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忘记了

江忘尘梦到自己是一个天之骄子。

在江府覆灭以后，他被张俞救下，带回了遮天门。天赋异禀的江忘尘在同龄人中名列前茅，他认识了师兄师姐，还意外收养了一只小猫，几人一猫就这么乐呵呵地在虚山生活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在修仙世界里，这是多么奢侈的一幕。

在梦里，他是那么自豪而又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他梦到自己游历四方，梦到自己斩妖除魔，梦到自己仗剑天涯，梦到自己望着空中的月亮，想象着那是多么荒凉的地方，骄傲得让他忘记了这是个梦。

所以，当江忘尘发现那个月亮离自己越来越近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月亮的靠近而变得衰败，当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时，江忘尘看到了上面的一个小点——

——那是一个闭着眼睛的老头。

他想睁开眼，但梦还不该醒。

……

次日清晨，江忘尘对着笔记发呆。

他发现自己突然不认识字了。

不仅是字，他连话都不会说了。

语言系统的全方面崩溃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余莫知对着自己讲话，但听进耳朵里的词像是在念经。

「……忘尘？忘尘。」

江忘尘看到余莫知一边念着这两个字，一边指了指他，他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句：“忘尘？”

对方点了点头，将江忘尘的手按在了江忘尘的胸口上，一字一句道：「你是江忘尘。」

“我是江忘尘。”

应该是在说自己的身份吧，江忘尘想道。

就在这时，只听房门咚隆一响，那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顿时被楚岚踹得四分五裂，罪魁祸首酷酷地搓了搓鼻尖，大喊一声：『本姑奶奶来也！还不快快迎接我，江小子！』

江忘尘沉默了几秒，缓缓举起了一根手指指向自己。

“我是江忘尘。”

『？』

两分钟后，楚岚一边大笑着一边捶地面，在她的后面，陆则以叹了口气，无奈地眯弯着眼眸听着这家伙乐呵，默默记下了踹坏木门的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说江小子变成白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有人比我还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小江子跟我念：我是大白痴。』

“我是大白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岚又狠狠捶了两下地面，『你是大白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幼不幼稚啊你？」余莫知把江忘尘往自己这边拉了拉，陆则以不语，只是一昧地在旁边修木门。

不知道楚岚在笑些什么的江忘尘满脸疑惑，他端详着手中的笔记，摩挲着粗糙的纸，还有被浸染的墨纹，想起来梦里二师兄的字画，便用指尖在笔记上照模照样地画着字符。每画一次字符，他的意识似乎就拨开了一分迷雾——江忘尘用的力道越来越大，大到指甲划破了纸张，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只看到了纸上写着二字：【醒神】。

他闭上了眼，又睁开了眼。

『来，小江子！再跟着我念！』楚岚笑嘻嘻地打算故技重施，『我是大笨蛋！』

“……”

陆则以轻声笑了出来。

『快说，我是大笨蛋！』

江忘尘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跟着读道：

“嗯，你是大笨蛋。”

『哦哟江小子你恢复了？！！我就说我这招好使吧！不对，我才不是什么大笨蛋，本女侠行侠仗义咳咳咳嗯嗯……』

「说谎的人是要吞针的。」余莫知帮江忘尘合上了笔记，「而且，忘尘应该有更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讲吧。」

“啊……说的是！”

回想起昨天晚上那个白衣书生，江忘尘的心里总有些担忧，像他那样好心的修士若是遇到那几个妖该如何自保呢？这明溪镇的问题，看来不得不解决了。

“昨晚的时候，你们有没有碰到过一个白衣书生来敲门？”

『啥？啥书生？我昨晚睡得死嘞。』

听到问题的楚岚有点纳闷，陆则以则是摇摇头。

<出于忧虑，在下并未开门。>

“他说山妖们之所以会吃人，是因为明溪镇的镇长迟君之将山妖们的妹妹抢走了，他把山妖们的妹妹关在自己家里，而他家里又有阵法，山妖们进不去，就只能通过杀镇民的方法逼迫他……”

『照你这么说的话那山妖妹妹不早死了吗？』楚岚漫不经心道，『人间修士喜欢杀妖取丹，若他能交出人质，又何必让那山妖作祟呢？』

<除非他并不在乎这些镇民。>

『呜哇——那真是纯纯的大人渣啊。』

<师弟，你打算如何做？>

陆则以有些似笑非笑，对于这个问题，江忘尘像是下定了决心，回答道：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山妖们也并非是无端害人，也应当听得进一些劝告才对……我们先去迟君之的家里一探究竟，看看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

说罢，江忘尘有些歉意地看了看陆则以。

“还请师兄帮忙破阵！”

<……>

陆则以不言，只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几人收拾好离开房间，江忘尘正欲踏出房门时，修好了的房门突然“砰”地关上了，江忘尘疑惑地回过头，却只看到了陆则以略显凝重的表情，和他手中刚掐完的指诀。

“陆师兄？”

<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忘尘师弟，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师兄但说无妨。”

<师弟，倘若这件事的结果不会像你想象中那般结束，你会如何？>

江忘尘想了想，坦率道：“我会很难过。”

<倘若到最后你得知有人原本可以干预这件事却没有做，你是否会责怪那人？>

“不会，因为这不是他的本分。”

<师弟，你觉得人和妖可以和平相处吗？>

“我不知道。”江忘尘摇了摇头，“我或许可以，但我没有权利决定其他人的意愿。”

<……师弟。>

陆则以扶着轮椅缓缓朝前挪动，他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多说，默默地打开了门。

<这份温柔会让你吃亏的。届时，世人皆说你昏愚优柔……>

他回过头去，看到江忘尘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我又何须介意他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