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

赵六的指甲缝里嵌着油烟机的陈年油垢，蹲在六号别墅西墙根的槐树下。晨雾像块发霉的纱布，裹着隔壁包子铺的蒸汽往领口里钻。二楼窗帘掀起一角，暖暖的马尾辫扫过窗棂，发梢挂着片枯叶——和十五岁那年他们在窝棚顶抓蝈蝈时，落在她鬓角的那片一模一样。

裤兜里的玉蝈蝈仿品硌着大腿，那是他用轴承厂废料磨的。指腹摩挲着螯牙处的毛刺，忽然听见皮鞋踏碎落叶的脆响。刘正科从奔驰车后座钻出来，腋下夹着牛皮档案袋，金丝眼镜映出赵六缩在阴影里的轮廓。

“赵师傅来得挺早。”刘正科踢开脚边的易拉罐，金属滚动声惊飞了树上的灰雀。档案袋拍在赵六胸口，露出半张泛黄照片——二十岁的暖暖穿着碎花裙，在牛河梁的沙棘丛里回眸浅笑。

赵六的喉结动了动，铁锈味从胃里翻上来。

（二）

工地塔吊的阴影切割着夕阳。赵六弓着腰，第一百次把水泥袋甩上肩头时，听见脊椎发出枯枝断裂的脆响。汗珠砸在刘正科的名片上，把“期货经理”四个字泡得肿胀。

收工后，他蹲在工棚后的臭水沟旁，就着路灯研究六号别墅的平面图。三楼书房的位置用红笔圈着，旁边标注：“柚木地板，第三块活板”。图纸背面印着淡淡的口红印，是暖暖惯用的珊瑚色。

深夜潜入时，别墅酒柜里飘出拉菲的橡木桶香。赵六贴着波斯地毯爬向书房，听见楼下传来玻璃杯相碰的脆响。暖暖的声音带着醉意：“正科，你说轩辕墓里真有长生秘术？”

撬棍卡进地板缝隙的瞬间，整栋楼的灯忽然熄灭。

（三）

应急灯的绿光里，赵六看见木匣中的玉蝈蝈真品泛着血沁。那抹暗红像极了双为鵾殉葬时，滴在玉猪龙上的心头血。地下室的排风扇突然轰鸣，卷起张泛黄的《牛河梁考古简报》。

1998年9月15日的头版照片上，年轻的研究员刘正科举着洛阳铲，身后是塌方的墓道口。报道角落的小字写着：“协助考古队民工周建国不幸坠崖”。

楼上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赵六攥着玉蝈蝈贴墙挪动，听见刘正科醉醺醺的冷笑：“当年要不是我伪造盗墓证据，赵六能乖乖进监狱？暖暖，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暗门突然轧轧开启，三十年前的积尘扑面而来。

（四）

密室里堆满青铜器残片，墙上的牛河梁地图用红线标注着二十处盗洞。玻璃柜里锁着个蝈蝈笼，棉槐条编织的纹路与赵六母亲编的一模一样。

刘正科摇晃着举起香槟杯，酒液泼在赵六脸上：“没想到吧？你给暖暖编的蝈蝈笼，现在是我最珍贵的藏品。”他拉开抽屉，三十五个贴着邮票的信封整齐排列——全是暖暖试图寄给赵六的未达信件。

赵六的拳头擦过青铜鼎耳，血珠溅在玉蝈蝈真品上。那抹暗红突然流转起来，宛如五千年前双割破手指为鵾点化的朱砂。地下室的警报器骤然嘶鸣，暖暖的尖叫声刺破夜空。

（五）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赵六正抱着暖暖滚下消防楼梯。她的白裙沾满红酒渍，手腕处淤青形似玉猪龙的卷尾。

“当年他给我看车祸现场照片，说你盗墓害死了人......”暖暖的眼泪滴在赵六肩头，烫得他浑身一颤。巷口的路灯下，刘正科举着青铜铲劈来，铲刃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张牙舞爪。

赵六摸出裤兜里的轴承蝈蝈，金属反光晃花了刘正科的眼。当啷一声，青铜铲砸碎路边橱窗，博物馆的夜间照明灯骤然亮起——展柜里的玉蝈蝈真品不翼而飞，替换品正是赵六那枚粗糙的仿制品。

晨雾散尽时，警车带走了刘正科。赵六在垃圾箱后找到瑟瑟发抖的暖暖，她掌心的玉蝈蝈真品沁着两人的血，像五千年前被祭司献祭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