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灵域
小熊看着绿狼，龙鸟和蝴蝶的身影下沉消散，等待着它的却是无数根须，像沼泽镇的巨树那样遮挡下落的去路。
它愤怒起来，咬断根须的尖刺，锋利的爪子迅速升温，包裹着火焰的盔甲横冲直撞，阻挡它的根须越来越多，而小熊自己也遍体鳞伤。
直到一只小巧的爪子搭在它燃烧的鼻尖上。
莲之熊：低温没有绝对的界限，但高温有。
戴着高帽的大宗师说完，闭上它那蓝色的眼眸。只有小熊沉思着，看着位面的通道关闭。
莲之熊：三眼的子民啊，无尽的黑夜中藏着这样一个传说。希维是一片被云墙包围的旱土，一只云层之上而来的蝴蝶改造了一切……
……
龙鸟发现自己正陷在一片蓝色空间之中，水流般的纹路在它脚爪之下汇集。四周望去，只有一个鸟形浮雕，上头的缝隙里嵌着透明的玉石——这是它的倒影。
它不懂建筑结构，只是单纯觉得浮雕很好看，带有一种它读不懂的高深气息。
蓝色的立体空间之中，无数植物静谧生长着。
只有一种植物，是龙鸟之前在草原见过的神鹰花。
神鹰花稀有无比，但在这片空间到处都是。它们拥有飞鸟的形状，风一吹过，大片的神鹰花冲向高空。
龙鸟发现自身是透明的，没有形体。可能这就是灵魂态但它没法解释。
龙鸟：这是怎么回事……我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它没有感知到如恩地道里，那与幽灵船类似的灵魂气息，这里不是第八位面。但它自身似乎是灵魂形态。
龙鸟拨弄着身上透明、柔韧的羽毛，似乎被某种薄膜保护着，这种质地与星之碎片一模一样。
但它并不觉得自己本来就是透明的，有什么离它而去……
——对，是光芒，不再与它共鸣。
龙鸟感受不到方向，就像与其隔着一层膜，虽然它自身就一直陷在无形的薄膜中，虽然看不见但一直存在，限制着它的所思所为。
龙鸟的神智清醒，但它觉得有什么地方还没有去。
头顶有什么松动了一下，一根透明的羽逐渐转为金色，追随着漫天的花而去。自从龙鸟获得飞行的赏赐，那根金羽毛之后，它一直扎根在头上，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
透明的龙鸟望向飞上天的神鹰花，它们悬浮在头顶，不再落下。它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过，仿佛在地面悬浮。
龙鸟在蓝色的空间漫游，一些细腻的纹路跟在它身边，都是从浮雕游走而下的刻痕。
就像在沼泽镇，那片封冻的硬土，趁着白熊不注意的时候，它早已用前爪翻了个遍。枯草之下尽是古代动物行走过的痕迹，巨兽的足迹，毛发和一些断牙。这些毫无意义，但龙鸟视若珍宝。
白熊根本不理解稀世珍宝，它只会把这些素材拿去炼药。
龙鸟把蓝色空间也翻了个遍，蓝得发亮的瞳孔里充斥着野性。虽然爪子只能触碰到水一样的地面，很快被反弹回来，落下一串涟漪。
龙鸟有时候会好运地翻到一些东西，比如一把卷尺，一块钟表。
它走着走着，接近无暇的地面居然陷了下去，脚爪之下一软，踏进了热泉之中。水中有其他动静，龙鸟收起维持平衡的双翼，仔细看去，一只透明的小动物出现在视线之中，它半截身子泡在泉水里。
蓝色的热泉，没见过吧？小动物甩了甩大耳朵，毛皮呈现出水晶的光泽。
泉水极度清澈，却被某种无法辨识的光源微微点亮，蒙上一层蓝色，像是浮动的油脂那样细腻。一接触到龙鸟透明的羽毛，胸口便传来烧灼般的痛楚。
小动物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这蓝泉来自第四位面——“极寒之带”，一个不断融化的冰封之地。那个碎裂的位面到处都是丝绸般的带状水流。滚烫的瀑布从破碎大地的边缘落下，包围最下方的古城残骸。
第四位面虽然已经千疮百孔，但它在每个位面都留下了缺口，瀑布会汇入这些地方——也就是其他位面的蓝色泉眼。
水晶动物通过这些泉眼往返于各个位面，和它的同伴一起，一头细长的蛇颈龙。
雾气越来越浓，龙鸟无神的眼底渗出了泪水。它刚想追问，这只水晶铸成的小动物没入水下，再也看不到了。
不知翻找了多久，无穷的涟漪重叠在一起，依稀可触碰到时空的尽头。一堵高耸的冰墙拦住去路。利特谷曾经的高墙在它面前渺小无比。墙的表面布满刻痕，更深的地方存在着不寻常的纹理，横向一直延伸到远方。
主龙：等等！这是我的……
龙鸟不经意地抬起前爪，数不清的卷尺，漏斗和钟表喷涌而出，滚落在地上。它转过身，在一尊雕像前停下脚步，那是一只与它等高的蜥蜴，浑身透明，头顶戴着冰屑粘成的王冠。冰冠歪斜着，卡在两块鳞片中间，在额前染蓝了一块。
龙鸟：……这是？
雕像动了一下，睁开它乌黑宝石般的双眼。它捡起掉落一地的装备，把它们驮在背上。
主龙：稍等，我在瞭望。
雕像蜥蜴放下叼着的卵状冰块，透过冰卵依稀能见到放射状的纹理。那是二十道均匀分布的射线，此外重叠着一些熟悉的身影。
主龙：我靠这些家伙来测定十三世界的空间范围。不对，这狼和飞虫是哪来的？受到你的影响了吗……
那只等高的蜥蜴收起冰卵，用它的曜石眼睛打量起透明的龙鸟。
主龙：诶诶，现在可是鳞片节喔？你怎么在身上贴这么多小羽毛。
龙鸟：你在说什么？
主龙：那你应该是巨爪族吧，神秘的冰海文化。我听说常用的信息可以保存在一盏花灯里头，便于顺着水流发送。
主龙：巨爪有羽毛吗？
龙鸟：我不是熊。
龙鸟大致知道这蜥蜴什么来历了。诺伊的动物对古代语言充满了歪理，它们赞美翼和鳞，将“失翼”作为语气最重的无礼之词。
主龙：你也缺失了那团龙息么？
龙鸟：龙息……
至于龙息，神鹰祷歌里的常客，经常与创世用在一起，龙鸟一直以为是灵魂的别称。
主龙：藏在这里。
蜥蜴甩动尾巴，指向龙鸟的胸膛。
主龙：火之龙息，来源于你的心，它们带来了颜色。我猜，你原本是蓝色的吧。群鸟也是。
龙鸟：那我要怎么找回……？
主龙：控火是缓慢而长远的过程——首先你需要掌握自己的呼吸。试试看深呼吸吧，会发现时间慢了下来。
主龙：你会发现一切如此简单，长羽毛的动物。
静默片刻，蜥蜴背上的钟表咔咔作响，龙鸟并不这么认为。
主龙：好吧，看来至少你失去的不是火焰。
龙鸟：你长得很像诺伊的守护者。你到底是？
主龙：我可是主龙，未来的龙之领袖……
龙鸟怀疑地歪了歪脑袋。
主龙：……的秘境化身。
主龙：这个秘境连接着第三位面和第八位面。
龙鸟：我要前去第八位面，不知为何来到此处。
主龙：看来是你和第三位面的联系，把你带到这个秘境。第三位面〈涟漪之底〉，是群鸟的圣地。
龙鸟：那我该怎么回去？
主龙：穿过墙。
龙鸟：……墙……？
主龙：你都找到我了，说明你已经走到秘境的尽头。
蜥蜴用爪子叩击墙体，毫无阻拦地穿了过去，如同触碰水面。
主龙：看！所有的墙都是门，对秘境来说更是如此。
透明的龙鸟不可思议地望向冰墙，它靠近了一些，墙上的刻痕调换着彼此的方位。在数百米的上方，中央的冰纹浮印如同向外放射的六枚利箭。龙鸟的视线变得朦胧，苍蓝的眼瞳里泛起疑惑。它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熟悉的感受。
蜥蜴背上的钟表快速翻转着，名为“时间之箭”的利器从记忆深处涌上来，它没有想过时隔一个世纪还能再次见到。
主龙：这是一只被封印的飞鸟！运气真好，这可是连通着神鹰和神鹰造物的中间存在。
主龙：据说火和光凝结而成的动物，早在数个世纪前就出现了。群鸟赐予它们透明的外壳，神鹰的火焰和光明赋予各种各样的颜色。
主龙：从此，世界也被一分为二……空间与时间。火焰的载体追寻位面的奥秘，而光明之子记录过往。
主龙：巨墙封印着的，是光明龙息，群鸟残存的力量——时间之箭。
龙鸟：这意味着时间被分成六份，对吗？
主龙：一天的时间。只有群鸟有独特的分时系统，不过这股龙息是不完整的。在第三位面，它们把时间切割成二十块。
主龙：是时候告别了……去吧，愿你找回你的龙息。
主龙：再见咯。
龙鸟向冰墙跳着走去，透明的身躯竟穿过了看似坚固的墙体。它在鼓动的墙体内穿行，离中间的六道冰纹越来越近。它伸出前爪，触碰近在咫尺上的蓝纹，一些透明的碎片飞涌了上来：
最早的动物还不会用四肢走路，它们只会飞翔。
从飞行到爬行，用了整整一个世纪。
实际的地面结实而温暖，所以动物也丧失了浮空的本能……除了最早的群鸟。
龙鸟陷入某种被埋藏已久的回忆，在涟漪流淌的位面悬浮。它展开蓝色的羽翼，足以掌控一切气流，能够平稳地盘旋在高空。
但在展翅的那一瞬间，某种感觉开始涌现。一直盘绕在心中的失落淡去了……一股静谧洗涤了龙鸟的灵魂。
龙鸟的意识嵌在冰纹之中，在回忆里飞了起来，它与成群的飞鸟盘旋了二十圈又二十圈，飞过的轨迹被大地的动物雕刻成墙壁上的浮雕。
回忆中的六个世纪过去了，六道箭矢的冰色纹理最终闪动几下，逐渐弯曲破碎，龙鸟透明的胸膛内亮起一朵微光，逐渐从浅蓝变成蓝得发紫的远古色泽，填充至每一根羽毛。龙鸟重新恢复了它的光芒，什么东西稳重地拖在地上，使得它不用踮起趾爪，原来是比身子还要长的尾羽。
神鹰信念的守护者，
大灭绝的牺牲品。
以光明为脉
时间为刃，
划开十三位面的灾难之躯，
献祭内心的不屈之魂。
当带有锯齿的冰蔓覆盖整个第三位面，遵循着大灾难的法则，外围的无数飞鸟收起双翼，笔直地坠落。龙鸟则是其中一只，在这场星陨之旅中不断剥离自己的灵魂碎片。落在后边的寥寥数只则永远被时间冻结在半空。
除此之外，龙鸟还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一头长着双翼，观察天象的星猎手蜥蜴，曾经观察到了不起的火涟漪。靠在一起的群鸟迁徙时会形成特殊的轨道，它们呈现涟漪的扩散。火涟漪则是其中一种，像极火焰燃烧时的波动。
龙鸟还忘了曾经是一只地穴猫头鹰，一头战熊和一小个子巨人，遥远而朦胧。这已经远超六个世纪了，不知道为什么。
它忘却了一切，却又通过自身将传说转变为现实。
世纪之间，脆弱的真相或淡化为失落的记忆，或膨胀为信仰或传说。但不论事实为何，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在太初的第二层，被动物称之为“赫炎之环”的巨大的火焰环等待着重燃。
等蓝色的龙鸟回过神来，蓝色的火光照耀进它的眼瞳，晃得它有些恍惚。许久未落下的地面竟是如此粘稠。大致是某种泥，带有莫名的湿润。
曙光之门落在巢穴的底部，依稀可见淡金光芒。两只熟悉的动物在泥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营地，围在一起生火。火的载体是一堆亮蓝的羽毛，龙鸟的倒影急切地呼唤着它，示意这就是它曾经掉落的。
此时，龙鸟的半身沉浸泥潭之中，白色的倒影又与它自身形成了不和谐的对称。一个首尾相接，残枝断叶的蓝色花环歪歪斜斜飘落到龙鸟头上，不知从哪里来。
蝴蝶和绿狼坐在堆成一座山的羽毛旁，但小熊和熊族的大宗师不在这里。蝴蝶的爪子抓着一副星图，上边的光路闪闪发亮，它看着覆盖着羽毛的一层火焰，不时地歪头，好像思索着什么。它和绿狼的轮廓变得虚幻，而龙鸟自身也是如此。
这就是……灵魂形态？
摆脱了外壳的桎梏，它的身形更加轻盈，与黑暗中的光源无异。
龙鸟抓起花冠逐渐起身，但在回忆里飞旋了太久，龙鸟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趾爪差点抓不住富有吸力的地面。它好不容易缓过来，蓬起身上的绒羽，刚想说些什么，被蝴蝶打断了。
蝴蝶：你知道咱和世界之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龙鸟：什么……
蓝羽龙鸟露出不解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蝴蝶把星图举过头顶，借着蓝色火焰在洞穴上方照出清晰的光路。
龙鸟望着熟悉的飞鸟行迹，不知道该说什么。
蝴蝶：看到了吗？无论前往哪个位面，你的位置在星图上都是固定不变的，被什么锁定了。
蝴蝶：上次从火山之眼到草原，咱就纳闷着，怎么你不是从门里出来的，咱就在怀疑你可能在这个位面存在一个锚点，就像星图中的行迹一样。
蝴蝶：根据咱的猜测，你肯定会在这个低洼地的鸟窝上出现。这种泥塑的建筑很神奇……简直就是奇迹，就在通往联盟的曙光之门上方。多亏了巨人的罗盘和天柱的启发，以及世界之树的顿悟。
绿狼骄傲地高昂着脑袋。在它与天柱相接触的那一刻，它顿悟了十三世界的整体结构，也正如此它才能跟上蝴蝶这只变态空间学家的思考方式。
绿狼：很显然。我和好点子花了好大劲才爬上这座柱形鸟窝找到你。依我看这是一座废弃庙宇，占据高地，起着防御的地势作用。
龙鸟：清醒莲和大宗师呢？它们在哪里？
仿佛龙鸟的思想躲在倒影里，白色龙鸟摸着龙鸟本身的心思，反应总是比它稍快一步。龙鸟小心地绕开泥潭，不让自己成为倒影的应和。
绿狼：它们的灵魂锚点位于草原，一旦回到了草原，就不能离开，就像是……
绿狼：扎根在了那个位面。
蝴蝶：本来这边就不适合火焰动物生存，外头可都是无光之域。还好咱的落脚点离这个鸟窝不远。
绿狼：所以我也是后知后觉，为什么熊族的战士至死守护圣殿，这和它们的灵魂性质密切相关。外壳和灵魂是叶片的两面，长在同样的枝桠上，有着相同的根。
绿狼：那么，我也会至死守护十三位面，这就是我的博爱。
一想到熊族的每一位子民都曾经历过严酷的试炼，绿狼轮廓上飘忽不定的光芒像树杈一样分叉流淌着飘散，止不住地震颤。
旁边的龙鸟一直很难理解这头比古树还要深邃的狼，哪怕是灵魂状态也这么捉摸不透。它一下子就能顿悟出这么多来。
绿狼：这个位面很独特。我还没适应过来没有实体的状态，稍微用些力就会穿过物体。
绿狼：火与光是灵魂的根源，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幻影身形，没想到影子居然是白色的。灵魂与身躯被位面的冲击剥离，落下了很多碎片，它们化作神鹰花飞走了。身躯则飞上天，变成大船。
龙鸟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它不由地把视线从燃着火焰的羽毛上边挪移到天上。越过耀眼的曙光之门，蓝花聚拢着自由流淌。一大群幽灵船扇动着透明的帆。它们缓缓飞过，遮蔽整片上空。，
龙鸟：为什么向上走的曙光门会出现在这么低的地方？
绿狼：用常理很难解释，你看远处——
龙鸟的视野一直很辽阔，但周身被翻滚的黑暗遮挡，光线难以逾越。
绿狼：借助一些工具试试。
龙鸟刚想反问“哪来的什么工具”，才发现巢穴的边缘围了一圈石柱，其中一个石柱顶端雕刻着鹰的上半身躯，比较与众不同。鹰的眼睛嵌着两枚透镜。
龙鸟：瞭望台？
龙鸟把脑袋凑在石柱上，遥望这片没有实体的灵魂之地，透镜穿过这层天然防御的屏障，它看到永恒堆积的黑暗被一条漫长的光轨撕裂成两半，映照出对面的建筑群。
大片雪霜般莹白的鸟巢从天而降，在星轨的光芒下，尖锐的底座清晰可见，宛如立在轨道上的锥体。大大小小的阶梯被工匠砌了出来，连接各个区域，某些地方有明显的入口通往巢穴内部。朦胧的魂灵进进出出，它们多半带有焦化植物的槁灰。
龙鸟：它们怎么都在倒退啊？
蝴蝶：我觉得你肯定先注意到建筑也是倒着造的……
龙鸟：其实没有。
蝴蝶：这么细的底座能稳定不倒，多么匪夷所思的设计啊！
绿狼：光以生命，火以文明。从过往探索看来，不少位面都有生命的迹象，但能真正意义上成为文明的，据我所知所存无几。更别说靠近蓝点的位面，这几乎不可能……
蝴蝶：很神秘的位面，至少我画不出一张完整的地图。谁知道底座下边是什么？
绿狼：很明显，这个位面的动物非常古老，都是出于某种原因变成灵魂。建立在不稳定的属性之上，因此它们才会倒悬。
蝴蝶：咱接下来就要和这些远古之灵打交道么？
绿狼：没这么轻易，这完全是一个未知世界。不论这些魂灵是否真实存在，这个世界的内心深远，有太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了，我只相信自己的内心。
龙鸟：先过去看看，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黑暗边缘传来了阵阵风声，周遭气温迅速降低，这对光明动物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龙鸟不安地抬头仰望，许多船只正悠然地四处飘动。它以为幽灵船只会在地面出现。
蝴蝶：别忘了，现在咱可不止有灵魂。
龙鸟正思考着不同的可能性，蝴蝶率先露出了笑容。
来自异位面的魂灵们尝试召唤自己的幽灵船，蓝光闪过，三艘迅影的流星同时疾驰而来。
然而紧绷的氛围并未消融，情况随时会出现变化。三只动物跳上小船，急迫地掠过黑暗，朝着倒悬的巢穴而去。
小船穿过光轨，组成轨道的数万颗光点排成一条细线。
龙鸟：快看那！
在漆黑的暗域，微弱细小的万千星尘中，有个东西正在朝它们接近。
随着龙鸟前爪所指的方向，泛蓝的冰羽遮蔽了下方，那是一头模样熟悉的魔物身影，无比巨大。棱角分明的轮廓像只巨型蜥蜴，两片坚冰骨翼切开空气，发出深沉的嗡鸣。龙鸟或许忘不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从魔物的爪下险些没能逃脱。
蝴蝶：它追随咱来第八位面了？
龙鸟：我们……我们被发现了！
绿狼：不对，先别慌。
绿狼发出较为暗淡的光芒，示意众动物冷静。
那羽毛蜥蜴的飞行轨迹与星轨近乎垂直，略微有所转向。等穿过星轨，立刻又往相反方向挪移。
绿狼：它并不是朝我们来的。
绿狼：我明白了，这是在追逐那个倒悬文明。对冰霜造物而言，掩埋所有文明的足迹，无疑比摧毁个体更重要。
绿狼：无论如何，拖住它的时间！
幸好没有飞过去，龙鸟心想道。魔物带来的气流阴冷如利刃，带有搅动的碎冰，风和雪的力量令它难以孤身前进。
绿狼从物品栏抽出卷轴叼起，却迟迟没有施法。
绿狼：不行……风向一直都是逆风，这对火攻不利。
龙鸟拉开光箭，箭矢对准的却是自己。
龙鸟：疑？
它早就受够了弯曲的箭矢了，没料到还会有反向发射的一天。
船只离羽毛蜥蜴越发靠近，魔物的首部挪动过来，盯着它们三个。它的眼眶周围是一圈振动的冰屑，空洞的眼珠里头寒气氤氲。
蝴蝶：不好————
白纹的蛱蝶还未规划好转移的线路，魔物已甩动脖子，露出无数道利齿和阴森森的洞口。
那一瞬间蝴蝶抽出光芒凝聚的卷尺，把幽灵船拉到一侧，千钧一发之际挡下了攻势。它的一侧翅膀被强韧的冰屑切过，几点星光般的碎片被扯落，但并未带来过大的伤害。
蝴蝶：方寸之间！
龙鸟看向一旁，却发现巨兽突然被钉在鼓动的阴暗浪潮之中，一根根锐利的矛贯穿强风飞来，刺穿它的腹部和胸脯，冰屑翻飞，半边头颅被击碎。
羽毛蜥蜴再次把头往后甩，又有数道冰寒的长矛像坠子般落下，刺穿它的冰翼。
龙鸟：这是什么……？
蝴蝶：居然有咱也没见过的情况。
龙鸟：并没有谁藏在暗处，这是……
绿狼：一种自然现象。
破损不堪的羽毛蜥蜴发出激愤的悲鸣，像是被风暴吹散的余音。它的利爪尽断，吼叫着拍打碎痕满布的双翼，却突然仿佛化为一块残冰，一瞬间没了动能。它在半空悬置片刻，坠落于下边的无尽深处。
龙鸟俯下身躯，往周围的黑暗里同时射出三道光箭，紧随而来回应的是十几道尖锐的长矛斩击，仿佛从天而降的兽牙，在周围的无光区域啃蚀出一圈空缺。
龙鸟：离开这里！
而蝴蝶发现了异常，被啃蚀的区域形成一圈稳固的缺口，不再有暗影涌上前来。一座纯白的兽的犄角枯竭了黑暗，尺寸远远超过坠落的羽蜥蜴。巨角将一切染上跃动的光影，纯净无暇得难以置信。
三艘幽灵船朝向无瑕之地呼啸而去，无数柄活跃的长矛横穿过它们灵魂虚幻的身形，充斥在黑暗的川流各处，而坚冰的魔物已成残迹，利器上仍然覆盖着尚未熄灭的明火。
已经不再有光箭凝集，龙鸟的前爪却高举着没有放下，滚烫的焰矛就这么穿了过去。这就是不屈的灵魂，它不由感叹。火焰之矛从沉重下降的深邃黑暗而来，自下而上，凝重的气息渗透龙鸟的羽毛每一处。
在犄角的边缘，倒悬的众多鸟巢逐渐成型，此处的灵魂不再倒退，而是此起彼伏地跃动。而在巨角的顶端，柔和的光束从曙光之门绽放出来，门口趴着一头矮小的狼，兽耳耷拉在脸颊两侧，粗短的鼻吻被闪烁的光辉点亮。
那头怪样的狼发现了这三只光明动物，用粗壮的后腿站立而起，狺狺吠叫。
狗：你们，快上来！……
船并未靠岸龙鸟就跨出边缘，拍打着双翅，一个箭步跃上皓白的巨角。它此时和未知的狼站在巨角的两面，一上一下。
龙鸟回望，自己的小船缓缓上升，和鸟巢上方无数透明的船停泊在一起。绿狼和蝴蝶的船亦是如此。
狗：跟我来。
三只动物跳下犄角，歪歪斜斜地走上白泥铸成的斜坡，背面则是怪狼行走的阶梯。长矛仍在不断落下，刃面犹如黑色琉璃反照跃动的火，不息的火焰点亮了它们的脸庞。
狗：你们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去了？还登上了先祖飞船。
龙鸟：那其实是我们的身躯。
蝴蝶：咱来自更高的位面，把身体和灵魂一起带了下来。
怪模怪样的狼张了张嘴，它面对着三只倒立的灵魂动物，吃惊地说不出话来。它曾在文献上见过，上层位面的动物与它们完全颠倒，没想到是真的。
狗：我叫“仙子”，下方是我和众多灵魂居住的城。这片双生之地，对应着两位巨人，拥有“泰拉”与“泰坦”的名。
龙鸟：大宗师啊！
龙鸟不由说起了古代熊语。踏上这片陌生的倒转之城，这是龙鸟第一次驻足白熊常说的“双生之地”。
狗：那群祖先飞船，它们是一种常见的景观“潮汐之萤”——指的并非是真正的潮汐，而是飞船的起落。
龙鸟：飞船一旦升上高空就不愿下来，行走的动物仍然迷恋自己失去的能力。
蝴蝶：那应该是地表吧？
狗：刚才的犄角，它是陨落巨人留下的光辉，双生之地的最高处——“风暴角”。我在此看守危险的大门，它连接着危险的九冥，漫游的灵体从这里来。最近这些寒冷的漫游灵越来越少出现了，但还是要提防，它们很可怕，拥有摧毁实体的巨力。
绿狼：你说那群冰霜造物？
狗：九冥的漫游灵，对我们双生之地的魂灵怀有敌意，不晓得为什么。
绿狼：它们极其疯狂。
狗：你们都受伤了，肯定是巨灵之怒造成的吧！……那些该死的漫游灵。
蝴蝶：不了，我还有丝线……
狗：虫丝只是针对外壳而言有效，魂灵……需要这个。
矮小的狼摇晃着尾巴，对着不远处一座倒垂的鸟巢吠叫几下，身体短促地闪烁。这幢泥塑建筑的体积远远大过任何鸟窝。在泥巢的各个洞口，数道蓝色的油腻被某种光晕笼罩，流落下来化作闪耀的雾。
怪狼接了几小瓶，叼给三只身形虚幻的动物。
狗：仓库用来存放蓝油，储存这种油的药草非常多，掰开叶片就会流出来，根本不用担心用完。
狗：药草……啊对，是药草。
绿狼：你还是愈术士？
狗：也许是吧，我以前肯定知道更多，不过，不过……
龙鸟缩起脖颈，衔着瓶子往上甩，直接把一整瓶倒在头顶，那儿还挂着它苏醒时掉落的蓝色花环。触感就像细针，带有轻微的锯齿咬合的灼烧感。龙鸟破碎的理智获得些许恢复，但它还是理不清头脑里浮躁混沌的记忆。
它抬头望去，极其稀有的神鹰花在此处依旧遍地都是，盘踞在鸟巢建筑的脚下。这边的蓝花也会浮空而飞，不过在龙鸟颠倒的角度看来，致密的花朵堆积在一起，如同一条羽毛的长尾。
狗：你们玩过风鹰吗？把鹰花花瓣粘成鸟的羽翼形状，用一根细线粘在中间，拽着在低空飞旋。
蝴蝶：几乎不可能，这种植物在咱生活的地方非常罕见。
众多魂灵互相盘绕着神鹰花丛跃动，像是无数道旋转的彩影。
龙鸟：它们在……？
狗：这是追忆之舞——远古的动物没入大地，带着回忆陷入长眠，期盼着醒来的那一天。鹰花可以唤醒它们。每个魂灵都是……不能说全知全能，反正以前知道的肯定比现在多。
龙鸟：跳舞？
蝴蝶：看来和战斗之舞差不多。
狗：不不，不一样，那个要野蛮得多。
怪狼看了看三只异位面的魂灵，刚想问它们是不是红花的动物，又很快放下了好奇心。红花动物难以跨越无光之域，更别说找到这里。
狗：那你们怎么施展战斗之舞？
蝴蝶：把光芒汇聚在爪牙，凝结成武器……
不会伤到自己吗？怪狼迷茫地眨了眨眼。
狗：新来的魂灵啊，也许我以前还会记得你们，现在没什么印象了。
绿狼：你是一头奇怪的狼。
狗：其实，我算的上是狼的先祖了……
蝴蝶伸出卷尺，从油瓶里抽出一缕丝状的物质，把它抹在透亮的双翼上。不知为何身躯上的图案没有在灵魂上显现。很快，一些亮蓝的图案从空白蝶翼浮现出来，类似某种长颈的恐龙，科幻无比，但它并未见过。
狗：我要去主城汇报消息。我们会挑对的时间告诉城主，告诉巨人。
狗：你们刚来，可能还不清楚。群鸟的坠落已经持续好一会了，有时候我会觉得，泰拉的决策是不是对的。
狗：群鸟会定期献祭自己，这是大灭绝的征兆。
蝴蝶：泰拉不是地名吗？
龙鸟：没这么简单。
狗：泰拉和泰坦……是一对双生的巨人。它们来自很遥远的未来，无数个世纪之后。我们念诵着它们的古语，真正的含义，分别是雨痕和檀。
龙鸟：我需要带走巨人的灵魂，然后离开这里。
狗：巨人吗……那便随我同行吧，前往主城，你们的问题会得到解答。
狗：我以前经常去那边，这次会议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四只动物动身出发，往主城而去。它们不断穿过冰冷寂静的柱形鸟巢，它们的顶部吸附在破碎的冰霜魔物身躯，用泥泞将那些残骸覆盖过去，打造出严谨却温和的形象。每一柱泥窝都是如此契合，浑然天成。
在反向的阶梯上偶然会出现一些死角，它们就跳跃过去。不远处，高耸的利刃燃尽，化作齑粉。
弯曲的细水在头顶流淌，沸腾的茶水带有龙鸟熟悉的草药气息。在森林流浪，曾有边陲关卡的古老动物对它说，动物不能两次踏入一条河流，除非流水倒转。到底何时开始，又从哪里开始？龙鸟不清楚。
狗：我喜欢这些药草。水流制茶的方式很特别，它们会为无毒的植物带来致幻的效果，虽然对我免疫。
狗：长矛与药草，由巨人带来。寒冷的漫游灵，也是。但它们互相敌对，互为“巨灵之怒”。
龙鸟：巨人到底做了什么？
怪狼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
狗：这是很久之后发生的事情了，说来话长。
绿狼：我知道了，对倒悬文明而言是“未来”的东西，就是我们的历史。
三正一反四只动物路过一处湿地——并非在地面上。钟乳石般的建筑物逐渐褪去，这片必须穿过的环形空地周围肆意生长着洪水般的蓝色植株。倒悬的莹白阶梯不再蜿蜒扭曲，只剩下平直光滑的一条。
地势正在向下。怪狼凭着记忆，领着三只魂灵前行。绿狼留意着四周，准备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龙鸟：有东西在前面。
朦胧的白影出现在与高空相接的边际，那是冷风刮过湿地产生高悬的雾气。它们看见薄雾间有琐碎的灰。接近时，四只动物看见埋藏在其中的是一艘巨型船只。
不同于穿梭于鸟巢之间的幽灵船，它似乎是被坚硬的冰壳所包裹，表面已结满晶体般的蔓痕。这艘船比龙鸟它们见过的都要大上数倍。龙鸟目测可能和猫头鹰洞穴的中央广场一样大，不包括那些焦黑的古代遗产。大船以歪斜的角度倾躺在头顶，横亘高空。
狗：看啊！双生之地的主城，它是未来文明的遗物。
借由船的位置，怪狼四爪全力奔跑，竟然飘浮了起来，踪影在身后留下极长的拖尾。龙鸟也模仿它的姿态悬浮而起，没想过灵魂还能有这样的潜力。
狗：主城此时尚未开门。这个时候正好赶上开办第一次的鹰花仪式。传说放飞鹰花，它们会带回远古的光辉至宝，那模样像极金色的羽毛。
龙鸟：我曾经获得过一根，不过它在秘境里飞走了。
它们一路前行，来到船体外层的冰壁，观察常年沉积的坚冰。在高密度的压实下，寒冰内部多余的空气被挤压而出，密度升高而呈现亮蓝。
绿狼：很明亮的色泽，但它没有生命，毫无灵魂可言。
树绿皮毛的狼无声无息走到船的侧边，一处不寻常的阴影烙印着。那儿残留一串冰封的粗绳，无疑勾起了绿狼这位文献爱好者的兴致。
绿狼：没见过，这种打结方式，居然是镜像的动物古语。
狗：汪呜，你能解读它？
绿狼：“我发现了！”
狗：发现什么了，新世界，新大陆？
绿狼：这只是记录一个瞬间的时刻罢了。
陷入沉思的怪狼耷拉着耳朵，它回忆起了这个伟大的发现，这艘巨船曾经战胜了无可匹敌的咆哮的风带。
狗：动物古语，我只记得一点，阿尼玛是鹰神，而厄尔拉尼是与之相对的存在。为什么我会无法忘却呢……
龙鸟：古代语言如此复杂，究竟适合什么！
蝴蝶：其实吧，我有个点子，这种起起落落的语言用来形容地势的走向非常合适。
龙鸟用前爪拂过冰壁，它的白色倒影悄悄做了个鬼脸。征服了双生之地的最低处，视野范围的最高处，龙鸟头顶大地，借着主城这艘古船的平台瞭望，无数火焰矛从下往上呼啸突刺，划破空气。
怪狼对于这三只倒立的动物早已见怪不怪了。龙鸟在想，这个位面的动物会不会好奇相反世界的模样？
龙鸟：那些长矛……
狗：巨灵之怒一般出现在黑暗的地方，很少波及到城内。
蝴蝶：不是吧又来？
狗：相比过去，已经不那么频繁了。最近复苏的魂灵也越来越多……
古船主城的大门绘着一只浮雕的动物，它的双眼涂上白色的陶泥，身体则由曜石铸成。
带有坚硬外壳的浮雕动物挥舞长刀，但它只是在驱赶飞进门的萤火，小部分由巨灵之怒带来的小火苗。龙鸟在它冰冷的脸上读出了难以掩饰的迷惑。
构成城门的曜石带有某种效应，蓝光照射在漆黑的表面上，反射出异样的冰蓝光芒。
浮雕：我在世纪之初苏醒过一次，并预告这个世纪没有发生天灾。然而……为何再次将我唤醒？
它冷漠地望向高处，冷白的眼神之中时不时就会有蓝光绽放开来，落下些许透明的尘埃。龙鸟有些担忧地望着雕刻出来的动物。
沉重的门发出巨响，随后一分为二，裂成两半的浮雕动物不再思考这个问题。此时正好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中跳了出来，经过外头的四只动物身旁。它们放下叼着的神鹰花，望着它们缓缓飘落。
叽叽喳喳的学者：你想见着世界真实的模样？那我就是！
吱吱哇哇的学者：好漂亮的花儿，飞走了。
狗：主城的动物并不多，本质上，这里属于鹰花的地盘。
晕晕乎乎的学者：这是……第一次……放飞……
狗：瞧，有些动物会对鹰花的气息过敏，比如城主。看起来就像这样。这种植物不知怎么也除不完，永远会长出新的。
龙鸟：城主为何不换个地方待着呢？
狗：因为它是船的灵魂，逃不掉。
进入主城，在古船内部，动物学者们三三两两地围绕着，正在专注讨论某些事。不少学者在花丛里翻找着资料，龙鸟的目光好奇地跟着挪动，在这个时间凝滞的船壳内部，居然藏着如此充满生命力量的天然储藏室。
有个学者注意到了倒悬的龙鸟，它借助龙鸟的高位优势，帮它取一份吊在高处的资料。龙鸟一排一排地找寻，文献的内容是完全镜像的，它看了许久才适应颠倒的阅读，直到把资料交给了眼巴巴望着的小动物，才意识到已经找完了。
绿狼：现在是第六个世纪，对吗？
狗：不是第一个世纪之初吗？魂灵一般称之为“太初”。
绿狼：那你知晓被称作“冰封世纪”的传奇时代吗？
狗：那是什么？
绿狼：在第五世纪。圣殿和大宗师，你可以理解成主城和城主。在唯一可以生存的第六位面，被古代学者称作“世界之心”的草原，圣殿的熊瞰视着一切。
狗：这是未来发生的事情吧！有点久远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世界之心被巨人带走了。
它们三只动物跟着怪狼的步伐，漫步在花海般的主城内，穿越四方长满蓝色花蕊的隧道，来到城主大厅。
所谓的城主大厅不过是个小巧的房间，比双生之地的许多储存蓝油的鸟窝还小很多，紧密摆满各种由秘境和遗迹带回来的绳索。一头灰绒动物坐在中央，急于拨动绳子上的贝壳和宝石，亮蓝的神鹰花环绕住它正前方的一枚透镜。
好几束黑色植物摆满桌缘。这是被白熊鉴定真名为“暖袋”的坚韧植物，在永夜之后，由于某种无从解释的原因，它们的外壳蜕变为焦化的状态，袋状的内芯依然储存着一枚小小的焰芒。它仍存着远古的灵魂。
龙鸟拍拍翅膀，以轻盈的姿态飘着飞到大厅顶部生长的吊灯上，一个被虫丝的茧所封印的光源。
萤火点亮了细绳打结的走向。每次看到这种小小的焰芒同时跃动，龙鸟的呼吸也会不由加速。火苗如此微小，却能在心跳般的欢跃间绽放出无可比拟的热量。
龙鸟：好长的横线……还有光点，这是在计时……？
龙鸟：群鸟每回旋二十圈，进一位。我对此很熟悉。
绿狼：不过这是逢二进一。
忽然龙鸟发现，绿狼也正屏气凝神，专注地抬头盯着城主前爪握着的绳索。虽然是镜像的，倒转一下思考方式就行了。
龙鸟：并没有多大区别。
绿狼：这可不像计时，这像是鸟在啼叫。什么鸟会叫起来嘀嘀咕咕的？我想只有一个答案了。
龙鸟吃了一惊，地穴的猫头鹰远征到这里来了？
绿狼：这和我之前见过的一封文献很像……猫头鹰法师的《草的权利》，按打结手法来看，大概是摹本。
龙鸟：是大法师，它原来活了这么久！
绿狼：那我猜它一辈子都在埋怨自己的想象力匮乏——摹本最常出现的重复词就是这个。
一朵透蓝的神鹰花悄声无息飞来，城主放下了爪中的细绳——淡蓝的花蕊中，夹着一片金羽毛。
城主：噢？光辉至宝……
狗：鹰神的秘宝！真的被鹰花带来了？
蝴蝶：哼哼，咱就说，传说都是真的。
绿狼：不可能。
灰绒的动物放下爪间的结绳，如大梦初醒般长叹一口气。它半晕半醒地转过身来，露出脸上银灰色的纹理，深邃的眼窝里嵌着两块透镜。
城主：需要充足的热量……哪怕是光辉至宝，也要结冰了……
城主：两脚兽，四脚兽，六脚兽……啊……是你们…
灰绒动物扶了下镜框，缓缓抬头。
城主：……我对应着这艘废弃的船——“破灭陨火”号。
绿狼：我知道了，脸上的纹路看来是航线。
蝴蝶：从未踏出过陆地的家伙都能顿悟出来？唉，你这理论之集大成者！
城主：九冥之门的看守者，你找到的档案……出乎我的意料。这些贝壳已经不是模仿了……除了材质不同……完全一模一样。
狗：巨人活的时间更长，它们肯定已经发现了什么！
城主：也许……泰拉是对的……
说罢，灰绒的动物沉沉睡去。它本就被鹰花施加了多层减益，为了读完文献，持续损耗着它的体力。
龙鸟：巨人？它在哪里？
狗：泰坦即将从更高的位面回归，而泰拉……它被锁在永恒牢内。
绿狼：别忘了，巨人有两条灵魂。
龙鸟：怎么会这样，它做了什么？
绿狼：永恒牢。我知道……它是……
绿狼：世界之树的灵魂。
龙鸟：啊？
怪狼甩动尾巴，衔起散落在花丛里的三枚贝壳，表面带有复杂而精细的螺旋花纹。它把贝壳放在不起眼的透镜上，就这么沉了下去。
龙鸟飞上高处，把头埋到透镜前看，又不敢靠太近，极高的热量吓了它一跳。镜面里头传来滚动的水声，看上去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仿佛内部藏着一个无垠空间。极深的尽头蕴藏着幽幽蓝点，有寒意在酝酿。
龙鸟：这个……
狗：瞭望台，用来仰望空间的奥秘。红花的动物制作了透镜，但在永夜消退之前，它们都在鹰花之下沉眠。
也许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瞭望”了，龙鸟想，而不是俯瞰。
绿狼：曾经有猫头鹰来过，这很好解释，地穴的曙光之门本来就连着第八位面。我们来时看到的那个神鹰雕像的瞭望台也是如此。
蝴蝶：那永夜何时消退？
狗：在一个世纪最冷的一天——之后便是新的世纪。
狗：本应该是这样，但巨人……泰拉说，那不是新的世纪……
狗：泰拉似乎在反抗着什么，它制造了反常的火，也就是冰霜，但又难以融化。它用温度极高的冰制成的镜面观测冰霜的生态体系，用完全相反来复刻十三世界，称其为——
狗：天冬。
绿狼：很第六位面的命名方式。
蝴蝶：我想到一个点子，要是所有事物都用草原的称谓来说会怎么样啊？天城，天灵，天镜……
绿狼：完全错误，这里都是灵魂之名显现，和草原远远不同。
龙鸟：反常的火……
狗：那都是异变的灵魂，那些漫游灵，哪怕与我们争战不止，也只是想要获得生存空间而已，但神鹰与万物之间的循环被打破了，我们正一步一步迈向混乱的世界。
狗：城主告诫过泰拉，这是在玩火，它只是这么说：“文明起源于火”。
龙鸟：不需要转瞬即逝的文明！
蓝羽的龙鸟好像曾听过这个说法，怪狼的身影似乎与一头龙翼的蜥蜴重叠，但龙鸟觉得并非如此。
我要找到火环。龙鸟想。
赫炎之环——为什么回忆里没有出现过？
狗：泰拉被关入永恒牢之前说，在世纪开始之际，也就是世纪最冷的一天，那个并不遥远的未来……它希望在那时见分晓。那就是天冬真正存在的价值……
绿狼：冬至日？
狗：正是。
绿狼：上个世纪的动物对此有所记载，但我猜测，你们的“太初”肯定不会有动物来得及记录下来。
狗：我一直都在观察透镜之内，从许久之前。从这一面看，镜面能从九冥一直穿透到十三冥。
龙鸟始终望向镜中深邃的水流，似乎有声音在呼唤。
不融的坚冰不停堆叠，在流动的焰红之中缠绕和固化，崩裂，再固化，扎实地凝固成原先的形状。从中有两股湍流不断地彼此对抗，发出尖锐啼鸣，犹如响亮的祷文横扫意识边缘。
不对。龙鸟盯着最深的蓝点，忆起了草原圣殿的情况。接触冰封的莲花池塘之时，它也感受到如此异样。
那是什么？
由光流凝结成的陨星，却没有丝毫热量与照量。这异变的孤寂之子，眼瞳与身躯易色，正在下沉的位面持续飞翔，拖曳着一长条奔离的火焰，极速划过逐渐虚无的空间，笔直向上，击碎一层又一层位面。此刻的时间仿若凝结。
……它们看到了吗？
除了龙鸟，所有动物给出了否定。
那孤寂又反常的存在，正位于多个位面的间隙，在虚空中留下须臾的轨迹。它和罗盘细针拥有相同的功能，永恒锁定的是群鸟。
龙鸟灵魂深处储存着前世的破碎记忆，凝滞而朦胧。但似乎正被古老的誓言唤醒，它曾为之惊叹，选择命运与之联结，而现在则是站在过往的反面。它选择反抗束缚。
绿狼：不过我发现有个秘境，在镜子里。不难发现，远古的仪器极容易盘踞消逝生命的意志，也许这就是一场弥补。
龙鸟：秘境，通向哪里？
狗：我想起来了！泰拉所在的地方——永恒牢。那是个永泣的废弃之地，你只会被哀伤包围。
绿狼：我在天柱曾见过永恒牢狱的残象，它是世界树的根须，纵向延伸至最后的位面，不会惊扰虚空。此时此刻，我仍能感受到天柱的回应，它在呼唤我。
……还有我。龙鸟这么想。
蝴蝶：咱能去吗？
蝴蝶诧异地回望绿狼体内，生命的原力正如液体般流动。
蝴蝶：咱先把第六位面地图编织完。还有整整四分之三呢！四分之三！
绿狼：那么你现在还想去第二位面吗，神鹰的守护兽？
龙鸟：我一定会去。
绿狼：小心，在遥远深处的暗夜，那个位面，我感受到了天柱的哀鸣。
绿狼用卷轴为自己火附魔，叼起透镜，某处传来鼓声。
……回过头看，只不过是个颠倒的回放而已。绿狼不再回想世界树的悲鸣，身体穿透地面，沉进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