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上位
秋日,细密的冷雨如银线般织就一张大网,将漕运司总舵严严实实地罩住。檐下,青铜风铃在风雨中飘摇,发出一连串清脆却又透着几分孤寂的叮咚声,仿佛在诉说着漕运江湖的隐秘往事。
郑宏吉站在檐廊下,身形伛偻,像一棵饱经岁月沧桑的枯树。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玄铁令牌,令牌在黯淡的天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他的目光越过雨幕,落在阶下跪着的青衫书生身上。
徐光跪在那儿,脊背挺得笔直,背上压着三本泛黄的账簿,纸张被雨水洇湿,边缘微微卷曲。腰间的铁算盘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时不时撞出细碎的声响,和着雨声,倒也有几分别样韵律。漕运图被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墨线勾勒的河道与码头渐渐模糊,像是预示着漕运司即将陷入的混乱。
老供奉大步走来,脚步踏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他抬手,将两枚染血的腰牌狠狠掷在地上,腰牌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施无浪在秦淮河包了十二艘花船,公然私运官盐;梁明森更过分,纵容手下劫了御史台的粮船!”老供奉的声音在风雨中格外洪亮,带着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怒,“从今日起,你便是江南漕运副掌旗使,整顿乱象,刻不容缓!”
徐光猛地抬头,恰在此时,赵逸飞手持弯刀,刀刃架在施无浪的颈间。这位银枪卫统领,曾经带着徐光夜闯水寨,彼时的他威风凛凛,而此刻却满身血污,像从修罗场中走出。赵逸飞忽然仰头,嘶声大笑起来:“好你个铁面账房!当年你捧着《漕运律》,浑身哆嗦着求我救命时,可不是信誓旦旦说‘江湖义气重过千金’吗?”
雨幕里,传来沉重的铁链拖地声。梁明森被两名大汉押着,脚步踉跄地经过仪门。他猛地发力,挣开枷锁,拼了命地扑到阶前,大声喊道:“郑老明鉴!瓜州渡沉船那夜,分明是......”话还没说完,赵逸飞眼疾手快,刀鞘重重地击在他的后颈,梁明森闷哼一声,瘫倒在地。
徐光见状,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私账。那本账册上,密密麻麻记着各码头每月孝敬郑宏吉的“河神钱”,最新的墨迹停留在八月十五,而这,正是瓜州渡沉船的前三日。
当夜戌时,雨势稍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阴冷的气息。徐光新任副掌旗使,心中诸多疑虑,便来到档案库,想从过往卷宗里寻些线索。
刚踏入库房,他便瞧见任海洋正站在高高的书架前,脚尖踮起,努力翻找着顶层的卷宗。任海洋平日里木讷寡言,是漕运司里不起眼的账房执事,此刻却神色慌张。徐光走近,还未出声,任海洋手中的算盘突然一晃,半枚虎头铜符从算盘珠里掉了出来,“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任兄好巧的手艺。”徐光弯腰捡起铜符,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三年前江夏水匪劫官船,听说就是靠半枚虎符骗开闸门,该不会......”徐光的话没说完,但那暗示已然十分明显。
任海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辩解。就在这时,烛火忽地剧烈摇曳起来,一阵香风袭来,林悦瑶迈着大步走进来。她身着红纱裙,裙摆扫过满地卷宗,泼辣劲儿十足。她将一叠私契“啪”地拍在案上,大声说道:“赵逸飞今日往二组库房塞了三十箱漠北火油,张宇带着陈霄在码头喝闷酒呢,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话还没落音,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黄凌峰挥舞着九环刀,与傅云轩的判官笔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两人从屋顶一路斗至中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都是自己人!”徐光心急如焚,大声呼喊着,同时掷出腰间的铁算盘。铁算盘裹挟着凌厉的劲道,直直地飞向两人中间,十五枚铜钱精准地嵌入青砖,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众人见状,皆是一怔,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可还没等众人缓过神,周启豪慌慌张张地撞开院门,气喘吁吁地喊道:“副掌旗使,快去码头!王梓轩带着河工扣了北上的粮船,说是要讨三季工钱,都快打起来了!”
徐光听闻,脸色骤变,立刻拔腿向码头奔去。到了码头,只见漕河上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赵逸飞的银枪卫手持利刃,与河工们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陈文闯满脸怒容,手中的流星锤重重地砸在桅杆上,怒吼道:“施大哥在时,何曾欠过弟兄们半分银钱!如今换了人,就这般对待咱们,还有没有天理?”
张高徒手攥住一名河工劈来的长枪,掌心被枪尖划破,鲜血滴落在徐光的青衫下摆。他神色凝重地说道:“徐副使可知,梁明森今早被人发现溺死在修河工的泥潭里,这事透着古怪!”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时,浪涛声里,一阵悠扬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琴音破空而来。一艘乌篷船自雨雾中缓缓驶来,船头,施无浪散着半边白发,随意地踞坐着,膝上横着折断的银枪。
“徐兄弟,你且看这漕河。”施无浪抬手,掀开舱板,三十口黑木箱出现在众人眼前,在惊雷的映照下,泛着森冷的寒光,“今夜子时潮涨,两千斤漠北火油便要顺流而下。你猜,它们会停在哪个码头?”施无浪的声音在风雨中飘荡,带着几分戏谑,又透着十足的威胁。
徐光望着施无浪,袖中的私账被雨水浸透,墨迹在郑宏吉的名字上晕成一片血痕。他的思绪飘回到十年前那个雪夜,那时他还是个被水匪追杀的账房学徒,是施无浪将他拽上马背,还对他说:“这世道容不得清白人,但求问心无愧。”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徐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着施无浪高声喊道:“施大哥,你我相识一场,何必走到这般田地?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施无浪却只是冷笑一声,并不作答,那艘乌篷船缓缓在河面上飘荡,仿佛随时都会点燃这两千斤火油,将漕河变成一片火海。
此时,周启豪悄悄凑到徐光身边,低声说道:“副掌旗使,我刚打听到,这火油本是要运去北方战场的,若是被施无浪这般毁掉,后果不堪设想!”徐光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深知这其中利害,一旦火油被引燃,不仅漕运司多年的基业受损,还可能影响到前线战事。
徐光转头看向赵逸飞,眼神中透露出询问。赵逸飞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轻重。徐光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兄弟,先冷静下来!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火油的危机,拖欠河工的工钱,我徐光以副掌旗使的身份担保,三日内必定解决!”河工们听了,脸上的怒色稍减,但仍有人心存疑虑,大声喊道:“你凭什么担保?我们都被拖欠这么久了,凭什么信你!”
徐光一时语塞,就在这时,林悦瑶站了出来,大声说道:“大家听着,徐副使向来言出必行,我林悦瑶也可以作证!若是三日内不给大家工钱,我林悦瑶任凭处置!”林悦瑶在漕运司里向来说一不二,她这么一说,河工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徐光感激地看了林悦瑶一眼,然后转向施无浪,说道:“施大哥,你看这样可好?先把火油妥善安置,咱们再好好谈一谈。你有什么委屈、什么诉求,都可以说出来。”施无浪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好,我给你这个面子。但你若是敢骗我,这漕河上下,都别想好过!”
火油的危机暂时解除,徐光却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回到漕运司总舵,召集众人商议对策。任海洋低着头,不敢直视徐光的眼睛,徐光却仿佛忘记了之前的事,只是说道:“任兄,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对账目熟悉,还得多多帮忙。”任海洋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应下。
张宇站起身来,说道:“副掌旗使,我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捣鬼,梁明森之死、施无浪的反叛,还有这火油的事,绝不是偶然。”陈霄也在一旁附和:“我看郑老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然瓜州渡沉船前他收的那些‘河神钱’怎么解释?”
徐光沉思片刻,说道:“不管怎样,咱们先从拖欠河工工钱查起,看看能不能找到背后的蛛丝马迹。王梓轩,你先安抚好河工们,告诉他们工钱一定会发。”王梓轩点头领命。
徐光又看向林悦瑶:“悦瑶,你帮我盯着赵逸飞,看看他还有什么动静。他往库房塞火油,肯定有目的。”林悦瑶俏皮地一笑:“放心吧,他逃不出我的眼睛。”
黄凌峰和傅云轩对视一眼,黄凌峰说道:“副掌旗使,我们二人愿为你效力,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我们一定将他揪出来!”徐光欣慰地点点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光带着众人四处奔波。他们先是清查了漕运司的账目,发现有几笔账目被人刻意篡改,导致河工工钱被挪用。顺着这条线索,他们又查到了几个码头管事,这些人在严刑逼供下,终于承认是有人指使他们这么做,而指使他们的人,竟然是漕运司里的一位元老。
徐光得知消息后,心中十分震惊,这位元老在漕运司多年,德高望重,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种事。他决定亲自去找这位元老对峙。
当徐光来到元老住处时,发现这里早已戒备森严。元老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平静地看着徐光:“你来了,我就知道瞒不住你。”徐光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可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元老长叹一声:“我也是身不由己。有人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只能照做。”
徐光追问:“到底是谁?”元老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是北方的一个势力,他们想要控制漕运司,为他们输送物资,以达到扰乱南方局势的目的。”
徐光意识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他回到漕运司,将这个消息告诉众人,众人皆是义愤填膺。赵逸飞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和他们拼了!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徐光却冷静地说:“不可冲动,他们既然谋划已久,必定有万全准备。我们得从长计议,先想办法救出元老的家人,再寻找他们的破绽。”
经过一番周密的计划,徐光带着赵逸飞、张宇等人,趁着夜色潜入了敌人的据点。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终于找到了被关押的元老家人。就在他们准备撤离时,却被敌人发现,双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在战斗中,徐光等人逐渐陷入了困境,敌人越来越多,他们渐渐抵挡不住。就在这时,林悦瑶带着黄凌峰、傅云轩等人赶来支援。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成功将元老家人救了出来。
元老见到家人平安归来,老泪纵横,他向徐光保证,一定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帮助他们对付敌人。
在元老的帮助下,徐光等人终于掌握了敌人的弱点。他们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引敌人上钩。
当敌人进入陷阱后,徐光一声令下,众人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敌人团团围住。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他们终于将这个妄图控制漕运司的北方势力一网打尽。
解决了外部威胁后,徐光开始着手整顿漕运司内部。他将那些参与贪污、舞弊的人一一惩处,重新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确保漕运司的正常运转。河工们的工钱也如期发放,漕运司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徐光站在漕河边,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心中感慨万千。这场漕运司的风云变幻,让他经历了太多的生死考验、人情冷暖,但也让他变得更加成熟、坚定。他深知,在这复杂的江湖中,唯有坚守正义,才能让漕运司真正地为百姓谋福祉,在岁月的长河中稳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