫起来，被秦严捂住了嘴。
不是罗亭，毫无疑问——这是某种重炮的攻击！他们要是有这种武器，就直接跑过去把陈天虎埋了，还费这么大力气跑到镇里干什么？
“该死……”他骂了一句：“莎莎，你母亲一般去哪里买菜？”
“啊……啊？”女孩显然已经有些吓傻了。
男孩掐住她的小脸：“清醒一些！听我说，”他急促地说：“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答应过李勾海先生要把你和你母亲安全地带回去，所以……她这个时候会在哪？”
似乎是听到了父亲的名字，莎莎用力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在街上，我带你过去。”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前走，手里还提着那个闹钟。秦严掏出手枪，拉住她的右手，不让她走的太快，跟了上去。
不光是他们，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是一头雾水的——除了陈天虎。
“孟子良……好手段啊。”男人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好一招缓兵之计啊，”他自言自语道：“不过，我记得你也只有一门这样的炮啊……你就不担心自己的根据地被炸掉吗？”
五公里之外，罗亭猛地砸了一下卡车方向盘。
“怎么办？罗亭？”奇奇举着望远镜吼道：“镇子北边已经有一伙人开始攻击了！看他们的衣服，像是垃圾处理厂的人！”
“孟子良，我日你仙人！”少年大骂一声：“我们也进去！不能再等了！”
他背后的孩子们齐齐地欢呼一声，一片拉枪栓的声音。
“罗亭……”李勾海的表情很难看。
“这个时候我只能相信秦严了……”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现在冲进去，先找到他们！”
瑞伊发动了车子，她盯着面前的小镇围墙，毫不犹豫地撞了过去，留下一个巨大的豁口和两个被拍飞了的守卫。跟在她背后，另外四辆卡车也冲了进去。
在镇里，两个孩子沿着灰暗的街道前进着，他们实际上已经处于镇子的北边，距离交火的区域很近了，远处的天幕上不时划过流弹的火痕，那是陈天虎的防御力量在和垃圾处理厂的战士们交火。秦严不禁感叹了一句事情有些过于巧合了——陈天虎的下层力量被他们干掉了一多半，这个时候应该还能剩下一些二阶战士，不过数量绝不会太多。当然，武器装备上来说，青虎帮的装备应该也是比较豪华的，毕竟他们有钱。
“妈妈——唔——”李莎莎突然激动起来，想要挣脱秦严的手，被少年一把拉住了。他向着那个方向看起，看到一些被捆起来的镇民正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家小店里，看守他们的人并不是青虎帮的人——
“该死。”男孩轻轻地骂了一声，他看到那几个守卫已经举起了步枪——孟子良的部队作为进攻者，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隐患——
他一把从女孩手里抢过闹钟，按下按键，丢到了小店的窗外，然后自己猛地从反方向窜了出去——
“起床了！起床了！”
两个守卫刷地一下掉转枪口，六枪把闹钟打成了一地零件。秦严从大门上方翻了过去，一枪一个，把守卫的脑袋打成了烂西瓜。
“妈妈！妈妈！”李莎莎居然跟着他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一个中年妇女的怀里。女人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兵和自己的女儿：
“您好，我叫秦严，是李勾海先生派来把您带走的。”男孩举起手中的戒指：“李勾海先生说他仍然没有放弃当时躲在水井里时候许的愿望。”他掏出手枪，一枪打断了女人的手铐。
“多谢……”女人低声说道：“我相信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