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出祁山上演三国戏 守月支张郃杀杨条

蜀汉建兴五年（227年），蜀汉丞相诸葛亮向后主刘禅上《出师表》，矢志北伐。“六出祁山”，是文学作品《三国演义》的说法。正史《三国志》里，诸葛亮一共进行了五次北伐，之所以被称为“六出祁山”，是因为罗贯中把曹真伐蜀一战也计算在内了，实际上，那一次蜀魏双方并未真正接触。

五次北伐中，诸葛亮有三次选择了祁山所在的陇右地区（古人以西为右，故称陇山以西为陇右，陇右地区位处黄土高原西部，界于青藏高原、内蒙古高原和黄土高原的结合部）。“六出祁山”的祁山，应该是在祁山镇附近，西汉水流经的宽阔川原及西汉水北岸的一片山地。地图上的范围大致是：南临西汉水、北到天水尖山、西起大堡子山、东至盐官镇的区域。始建于汉代的祁山堡就位于岐山的山间谷地。

在数次北伐中，陇西道上的祁山堡被诸葛亮选择作为调兵遣将的大本营之一。祁山堡其实是一座不大的丘—因为孤立突起于开阔的平地上而显得十分险峻。小山不是常见的锥形山体，而是四面陡峭，顶端平坦，远望像一艘倒扣的舰艇。

关于蜀魏两国拉锯战的描述中，“祁山”曾不厌其烦地出现在史料和文学作品中。但是，现实中这座“丘”，有些其貌不扬。不过，登上祁山堡俯瞰周围，所有的疑虑就消失了。向南望去，是西和县境内的重要山岭，蜀汉军从那里离开了崇山峻岭，来到祁山镇，进入一片开阔地。那个出口至今还有一个地名叫“川口”。祁山堡正好扼守着这个出口的前方。祁山堡正对面还有一个凸起的山头，为诸葛亮的点将台，二者互为犄角。西汉水从祁山堡南侧流经，北通天水，南通西和，可以漕运粮草。

祁山堡的西南方向通往礼县，那里可以直入羌中（秦汉时羌人居住的地区，今青海、西藏及四川西北部、甘肃西南部），进入可威胁曹魏的南安郡。蜀国向西北地区用兵，祁山必然是最重要的桥头堡。

祁山堡周边的区域，地形比较平缓，显然不是一个防守型阵地，但绝对是一个最好的进攻型要塞和指挥中心。对于诸葛亮和蜀汉军来说，它就是一把打开陇右大门的钥匙。

蜀汉建兴六年（228年）春，诸葛亮坐镇蜀汉陪都汉中，扬言由褒斜道（古代穿越秦岭的山间大道，南起汉中市大钟寺附近，北至眉县斜峪关口）取郿（今陕西眉县），揭开了第一次北伐的序幕。当时，赵云、邓芝作为疑兵，出击箕谷（今陕西太白境内），诸葛亮的主力军队却一路浩浩荡荡向西北进发，势如破竹般攻占了祁山地区，并在祁山堡安营扎寨，由于诸葛亮出其不意，再加上军队的戎阵整齐、号令严明，所以，蜀军一路攻城拔寨十分顺利，南安（今甘肃陇西东北）、天水（今甘肃甘谷东）、安定（今宁夏固原）三郡纷纷叛魏归蜀。其间，诸葛亮在天水收了大将姜维，如虎添翼，位于六盘山右的月支城民杨条也据城反魏，等待蜀军的到来。

这时候，魏明帝曹叡（ruì）才慌忙从洛阳赶到长安坐镇，命大将张郃率兵抵挡蜀军。当时，张郃军越陇山进入天水、祁山一带。两军对垒，在一个叫街亭的地方短兵相接了！

根据当时的局势判断，真实的街亭，应该十分接近陈仓狭道的西出口，位于今天连（云港）霍（尔果斯）高速经过的天水市麦积区街亭镇附近。诸葛亮要想封锁曹魏增援的通道，最可能选择的地方就是这里。

诸葛亮的这个想法，敌军中也有人料到了。此人是陇西太守游楚。蜀汉军连克三郡后，陇西郡还在坚守，太守游楚在城头对城下蜀军喊话：“你们要是能切断关中到陇西的通道，让东边的援军进不来，一个月内我们就会不战而降服。如果不能，那你们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经过游楚的“提醒”，诸葛亮的目光转向了地图上那个小小的点—街亭。此时，曹魏派遣的张郃驰援大军已经在路上，于是，诸葛亮赶忙坐镇西县城，而令参军马谡为先锋，在街亭入口处迎击张郃军。

根据记载，关于马谡的战败原因，归结起来就是：马谡占据了一座山头扎营，而不守住山下的街亭城寨，张郃又断绝了山上到山下取水的通道。

在这个过程中，两军的指挥者马谡与张郃，在地理知识上进行了一次比拼，张郃凭借随机应变的能力胜出。今人多诟病马谡“依阻南山”的扎营策略，事实上，马谡占据高处，本来没有错，正常情况下，只要占据有利地形，下方的敌人不会轻易来攻。问题在于，马谡“舍水上山”，这个“舍”颇耐人寻味，可能是主动舍弃，也可能是被迫放弃。此前马谡不在街亭安营扎寨也许是情非得已，有可能已经在山下的交战中战败，所以被迫“舍水上山”。

这种推断有一定道理。“才气过人”的马谡，应该具备丰富的地理知识。可惜的是，他首次来到陌生的祁山一带，遇到的对手又是曹魏的“五子良将”之一的张郃。“张郃以巧变为称……”《三国志》这样形容张郃的军事智慧，说他善于随机应变，对地势地形计算精确，诸葛亮因此对其十分忌惮。诸葛亮都忌惮的人，打败诸葛亮的学生马谡，实在是情理之中。

至此，轰轰烈烈的第一次北伐以失败而告终。如果这是一场地理知识应用竞赛，诸葛亮、马谡、张郃的先后登场，张郃以一敌二，获得了全胜。

取得胜利的张郃，迅速兵发月支城。月支城是西汉初所建，史载：“汉建月支道开筑月支城。”王莽篡汉，改月支道为月顺道，东汉时月顺道入朝那，三国时属曹魏。

张郃大军一到月支，杨条哪是对手，城很快被攻破，杨条被张郃用皮鞭勒死，张郃下令毁城，月支道从此在历史上销声匿迹了。诸葛亮第一次北伐算是结束了。至今尚有民谣说：“杨条生在杨家坡，守住月支等诸葛，可怜马谡失街亭，杨条随即把头割。”

第一次北伐，魏军老将张郃给诸葛亮和马谡上了一课，但张郃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笑到最后。张郃作为曹魏在关中地区的重要将领，对于地理形势了如指掌，可以说是诸葛亮北伐大计中的心腹大患。张郃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人生会终结在陇西道上。

建兴九年（231年）春天，诸葛亮第四次北伐，以木牛运粮，包围祁山，又招揽鲜卑人轲比能，响应蜀军。因曹魏大将曹真病重，祁山防线告急，曹睿改派司马懿为统帅屯于长安，统领张郃、费曜、戴陵、郭淮等人抵抗。蜀军随后取得了“卤城之战”的胜利，逼得司马懿军退守天水。此后，魏军固守。

此时诸葛亮因军粮接济不上，只好退兵。司马懿见诸葛亮撤退，以为战机来到，准备追击，张郃则担心有埋伏。这个判断十分准确，在陇西道的山路上追击敌人是十分冒险的。但司马懿依然强令张郃进攻，张郃只能无奈前往，果然在木门道（今甘肃天水秦州区木门村）遭遇伏击。这里地势险要，最窄处不过百米，蜀军埋伏在高处，箭如雨下。张郃膝盖中箭，最后伤重不治，木门道成为这位名将戎马生涯的终点。

司马懿从未在陇右地区作战，显然对当地的地理形势并不熟悉，所以表现出进退失据。相反，张郃几次提出的建议十分合理，却不被采纳。可怜张郃虽然熟知陇右地形，但碰上外行指导内行，下级必须服从上级，最终，张郃用自己的生命，为司马懿上了一节喋血的地理课。

此后，诸葛亮再没有涉足祁山，再也没有进入今天的六盘山地区。当他在建兴十二年（234年）最后一次出兵北伐时，选择了通过褒斜道，抵达渭水南岸。这一次，他的老对手司马懿做出正确判断，提前占据有利地形，与蜀军隔渭河对峙，但不交战。诸葛亮最终西上五丈原（今陕西岐山），在相持三个多月后，司马懿等来了蜀军退兵的消息。此时积劳成疾的诸葛亮，带着攻略祁山的梦想含恨而去，一代名相殒命五丈原。

诸葛亮五次北伐，第一、第三和第四次都曾踏上陇原大地。他死后，天水人姜维继承其遗志，数次北伐曹魏，选择的路径依然是祁山所在的陇西道。多次北伐的蜀汉，如能彻底与通陇西道并控制岐山地区，就可以切断曹魏对祁山以西凉州之地的影响。然而，此时曹魏国力蒸蒸日上，而蜀国却人才凋零，日渐衰落。姜维率重兵与魏将钟会相持于剑阁时，邓艾从陇西道上的阴平桥一带奇袭入蜀，直捣蜀都成都，蜀国灭亡。这一回，陇右见证了中国历史上一次罕见的奇袭战，也间接导致了蜀国的灭亡。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被认为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人。在民间语境里，“知地理”是聪明人的重要标志，这是因为古人对于世界的认知有限，地理知识来源匮乏，通晓地理知识是十分难得的。

三国中后期，在山环水绕的陇山一带，诸葛亮、赵云、司马懿、张郃、姜维等各路将相、谋士轮番登场，进行了一场场比拼地理知识的角逐—这是三国史上最后一出激动人心的大戏。这场大戏过后，司马懿逐渐取代曹魏，最终统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