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繁星 池塘惊情 衡知来处
说来奇怪，这场雨已下了两天两夜了，也不见要停的样子。众人只得在荔枝村李婶家继续叨扰。
接连三日，吃住都是李婶安排的，李婶家尚算富足，但眼下时衡一行数十人的吃喝，实在不可小觑，目前，家中储存的米面粮油，已不充裕，好在时衡车上还有些干粮，好歹田野村落，自家种的蔬菜自是管够。
9月底，时衡的四方城已迈入初冬，而阿芙的四季城，身处江南，虽雨水充足，但一场秋雨一场寒，接连几日的大雨，众人只觉阴冷潮湿。
茶棚内正在灶边烤火的阿芙，看向有些难熬的众人，随即和身边的时衡说：“郎君，我看蔬菜还是够的，去地里多摘点，不如吃个热烫锅吧，咱们车上备的还有些许香辛辣椒，这样热辣的饮食，再适合不过了。”
时衡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随即又想到：“菜是够了，可肉好像没那么多了？李婶家备的肉蛋吃的都差不多了。”
茶棚内干活的李婶，想了想说：“这个不难，我去邻居家凑几只鸡鸭鹅，用这些打底，吃完炖煮的肉，汤里还有油水，再涮些蔬菜，也是不错的。”说罢，李婶就行动起来。
时衡见状，让秋夷领几个小厮，去李婶家后院摘菜。阿芙甚是无聊，也跟着去了菜园。
李婶家的菜园，真是不小，足足有3亩大，菜园分为两部分，前半截种的是小白菜、豆角、菠菜、香菜、茼蒿、包菜、番茄、茄子、地瓜、芋头、土豆、芹菜、香瓜和西瓜。后半截栽种的是各类果树，有桃树、石榴树、花椒树、梨树、板栗树和无花果树等等。
菜园的西北角，还有一棵比人粗的桂花树，按理说，此时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可惜这场大雨，把一朵朵小花都砸进了泥土，阿芙只觉有些可惜，但各有各的美吧，此刻的桂花树在雨中有种顽强之美。
不一会，小厮们就摘了许多新鲜蔬菜，阿芙一众人，感受了雨天采摘时蔬的充实，满载而归。
时衡，看向一脸满足的阿芙，宠溺的夸奖起来：“还是我家芙儿，最能干了，为夫佩服！就是你的鞋袜裙边都脏了啊，一会换换吧。”
阿芙笑的更开心了，心想：怎的？今日郎君叫我芙儿了，往日都是阿芙的呀，果然与我亲近了不少呢！
露鸢看着打情骂俏的小夫妻，露出姨母般的微笑，只要小姐姑爷恩爱，比什么都强啊，看来这场大雨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不觉间，让他们的关系这般融洽了。正思量间，就见李婶抓着几只鸡鸭回来啦。
露鸢赶忙示意小厮，接过李婶手中的家禽，客气道：“这几日真是多谢李婶了，这些银钱，您拿着，采买的吃食不少，您一定要收。”说罢就往李婶手中塞了一张大大的银票。
李婶哪里肯收，说道：“这我不能要，要不是小姐给我家掌柜的营生，我们哪有今日这般好光景啊？”言语间，二人你推我挡，好不热闹，最后李婶实在拗不过露鸢，只好收下了。
阿芙看着二人，对时衡说：“像不像小时候，过年亲戚串门，给压岁钱，推来推去的样子？”
时衡表示赞同，又说了句：“还有从前家中长辈生病，亲戚来看望，送礼送钱的，也是这般推三阻四的。”
阿芙鬼灵精怪的说：“可我很喜欢啊，很温暖的感觉。这几年各家势力渐丰，就没有了往日的亲近和热络了。”
时衡心想：这便是人情冷暖吧，日子越好，人们反而越发冷漠了。互相的算计和比较多了，哪里还有温情可言呢？当初阿娘离世，父亲和大夫人一般冷落他，没成年前，那些下人也会给他使绊子，苛待与他，虽不是父亲授意，却也怪不得下人们趋炎附势。
好在成年后，他有了自己的营生，吃喝不愁。加之，父亲虽妻妾众多，但能安然成年的子嗣就只有他了。如今的他，在时府也是有些话语权的。
阿芙看向他，亦不知时衡心中所想。
也是，像她这种生在蜜罐子里，被众心拱月般，精心养育的掌上明珠，怎能体会这世态炎凉呢？
阿芙正准备去更换鞋袜衣裙，毕竟夫君说去菜园弄脏了，实在不美观。
突然，听见一声呼救：“快来人啊，孩子掉池塘里了！”
时衡、阿芙一众人，顾不上遮雨，飞也似的跑出院子，就见一位妇人，踉踉跄跄，跌坐在池塘边，嘴里哭喊着，应该是自家孩子掉进去了，吓得魂不附体了。
附近就这几户人家，老弱妇孺众多，时衡一行人中，几乎没有熟悉水性的。上次，时衡救繁娘，也是在河边，不曾下过水。
眼看着，即将错过救人的最佳时机，只好阿芙亲自上场了。
露鸢本想阻拦的，毕竟，算算日子，小姐的小日子要来了，之前女医师曾嘱咐过，小姐体质寒凉，不易生养，经期的前几日，最好不要受凉，以免落下病根儿，刚成婚不久，万一影响以后繁育子嗣，就遭了。
可阿芙的性子，本就是救人为先，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她不顾阻拦，干脆退去披风，丢给时衡，一头扎进那冰冷的池中，这几日，大雨连绵，水面涨了不少，水深不可见底，加之此时莫名起了风，孩子又小又轻，也为救援增加了难度。
时衡心急如焚的看着，隐约可见阿芙的身影。时衡等了片刻，见没有动静，索性把阿芙的披风塞给秋夷，顾不得自己糟糕的水性，跳了进去，他不允许阿芙以身犯险，他不希望自己不做任何努力，最后追悔莫及，所以，此刻他是一定要去寻她的！
阿芙虽熟悉水性，奈何近日缺乏锻炼，体力也不如从前那般好了，游了一小会，找到那落水的孩子，这孩子还算幸运，还知道趴在木板上，阿芙也累了够呛，使劲浑身解数托着孩子，奈何雨越来越大，阿芙的头发都湿了，雨水无情的拍打在脸上，视线也有些模糊了，但她不敢松手，因为一旦松手，孩子就没命了，只希望此时能有人来帮帮她，阿芙的力气都快用完了，整个人连着木板上的孩子，开始慢慢往下沉，阿芙微弱的呼吸着，内心感慨：莫不是今日，就要在这里亡了啊？
阿芙脑海中思绪万千，是昔日阿爹阿娘的悉心照料，是逐渐敞开心扉的时衡，是相伴多年不离不弃的露鸢，还有很多很多…
寒冷的池水吞噬着下巴，嘴巴，而后是鼻子，最后是耳朵，当头脑没入水中的那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什么也听不见，无力睁开的双眼，放弃挣扎的双手，身子摇摇欲坠，那个小孩也跌落在身侧，阿芙想抓却抓不住，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漫长又蹉跎。
就见水中有一个身影，朝她游来，原来是时衡，他一把抱住阿芙，用嘴给她渡气，阿芙这才有了生机，勉强睁开眼，冲着时衡比划，让他先救孩子。
时衡顺势把孩子托举出来，待到二人浮出水面，就见远处几个魁梧的汉子游了过来，原来是外出归家的村民，这下两个大人和孩子都被拖救了回来。
阿芙打小水性就好，只是有些虚弱，待到上岸后，竟然比时衡这个男子，恢复的还快一些。
此刻，阿芙正在房中，等待沐浴驱寒。露鸢提着一桶接一桶的热水，进进出出。
而秋夷扶着时衡，心想这鬼天气，不知何时才能放晴，连个村医都请不到，车上还有些驱寒的草药包，得先煮上，等少爷醒了，服下刚刚好。
于是就让阿芙扶着少爷，自顾自的煎药去了，露鸢见状，气急败坏的说：“秋夷那个浑人，你和姑爷都是虚弱，还让您照顾着，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小姐水放好了，怎么安置啊？要不你先去洗着，我给姑爷裹个毯子吧。”
阿芙看着倚在自己怀中的郎君，轻声说：“你帮我把他扶进浴桶吧，然后我也沐浴，连带着都照顾了，要不然他受凉了，如何是好？”
露鸢这丫头一听小姐这样说，瞬间脑海中有了画面感，登时耳根子通红，阿芙又羞又恼，嗔怪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泼皮！这节骨眼了，还胡七八想的！”
露鸢被说中了心思，不免害臊了起来。但手上的力气没有松，暗暗纳闷：平日里瞧着姑爷也算清秀啊，怎么今日这么沉呢？嘴上戏谑道：“小姐啊，要是我今日不帮您，估计就这架势，您还没到浴桶，就被姑爷压趴下了，哈哈！”
阿芙恼了，直说：“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小嘴巴。”
露鸢知道小姐同自己开玩笑呢！嘴上应道：“小姐，你才舍不得呢，我比姑爷陪你的日子还多呢？以后您和姑爷恩爱，还得我给您把风呢，免得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名场面！哈哈！”
阿芙满脸通红，说道：“早晚把你嫁出去，你个疯丫头！”
而露鸢大脑飞速旋转，第一反应竟然是秋夷那个浑人，瞬间一激灵，自顾自的说：“露鸢，你得清醒，你一定是疯了！”
阿芙没再理会露鸢，二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时衡拖拽进浴桶，因露鸢在，阿芙只给时衡脱了外衣，此刻时衡身穿内衣泡在热水中。
阿芙让露鸢出去候着，夫君还在昏睡中，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醒的，于是脱了衣物，保险起见，还是留了件肚兜在身上，随即贴着浴桶边缘，避开时衡的位置，迈入浴桶。
一股温热的气息，钻进肌里，阿芙浑身舒爽了不少；又闻得一阵沁人的荷花香，原来是露鸢那丫头点的香，这样既能驱寒还能安神，不得不说这丫头真的很用心呢！随即闭目养神泡起澡来…
而时衡，迷糊间，闻得一缕淡淡荷花香，只觉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包围着自己，睁眼一看，自己竟身处一片温热的池中。心下疑惑起来：“这是哪里？我不是在救阿芙吗？我得回去，阿芙还在等我呢？”
本想站起来，却发现使不上力气，不仅如此，好像感觉不到手足，低头一看，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是一条巨大锦鲤，随即有些抓狂，心想这该如何是好？发了疯似的喊起来：“喂，有人吗？帮帮我！”
可任由他如何喊，都没人理会。惊慌失措间，见一男一女踏着水花，飞进池水中间的亭子，虽看不清面容，但总觉得很是熟悉，而且一定是男的俊女的俏，看那轻盈的身姿，如神话中所说的仙人一般。
他继续观望，就听亭中女子说道：“既然你用你的一缕神魂化作池中的荷花，我就幻化一池生灵，你看好不好？”
这时，谪仙般的男子答道：“我的灵芸幻化的甚是精妙，这世间，只有你可以配的上我夜神紫霄！”
说罢，就见二人你侬我侬，画面太过恩爱，实在不忍直视，时衡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鱼身呢？于是朝着亭中二人喊道：“两位神仙，可不可以帮帮我，你们再恩爱啊？”但奇怪的是，亭中的二人，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喊。
时衡有些沮丧，莫不是自己像话本中，说的那般，穿越成一条鱼啦！自己还要救阿芙呢，哎！正当他绝望之际，就见一位紫袍男子，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此人正是宇宙霆司紫霆，他盯着时衡看了半晌，略带风趣的说：“想变回去吗？还是继续做条鱼？”
时衡点着大鱼脑袋，小嘴一张一合，说道：“我想回去，救阿芙，我可不是鱼啊！”
紫霆见状，随即右手捻了诀，就见一丝嫣紫色的气息，飘到时衡浑圆的鱼身上，瞬间时衡就恢复了人身。
时衡连连道谢，刚想离开，却被拦住。
紫霆说：“你可知？这就是你的出处，你本就是这池中的生灵，是夜神紫霄眉宇间的一滴灵血所化，今日你遭逢劫难，触发了命运齿轮，因此入了梦。”
时衡有些惊喜，原来不是穿越，只是做梦啊，那太好了，说明梦醒了，自己就能回到阿芙身边了。但还是不解的问：“既如此，我已知晓我的来处，为何不让我走呢？”
紫霆解释道：“池中的荷花是阿芙，阿芙就是昼神灵芸的鸣珂色长簪所化，而那簪子是灵芸的诸多发丝炼化的，因此阿芙也算是灵芸的分身之一了。”
时衡有些懵了，随口问道：“可我刚才分明看到，是女仙子幻化的鱼啊，那我就该是女仙子幻化的啊？我怎么又成了男神仙的灵血了？”
紫霆说：“你倒是看的清晰，事实上，当昼神和夜神心生爱意，交互之时，这池中的荷花和生灵的来处便交换了，因此你就成了夜神的分身之一。”
时衡理了理，开口道：“也就是我和阿芙，就是你口中的夜神和昼神的分身，所以我们是命定的缘分了，那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只是辜负了繁娘了。”
紫霆沉吟片刻，开口：“也不算不得辜负，繁娘的前身是凤凰神女瑞翎，她本就爱慕与你，所以此生心仪与你，也不足为奇，原本夜神对凤凰是无情的，只是当日夜神遇难，凤凰和昼神企图合体，联手救夜神，合体中被我震碎了，凤凰的心魄上沾染了昼神的少许气息，因此此生你见繁娘，会有心动的感觉，但不及阿芙的深刻。都前身的遗留问题罢了。”
时衡立马反应过来：“也就是都怪你喽！”
紫霆瞬时严肃了起来：“莫要张狂，今日入你梦境，也是弥补一二。已与你讲清缘由，望你放下繁娘，好生待阿芙。待你们百年之后，自会飞升回归心海，等到你们心神魂都聚齐，昔日的昼神、夜神和凤凰女神，便可重现了。”
时衡狡黠的说：“也就是我们虽是分身，却意义重大喽！”
紫霆瞪了一眼时衡，想到平行时空中，那么多的心魂碎片，等着聚齐，他顿时觉得头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那么多的分身，可有得他忙活了！
便不耐烦的说：“还真有几分夜神的嘚瑟劲儿，回吧！切记，不要对旁人提及此事，今日我给你下个咒术，若你想开口讲此事，嘴巴就会莫名的闭紧片刻！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你们只是分身之一，要想灵芸、紫霄和瑞翎回归，任重道远啊！”
说罢，紫霆长袖一挥，一瞬间，时衡感觉自己要被漩涡吞噬，窒息间，就觉嘴里一股温热，不对，心想：这是水，呛死我了！
时衡挣扎间，就清醒了，原来自己在浴桶内昏睡呛水了。但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又觉得好生真实，随即看见浴桶另一端，睡着的阿芙，她只穿了贴身衣物，水波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春色撩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想必是救人消耗太多，有些倦了，但这热水一直泡着，对身体也不好。思及至此，他赶忙收敛了流氓视线，从水中站起，一把将阿芙抱出来。记得上次，这个傻丫头，也是泡澡睡着了，如此粗心大意，要是将来做了娘亲，可如何是好？
阿芙睡的香甜，任由时衡给她换了干爽的衣服，盖好被子，期间，时衡也换了衣物，还贴心的为她擦了头发，之后，时衡轻车熟路的窜进被窝，二人交颈而眠，美梦中的阿芙，只觉一直有人在袭击她，异常的燥热，这一觉“安安静静地”睡到了傍晚时分…
阿芙有气无力的起身，看了看身侧，夫君也不在啊？不免纳闷：奇怪，怎会这般累？莫不是水里游的久了？或是泡澡泡多了？
随即喊来露鸢伺候，露鸢边整理床铺，边说：“小姐你水性那么好，是拿过殊荣的，这次怎么如此虚弱啊？”
正在梳头的阿芙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身子乏得很，估计是葵水将至吧，记得帮我备点葵水帕子，估摸着月事要来了。”
主仆二人收拾完毕，出了屋子，发现大雨初歇，小院热闹非凡，大家伙都没闲着，生火做饭，准备的正是上午她提议的热烫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