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窃解哲疑
即使我以有些课程需要电脑的缘由,还是花费了不小功夫,总算得到家里的批准买来一台笔记本电脑。配置中规中矩,虽然性价比不错,但还是用去了不少钱。
每当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家里多出一笔大开销时,我都会有些良心不安。我知道自己拥有了这样一台电子设备肯定会玩游戏,甚至会占据绝大多数的时间。
可我又极其擅长自我安慰,我想这样一台电脑足够我用上四年,也许因为课程而使用的机会并不会很多,但往后那么多的日子,学习的机会又怎么会少呢。
我用理智锱铢必较着我的当下,却于感性之中麻痹着我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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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晓了我有电脑了之后,李武隆天天找我打游戏。只要是无聊而呆在宿舍的时间,他都会拉着我玩英雄联盟,有时他会叫上他以前的朋友,但语音里的环境充斥着粗鄙和阴阳怪气,每当我听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以“我朋友找我玩”这个理由退出。
其实他说什么话我都不会在意,因为脏话谁都会说,但他和他朋友聊天中调侃攻击的,有我很喜欢的一位电竞选手,而且他明知这一点。
我们因为这个激烈地争论了一次。
每当我谈及这位选手如今的高光,李武隆就拿出他往日的黑料来。
每当我说起行业里对这位选手的肯定,李武隆就搬出比他更强更多荣誉的选手来。
我问李武隆,这位选手也没惹到你啊。
李武隆说,他的粉丝惹到我了。
我说,那我也是他的粉丝啊,你觉得我做什么了吗?
李武隆说,你是理智粉,你不一样。我是觉得那些脑残粉恶心。
我问,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当着我的面对他冷嘲热讽呢。
李武隆说,那不行。
我问,你有什么理由对人家这么大恶意?甚至你这些恶意其实永远触碰不及他。
李武隆最后淡淡地说,我评价冰箱还需要自己会制冷么?
我一下子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我看着他,仿佛看见了往日我在网络上遇见的那些横行无忌而面目可憎的人。
我从未在现实见过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因为我以为其实网络上的人心知肚明它不对,只不过将它作为一种武器去反击另一位陌不相识却语出伤人的人。
然而我现在意识到我错了,原来真的有人心里是这般认为,并且他是一位大学生。
是啊,如果冰箱不会制冷,难道我评价它还需要自己会制冷吗?的确不需要。
但怎么可以用来举例映射到人的身上。
冰箱听不懂,更不会因为你的评价而自动修复功能甚至回收自己。
可是人不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无缺陷无隔阂的前提下都完美地具备识别他人语言并产生思考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人的评价我们不可能拒之不受。
对于健全的人来说,我们生下来就是差不多的人类,具有差不多的体格、差不多的心智和差不多的能力,他人能做到的我们再不济也能略得皮毛。可人类是冰箱么?人类能做到的冰箱永远做不到,冰箱能做到的,人类同样也不可能做到。
如果真要把这个例子化用到人的身上,只能让全人类都成为冰箱。那么,若你身为一个冰箱而不会制冷,你凭什么评价其他的冰箱?
你评价的是人而不是冰箱。
是活物而非死物。
是大自然最得意的作品而非凡人取巧的发明。
是会因为你的话而高兴而沮丧的智慧生命,而非对世间无动于衷的浮光掠影。
我极少在网络上因为陌生人针对某些事的有失偏颇的言论而同人争辩。无论他们怎么攻击我喜欢的人或事物,无论他们的态度是趾高气昂还是不屑一顾,无论他们的言论有多么不堪入耳或贻笑大方,我不过都当一个笑话看看就翻过去。网络上萍水相逢的都是戴着面具的人,谁都分不清对方的立场,也看不透其初衷,于是连一丝尊重都难以苟存。既然不过是一场野蛮的交流,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可李武隆与我相反。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击的机会,也永远不会认输,他带着叛逆的戾气,似乎要以愤慨激烈、又污秽难听的词汇来与老天诉尽一切他以为的不公。
他怨作业怨老师怨学校,怨饭菜怨厨师怨食堂,甚至怨社会怨国家怨天地。
可他从来没想过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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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周末结束了,我从家里回到学校。当我闲来无事逛荡到胖墩的宿舍时,看见那等情景不得不忍俊不禁:胖墩横七竖八地躺在床上,一只手抬着手机,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他裸露的肚皮,那肥硕的大腿停不下来般地抖动着,臃肿的身躯在床垫上压出一个明显的凹痕。
我觉得实在有趣,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他抬头来看我,认清我的脸后又若无其事地躺回去。他翻了个身,这使得我看清了他手机里的内容,是没有尽头的娱乐短视频。
我好奇地问:“你这都刷了多久短视频了?”
他闷闷地不说话,而他舍友笑着帮他说道:“他都刷足一个周末了!”
我有些吃惊:“你一个周末啥也没干就躺在床上刷视频?”
胖墩又翻了个身,然而他的双眼仍未离开那个屏幕:“不行吗?”
“那可不是,外卖到了之后他还是会下床的。”他舍友再次说。
我感到有些无奈,拍了拍胖墩的肚皮:“你这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啊,短视频就像是毒药,喝下去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这种打发时间的工具,为什么都用在这么美好的假期上?”
胖墩一言不发。
他舍友仿佛是他的经纪人一般又开口说道:“他都没加什么社团,电脑又烂得玩不了游戏,周末除了刷短视频他还能做什么?”
“去图书馆看看书,去体育馆打打球,或者出学校去逛逛城市,也很好啊。”
“他那么懒怎么可能去。”他舍友随口说,“再说,他能下床都算不错了,你还指望着他出门?真是叫铁公鸡下蛋——异想天开。”
我轻轻拧了拧胖墩股间的肥肉,开玩笑地说:“再这么懒下去就真成猪了。”
胖墩极不情愿地嘟囔说:“关你啥事。”
我哭笑不得。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短视频是真正留不住的表面上的欢愉、打发时间的工具,除了一些真正有意义的话题外,大多数短视频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一个人刷着短视频所积攒的孤独,又将再次消磨到短视频中去,而这便成为一个只会失去而不曾得到的过程,在此期间那些极其少数能有裨益的东西,又被眼花缭乱杂七杂八的其他内容所携,回头再寻早已不知所踪。
因此着魔般沉浸在数之不尽的短视频世界中的人们心都浮躁,他们很难容下那些沉凝隽永、不急不缓如溪水般平静的事件,也排斥那些伟大而郑重其事的思考,更挤不出自己的时间去做能够完善自身的锻炼。在漫不经心的快节奏间,谈不出耐心为何物,更没有耐心去谈。
这都是我在胖墩身上得出的看法。
他在短视频的海洋中为了解乏而寻求快乐,殊不知这种碎片式的快乐根本无法驻足停留,只会让人失去更多。
我想我身为一个朋友,应该想些办法转变他的颓废。
可是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装睡的人不愿醒,那么无论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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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里的事儿。
舍长的粗心大意令我们都涨了见识。宿舍里的共用洗衣机,他有时能忘记把裤袋的纸巾拿出来,有时又能无意地一股脑将内裤袜子全丢进洗衣仓里去。每次我们从工作完毕的洗衣机中见到而去提醒他,他总是先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在亲自发现的确是他自己的之后,他便轻描淡写地“哦”一声,再发出一句喃喃自语般的轻问:“这玩意儿怎么在里边?”
他对待自己的错误极其敷衍,被我们说两句之后仍开玩笑说“这次错了下次还敢”,也没有道歉没有采取什么手段纠正——也许是粗心这种病本身就没有比较好的治疗方法。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
我们问他:“你在家里也是这样把内裤袜子都丢进洗衣机去的吗?”
他回答说是。
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是生活习惯的天大差异。
可是我并不理解他这样的生活习惯,用我母亲的观念来说,这极其不卫生。对待宿舍里的所有人身上的毛病,我一贯观察得仔细,甚至比他们自身都还清楚他们在生活习惯上存在着哪些令人难以容忍的缺点,不知为何,我乐于这样做。
其实,我向来自视甚高,觉得周围的同龄人大多难以同我相提并论。我早早有了理想,并逐渐为其铺路,我一直觉得我与他人一同来到这个不算太好的高校并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跟他们一样仅限于此,而是我无所谓大学的经历将让我得到什么。在我的心底里,对于旁人对我任何能力上的轻视:比如成绩、比如眼界、比如竞技类运动上分出的输赢,其实我都不在乎,因为我深知若我与其在写作这个领域上一决高下,他们大多会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我也始终坚信我会有比他们更加光明的前途。
所以我毫不在意当下。
然而我不会将这些心事表现出来。我看过的那些书——它们给予我的震撼、深思与共鸣而为我订立的底线与原则——使我能够心诚地尊重他人。不管那未来是我心中妄想还是确有其事,旁人将是一蹶不振还是一夜富贵,我都能与其成为很好的朋友。
可我的舍友们是为数不多的例外。
朝夕相处的人本就是最能发现你身上所有不足的人,更何况是我这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呢?这与我生性多疑貌似脱不开干系。
他们身上的毛病,常常令我看在眼里厌在心里,而且我自认我的身上不存在与之相似的缺点,所以在我那“居高临下”的心态下,我经常想要好言相劝他们改变。
不得不说,我有时真觉得自己颇有做教育家的潜力,这从高中毕业时做的那次演讲也能看出多少端倪,我向来爱劝诫我身边的朋友完善自己追逐梦想,并指出他们身上的不足希望其能改正,因为我从旁观的角度审视我的朋友们时,悲哀地发现他们实在是太不堪了。
然而我未曾想到的是,我这种盲目的自信在将来清醒时,竟是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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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周末回家,父亲为我安排了学车,于是我在校运会之前,便开始了考证之路。
学车,是一件充实而孤独的事。
一个人算好时间一个人上路,一个人学,一个人练,一个人坐在除我之外空空如也的车里,看人来人往,看车水马龙。
夏日灼晒而闷热,树叶都成干燥的枯泽,然而孤单的心却如清凉的风般自得畅意。
不知为何我格外享受这段自由的时光,在跨出校园回到我最熟悉的城市当中时,我感受到我的目标是如此的坚定而无可动摇——练车,练车,只要练下去就有好的结果。
我的所有努力都会即刻得到承认或者回报。
可在学校里呢,我该做什么才会问心无愧?
情有独钟而非它不可的写作,究竟能为我带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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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的考察期结束了,最后进入周一档的是我和恬熙。当时吴棋虎看了两篇我俩的文章后,长叹一声说了一句“这周一档叫我怎么敢进啊”,便在韫铄和星鸾的建议下向部长申请转去了周三档。
转档前,吴棋虎还私下埋怨我说:“你写的那些东西,就没给兄弟我留下一点机会。”
我笑了笑回道:“恬熙珠玉在前,我可不想拖她后腿。”
“合着你暗讽我拖你们后腿是吧。”
我连忙解释说没这意思,吴棋虎哈哈大笑,满不在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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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一的值班,我来的稍早了一些,没有想到恬熙更早到了。
从今天开始,韫铄和星鸾都不会再来,他们已经处于半退休的状态了,在培训好了我们之后,他们的工作也将随之结束。
往后的周一档便只剩下我和恬熙二人。
这时离工作开始还有不短的时间,编辑室里除了我俩以外四下无人,孤男寡女无所事事地共处一室,不由得有些尴尬。
“哈喽。”我一边打招呼一边坐在她身边。我们在同一个部门,位置自然挨得很近。
“嗨。”恬熙笑着点了点头,“这次是读你写的稿子哦,好像是叫《青春如月有圆有缺》?”
我有些愕然:“可韫铄学长不是早就说那篇稿子不合格吗?”
恬熙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他反悔了吧。”
我笑了笑,心情莫名有些不错。
而我们说完这句后便无话再聊。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
这时,黄昏的阳光扑进来,照射到编辑室后方的书柜上,在橱窗内的纸张上那些整整齐齐的文字像是被遽然赋予了光泽,闪闪发亮。
我惬意地靠着椅子后背,入迷般地看着。
一下旁若无人。
半晌,恬熙似乎是犹豫了挺久般轻声问道:“对了,树燊。关于梦想……你是怎么知道那就是你的梦想的呢?”
我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梦想,不就是将自己最感兴趣的事做到最好吗。你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事?”
“特别感兴趣的事……没有诶。”恬熙低下头说。
“写文章呢?写文章不算么。”
“我只是会写,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写……”
“噢,原来如此。”我想了想说,“那你有什么特别渴望去完成的事吗,或者说不需要你亲身去完成,算是你一个比较客观的愿望。”
“特别渴望的事……也许是希望这个世界美好一些吧。”恬熙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我没什么志向,只是一个可怜又平凡的普通人。”
“可是你的文字,连我这种以文学为理想的人见了都会觉得震撼。”
“是吗?谢谢你。”
我顿了一下,回想起这段时间来理想对我的敦促,似乎是赶鸭子上架般地比我往前走。然而自己呢,却又开始怀疑这样走下去究竟值不值得。
“普通人也挺好啊,至少能不急不缓地走脚底下的路。”我安慰她说,“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每一步都不慌不忙,没有目标的人,好像往哪里走都不会错。”
恬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轻叹一声:“可是,没有理想的人终究漫无目的,兜兜转转地要走好多弯路;心怀理想的人呢,却是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方向走,再多的坎坷也阻不断他们的决心。”
“我想要成为这样的人。”恬熙轻声说。
“这样也许会很累的。”
“我不怕累,我只是怕不知为何而累。”
我微微吃惊地看着她,迷惑于她这不知源自何处的坚决。俄顷我终于有些懂了,也许她正经历着人生中的一大迷茫,可能缘自家庭,可能缘自老师,也可能缘自某个孤独而百无聊赖的时刻,在一片白蒙蒙的将来中,她第一次试图描清某个轮廓,以确立某种永不磨灭的信仰。
我沉吟片刻。
字斟句酌。
“如果你特别渴望世界变得美好一些,那不妨就以改善世界、帮助社会当作理想吧。”我认真地说,“其实理想什么时候有都不迟。每当人想起一件事情,内心一定会浮起‘想做’与‘不想做’这两个念头。若是‘想做’,心便会像石缝中迸出甘泉一般怡然,犹如喝下一大口蜂蜜般清爽;而若是‘不想做’,那颗蓬勃的心便好像被一块顽石沉重地压住,从而变得不愿动弹,万事皆懒。所以理想不一定要是最大的愿望,也可以是千千万万的很多愿望,但一定是你‘想做’的事。”
“是啊。”恬熙望着窗台入了神,喃喃地说。
我顺着她注视的方向望去,此时窗外是一片亮洁的霞光,这绚烂的颜色涂满了对面相隔不远的房屋的石墙,那近看分明是石粒凝结的表面此刻却宛若梳妆的明镜一般光滑。霎然间,几只鸟燕从屋脊向后方飞去,它们的影子被阳光映射到墙上如惊鸿照影,这时那面石墙唯美得像一副日落的画卷。
很快她回过神来,转过头与我对视并道谢,而我凝视着她那双眼眸——仿佛里面有光。
就像是我最开始要以文学为理想之时。
编辑室里一下很静,我感受到她在思考,便不愿再出言打扰。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想起我很多个自问自答的时刻,有的势要砸锅卖铁得出一个结果,有的明知彼路好走也偏不选择。
她说得对,心怀理想的人,在问题提出来之前便有了答案,无论接受与否,不过都是沿着那条道路硬着头皮走下去。
此次过后,我和恬熙逐渐熟络起来。她来自湖北某个小村镇,家境一般,从小体弱多病,几乎尝遍了人间冷暖。当我们开始互相了解时,恬熙偶尔会对我那从小到大在城市里的生活流露出一丝羡慕,反而从不对往后在城市中的学习生涯满怀期待。
为什么?我这样问她。
她笑着摇摇头,没有回答。
我没有再追问,在此般优雅的沉默面前,我不禁由衷地感到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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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大学至今,张悦和恬熙是我关系最好的两个女生,因而在心底里深处我时常忍不住拿她们俩作比较,张悦很漂亮很活泼很热情,像是在人群中会闪闪发光的女孩,而恬熙呢,她的容貌远没有张悦出彩,性格也内向斯文而腼腆,可她在文字上所令我感受到的惊喜与共鸣,是我们在情感与内心中相似的某一热烈的部分。如果让我从中作出选择,我也许更想追求恬熙让她成为我身边的女孩。
可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总会有一道关隘如同天堑般突然出现,要我为此作出极其无意义而令人失落的选择,像是见不得人开心的小人设下的陷阱。
她们俩和张澄月相比又如何呢?
满地的秋叶,零落得就像我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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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过全民K歌吗?]
[没有哦。]
[给你分享一首林大胖子在全民K歌刚刚上传的歌,哈哈哈。]
[是吗?好啊,他居然还会唱歌。]
[好听吗?]
[还不错,想到他唱歌的模样就觉得好玩儿……不过,我也试了一下这个软件,似乎还蛮有意思。]
[诶?你有在上面唱歌吗?]
[有是有,只不过没有上传。]
[要不私密分享过来给我听听?]
[你想听吗?我唱得不怎么好。]
[我很想听。]
当那歌声入耳,我才发现她的声音是如此清脆且柔美,在音乐中更显婉转动听。她平素而笨拙的唱歌方法,毫无华丽毫无花哨,却从歌声中显露出一些平常极少从她身上见到的少女憨态来。
她娓娓轻诉如银铃响。
我静静聆听似陶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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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总有人在忙忙碌碌寻宝藏。
却误了浮世骄阳。
也错过人间万象。
古城里长桥上,人如海,车成行。
你笑得像光芒,蓦然把我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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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很难听?]
[怎么可能,我觉得恰恰相反。我甚至想要单曲循环哪。]
[啊……谢谢你。]
[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分享给别的人听吗?]
[没有了,我不想分享给其他人。]
从那以后,我们天天在全民K歌上录自己的歌,并私密上传到自己的作品里,最后再悄悄地分享给对方听。每次唱完听完,我们都会给对方提一些建议,怎么样唱才好听?该唱什么样的歌?我们凭门外汉的直觉讨论着改善着,最后将双方所有的进步独独向彼此展示,仿佛一个人的认可真的能够决定什么。
那年中秋夜,她发信息来说我们合唱《青花瓷》吧,我说好,我们一人一句地以发语音的方式唱着,没有开电话也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言语,就这么简单朴素地合唱完了整一首歌。那个晚上我坐在背靠着窗户的储物桌上,后面就是皎皎明月,而我听着耳机中传来的悦耳而动听的歌声,忽然觉得就连月亮也不及这个女孩儿。
更忽然觉得我配不上她。
那些仅仅属于对方的播放次数,直至我将这个软件删除时都是我熟悉的数字;那些她对我的歌唱提出的看法,时至今日我仍能倒背如流。这种仿佛被她独特地对待,被她坚定地选择,是对方某一种非你不可的唯一的感觉,这么多年来,这么多个人生的过客与行伴中,我只在张澄月身上短暂地感受过。
因此我念念不忘。
因此那两个女孩加起来仍是不及她。
可是张澄月,你为什么依旧不动心呢?
难道真的是我不够优秀难以打动你吗?
想到这个可能,我倏忽感受到凝重的自卑。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必将光明坦荡,而没能接受这样的我,日后一定会成为她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之一。我对自己的文字向来自负,也对自己的理想有信心,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将我击败的,是她说的那句“你的诗篇与文章,我都有看”。
从脑海里的银河拉下诗词的框架的我,以你眸中的星月作为文章的点缀的我,那么多隐晦不明却又爱慕彰显的文字,那么深优哉游哉辗转反侧的情感,最终最终啊,都没能将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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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是仍旧屏蔽了李武隆:
“明明已经把话说得很死,
言之凿凿不容置喙。
就差对天起誓老死不相往来。
却又怎地在埋葬的感情中,
生生寻出了一棵柔软的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