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路之人关山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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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心各异,貌合神离

李武隆早我不少回到宿舍,等我推开门时,他正好打完一把游戏。

“回来啦,杨树燊。”他靠着椅子惬意地往后仰,问我说,“感觉如何?”

我摆摆手笑,学着他的模样说:“这还不轻松拿下!”

他明显不信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正想反问一下李武隆的战况,而他上铺床帘突然一下被人动作夸张地拉开,姜阳林从中探出头来问我们:“你们都去面试了些啥部门啊?”

“我去了广播台的编辑部。李武隆去了学生会的社团部。”我回答说。

“加入这些部门有什么用啊?”姜阳林不解地问。

“呃……那总比你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有用。阳林,你不会大学四年一个部门都不加吧?”李武隆笑了,似乎觉得他的上铺有些愚昧,“你有社交恐惧症?”

“我哪里有这玩意儿,你少放屁。”姜阳林大声辩解,“我只是觉得加入这些部门……没什么必要啊,就是进去当底层的劳动人民,被那些大我们一两届的学生疯狂剥削。”

“可是,你进这些部门就是为了交朋友而已,就算让你干活,人家学期末还会给你加综合测评分,这不就是当工资了?”

“啊?那些一丁点的加分有啥用啊?”姜阳林反驳道。

“你爱要不要。”

“……”

他们不知为何开始争执起来,似乎都想说服对方。其间姜阳林逐渐由迷惑的质疑变成了“即使你说的对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的这种态度,而李武隆始终嘴角带笑,仿佛是遇到了什么滑稽的事似的。

“算了算了,我还是不加部门了。”姜阳林决定固执己见。

“你不加就不加呗,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李武隆放肆地笑起来,像是在嘲讽姜阳林的愚蠢,“不会真有人在大学里不加部门吧,不会吧不会吧?”

这时一直缩在被窝里的阿鹏出声说:“哎你们今天面试都不紧张的吗?我差点紧张到连专业名称都忘嘞。”

“我还好,他倒是紧张得要死。”李武隆指了指我说。

“嗯……”我心有余悸地点点头,“我的确好紧张。不过我们专业名称那么长,就算不紧张记不住也很正常。”

“港口航道与海岸工程……这九个字不带重样的嘞,”阿鹏掰手指数着说,“说起来,你们都是自愿报的这个专业么?”

“我不是。”李武隆和姜阳林两人竟然和我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都是被调剂过来的?”阿鹏惊讶地问。

“那肯定啊,”李武隆瞪大眼睛,“不然还真自己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专业来?来这之前我连这名字听都没听说过。”

“确实。”姜阳林深以为然。

他们俩难得得出了一样的观点。

而离得远远的饮水机隔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不是哦,我就是奔着这个专业来的。”

那是我们的舍长,是我先前说的两个宅男之一。

“啊?你填报了第一志愿?”姜阳林像是遇到了比刚才更加疑惑的谜题。

“应该是吧,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你是很看好这个专业么?”

“还行。反正我是了解了很多这个专业的背景才来的。”舍长揶揄,“不像你们,啥都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们以后到底是干什么的?”李武隆好像来了兴趣般问他。

“正常情况来说大多数都是在工地上干活啊,我们这个专业以后就是在码头上工作的……还有其他的什么?我有点忘了。”舍长一边说得头头是道一边回忆着,可他每一句话说得都像是模棱两可。

“你这说的不是些废话么?”李武隆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说罢他自顾自地摇摇头,很自信地说,“反正我以后肯定不会从事这个专业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工地上搬砖。”

我立刻问:“那你想去做什么?”

他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索应当给我什么答案,可最后仍是对我说:“你管那些做什么?反正以后的职业又不一定是自己的专业,什么都有可能啊。”

“我只是来拿个学历而已。”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不会都想着以后上工地去干活吧?不会吧不会吧?天天日晒雨淋的,我可受不了。”

略显拥挤的宿舍再次陷入众人沉思般的寂静,仿佛有一种颓废与迷惘久久在我们心间萦绕。李武隆的话带动了我们宿舍集体对未来的犯忌般的窥探,然而最终不出意料地得出令人提心吊胆的结果。

“谁说我们这专业以后一定要去工地上日晒雨淋的?”舍长沉默了一会说,“你是不是上专业介绍课的时候没有听讲?都说了我们专业涵盖的行业范围很大的,又不一定要去工地上工作。”

他将实话说的很直白。

李武隆耸耸肩,不置可否。他确实没听讲,上专业认识课的时候他正和上一届的学长学姐聊得热火朝天。李武隆这人啊,玩世不恭而万事不上心,却又有一种仿佛能看破规章桎梏的洞察力,因此好多事情他都能琢磨出如何能更加轻松地钻空子,让自己能够忙里偷闲,减轻即便必要的负担。

这种难以成为大的小聪明,势将变做他的甲胄般永远伴随他的余生。

起初我不以为然,仿若预言家般笃定他的未来必将泥泞坎坷。可是在长久的相处中,他那层出不穷的向生活占便宜的手段,让我不禁开始怀疑他这懒惰而如同藏着窃贼的眼睛的灵魂中,是否有我不可否认的可取之处,足以让他比那些认真生活的人过得还要好。

--

十一点过后,寝室灯已熄。

阳台外淡洁的月光透过副窗,静悄悄地爬上灰白的屋墙。漆黑的地板上,月色如一条澄澈的溪涧在流淌。大家都还未入睡,各自的床上偷偷散射出微弱的屏幕光。

可这种宁静却忽然被李武隆一声惊叹给打破。

“哇,我们专业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女生啊。”他屏幕的光将他的脸照得雪白。

“什么什么?”睡在李武隆上铺的姜阳林一下子从其床上弹起,扯开床帘,从缝隙处探出头来急急忙忙地回应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他那滑稽的反应把我们宿舍其余人都逗笑了。

“一提女人你就来劲是吧,”李武隆嫌弃地说,“自己下来看。”

“你就不能发给我吗?”姜阳林气急。

“哎就是我们班的那个副班长,我在看她的朋友圈!”李武隆不耐烦地说,“怪不得杨树燊天天说她好看,平时我没戴眼镜看不清她的脸,但照片里是真的不错。”

我心想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连忙反驳:“什么天天?我只是说过两次好吧。不过确实蛮好看的。你加了她微信?”

“是啊,干嘛?你也想加?”

“推给我!快推给我!”姜阳林激动地抢着说。

“你自己不会到班群上面加?”李武隆气笑,“你不会真有社交恐惧症吧?”

“放屁。”姜阳林怒骂。

李武隆不愿与他的上铺再作纠缠,因此他将目标转向我说:“喂杨树燊,我看你好像对人家有点意思啊,你就不想加她微信?”

“呃……”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说想加吧其实也没有那么渴望,说不想加吧那也不是从未想入非非。

我一直不是个善于主动的人,不知是懒还是怂的原因,总更情愿于以不变应万变。

李武隆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拍拍胸脯对我说:“你听我的,保管你一个星期内拿下她!”

我半信半疑道:“你想怎么做?”

“首先,你得先加到她的微信。”

这不废话吗。我心想,嘴上却说道:“那该怎么加?”

“你明天找个时间,把全专业的人都加一遍,尤其是她宿舍的,一个都不能漏,不然很容易让别人起疑心。”

“啊?专业里整整八十多个人呢。”

“怕什么,就当是扩列了。”

“这真的靠谱吗?”我迟疑不定。

“就这样啊,听我的准没错!这只是第一步!”李武隆躺在床上却是豪气干云,“加完了微信,接下来就交给我。请你相信网恋教父!”

“他妈的,”姜阳林像是开了眼界般大声嚷嚷,“这法子也能行?”

“你可拉倒吧。”我笑骂道。沉默了一会,又说:“我考虑考虑。”

其实我对能否追到这个漂亮女生并无执念,甚至连加不加她的微信都是在两可之间。只是李武隆那股势要在我的背景下大展拳脚的热情,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但这又何尝不是自己想要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第一眼看见那个女生的时候,我便被她的美貌微微惊艳。她生了一张清纯可爱的瓜子脸,笑起来嘴边会有两个好看的梨涡,是那种甜甜的女孩儿。书上的螓首蛾眉、明眸皓齿,这些词汇使用在她的脸上一点也不掉价,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面颊光亮照人,如同羊脂白玉,是无需脂粉遮掩的天生丽质。即使她坐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也仍能如磁铁般刹那间便吸附掉我所有的留意。她姣好的面容与一头齐肩的短发,搭配那七彩色的手环与缀满碎花的连衣裙,在我眼中如光彩夺目,令人一睹难忘。

想要认识她,的确是我无可否认的愿望。

我在即将面临尴尬的忐忑与男女初识的期待中微微闭目。

“她叫什么名字?”我突然问。

“好像叫……张悦?”李武隆确认了一下,“对,就是张悦。”

我愣了一下,不由得问:“哪个月?月亮的月吗?”

“不是。是喜悦的悦。”

“哦,这样啊。”

我翻了个身,两眼微睁。

张悦。张澄月。听上去就相差了一个字。

也正是这一字之差,让我没来由地有些慌乱。

“拜托,别再想起她了。”我在心中默念道。

--

第二天一早是无聊的大英,和更加无聊的计算机基础,讲的内容无甚新意,随便混混就过去。中午我收到了广播台编辑部的短信,告知我已经通过第一轮面试,欢迎我在后天参加第二轮的面试,并附上了具体时间与地点。

看短信时,李武隆正好凑过头来,看我正在读通知短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说:“对了,你收到了学生会的短信没有?”

“就是我们第一次去历练的那个部门。”他补充说。

“好像,没有喔。”我一边翻找一边说道。

“那就是你没通过了。”他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收到了啊。”

“哦……”我其实没在意这个,李武隆的得意令我有些无奈。

“你加她好友了没?”

“没有。今晚再加。”我推脱道。

--

这天下午是难得的没课时间,午饭过后我独自一人去参观学校的图书馆,想要查探一番这所理工科大学的图书馆里,究竟能藏有多少文学类的书籍。

大学的图书馆也是一座很有年代的建筑了,高高悬挂的金色字体仿佛已经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打而有些褪色,包裹在外的墙体昏灰而黯淡。

然而图书馆内部却宽敞而明亮,崭新得像是刚刚装修不久,我沿着整齐的米黄色阶梯向上,周遭一片若有若无的书香与祥和的静谧。

此时正值午后,图书馆里空位许多。

我静静地在书架间游览,从哲学类的书看到与其八竿子打不着的漫画,发现学校图书馆的藏书还真是五花八门,什么类型的都有,而文学类的小说、散文与诗集,也比我想象中的多出不少。

我随手挑选出一本北岛的诗集,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与周围原本就稀少的人保持微妙而舒适的距离,这样一来,仿佛整座图书馆除了书、我与窗外的景,便再无其他。

我刻意地远离人群,在与世隔绝般的环境里,我的心坦然而宁静。

窗外的绿叶以及麻雀,石径以及草地,白净的栏杆以及漆黑如墨的马路,霎时间成为了我与灵魂世界沟通的全部依托,于是此刻我仿若白云一般逍遥。

人间浪漫而无声。

我借着柔和的日光,突然读懂了图书馆之于大学的意义。

在空荡而拥挤的空间里,人们消磨与生俱来的孤独,用以沉淀空虚的自己。

然而这样一个消磨孤独的过程,却会抽刀断水水更流般地衍生出更多的孤独来。

举杯消愁愁更愁。

我佻目望向窗外摇曳的树木与空灵的远方,不由得神游万里。

渐渐地,图书馆里的人随着下午的缓缓流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而因为我的座位刻意选择了隐蔽的角落,所以一直没人前来跟我拼桌。

人来人往间,人们保持对互相的视而不见,与心有灵犀的静默。

我闲适地翻着书,难得将心神沉浸其中。可突然不远处的书架上传来一声书本掉落在地上的杂乱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空间中,就如同一把大锤砸碎了玻璃。

伴随着女孩一声清脆的惊呼,她迅速将书本捡起,之后一切便很快恢复到先前的宁静中,如同水面波纹逐渐远去。

我极其容易分心,在这种不经意的打扰下我不禁端详起那个女孩,她身高160左右,身型偏瘦,一头短发似曾相识,一身牛仔背带裙却洗涤掉所有狂野,她背对着我,我却隐隐约约认出她是谁。

她是那种人群中我能一眼锁定的女孩儿。

张悦。

好巧不巧,她竟也来图书馆寻书。

从地上捡起那本书后,她开始四处张望想要寻找一个略显宽敞的座位,在排除掉了摩肩擦踵的自习室和拥挤的长桌之后,她终于走到了图书馆的尽头,最终选中了我这张小桌上斜对角的位置。

我故作迷惑地抬起头跟她对视一眼,她似乎也认出了我,不由得一愣,继而报以礼貌的微笑。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尽管坐下。

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与她对视,而当我的眼眸中映射出她的面容时,我不禁再次被她的美貌惊艳,那是一种并不妩媚也并不娇憨的美,而是荡漾——我最终选择用这个词。张悦就是在青春中荡漾着最纯净的美的女孩,她可以张扬,也可以内敛,可如玫瑰,也可似芍药,而这份美将永远独属于这个时代,成为无数人的照影惊鸿。

我不着痕迹地苦笑了一下,重新低头看书。

接下来我们保持心照不宣的沉默。

可我却再也无法回到那种悠闲的心境中去了,仿佛坐立不安,周遭的空气都变了味道。我总是如此,当某人或某事在我平淡的心境掀起一个褶皱时,我的内心便会如同被捅了马蜂窝一般,纷乱的思绪喷涌交汇,将一切搅成一团乱麻。

无名的焦躁就像星火燎原般一发不可收拾。

它似乎正咄咄地逼我离开。

我瞥了一眼她拿的书,是一本从未听说过的西方文学作品。

此时午后的日光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橘黄色,照射到她那一头整齐的短发边上,照射到她轻按着书页的纤细的手指上,最后照射进我迷惘的眼眸里。

她忽然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我们在近乎凝滞的空气中对视了数秒,她精致的五官与略显疑惑的表情倒映在我的眸中,而她的眼睛里却是除了日光再无他物。在这样一个本应产生莫名情愫的场景下,我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就像空调轻柔的流风翻不动桌上薄如蝉翼的书页。

她的明媚令我不忍亵渎,但我对她——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心中却是古井不波。

“没事。我发呆呢。”我笑了笑,率先收回了目光。

接着盖上书,动作慎微地离开。

--

还没进宿舍门,就听见李武隆忿忿不平的嚷嚷声。

“你要是怕冷你倒是盖多几张被子啊。”

“……”

“别啊,真的很热啊。”

推开门,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和舍长争论。

“可是我很冷啊。”舍长一边玩着手机游戏,一边慢悠悠地说。

李武隆坐在自己的床上,不断地用薄薄的书本为自己扇风:“你冷你穿多几件盖多一条棉被不行吗?”

舍长干笑了两声,说:“那你就不能把衣服脱了?”

“我就算脱完了我还是热啊。”

“那你倒是脱了先啊。”

李武隆听到舍长这句无理取闹般的抬杠似乎有些怒了,他叉着腰理论说:“可是,我没有不穿衣服的习惯啊,你冬天也要穿很多件衣服那你总不能有只穿一件的习惯吧?你为什么不能多穿几件?”

舍长沉默了一会:“你要是热你不会自己调么?”

“都说了我们空调遥控器坏了!只有你们安卓的有智能遥控!”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谁叫你不买安卓手机?”

我有些忍俊不禁,其实我们都明白舍长在开玩笑,只是他说的玩笑话并不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幽默,反而会觉得有些难听。

“我真的服了你了。”李武隆他转向缩在被窝里的阿鹏,“阿鹏,帮我调一下空调吧。”

“啊?没空嘞。我又不热。”阿鹏的声音仿佛是从他肚子的位置发出的。

“帮我调一下吧,求求你了。就一下很快的。”

阿鹏翻了个身,把整个脑袋露出来说:“可是我有遥控的那台手机在我柜子上,我这里没有嘞。”

李武隆惰性一直很大,他似乎更加不想跑去柜子上拿阿鹏的遥控器,他开始转向他的上铺哀求,“阳林,帮我调一下空调吧!”

“没空!在打游戏!”姜阳林紧闭的床帘中立刻传来疾厉的声音,很明显他正在游戏的白热化阶段中。

这时我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好书包,终于被李武隆留意到了。他仿佛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地喊我的名字:“杨树燊!调一下空调!”

“行行行。”我说。

李武隆终于得偿所愿,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突兀问道:“对了,你加了那个张悦没有?”

“还没。”

李武隆急道:“快加啊,就按我说的做。”

“你怎么这么急……”

“是你太磨叽了。”

“说起来,我今天还在图书馆里看见她了。”

“哦?”李武隆眉头一挑,“那你们可真是有缘。”

“不过你居然会去图书馆?”

“我为什么不能去?”我反问说。

“你听我的吧,认识一下没啥所谓的。怕什么?”

我拗不过他,他有点太过于执着,而我甚至分不清他是真热情还是太过无聊。

“你就专门挑她宿舍里的女生加,这样她要求证也保险。”李武隆指挥说。

我拿出手机,忐忑地按他说的做。

我以认识新同学的理由一个一个地添加,很快她们都通过了。

我和张悦的对话没什么特别,反而比起其他女生来说更加简单。

[你好啊。]

[你好。]

[我叫杨树燊。]

[张悦。请多多指教啦。]下面是一张可爱的表情包。

李武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不能聊多几句?今天不是还在图书馆见到她了么?她看的什么书?穿的什么衣服?画的什么妆?”

我一脸呆滞:“我都不记得了。”

李武隆伸手捂脸:“你是瞎子么?”

“算啦算啦,”我挥了挥手说,“这样就足够了,以后有大把机会聊。”

“可是……可我还没大展拳脚呢。”

“不必了!”

“我可以帮你聊呀!”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我匆匆把手机锁屏,灰溜溜地逃去阳台外。

阳台上,我攥紧着毫无动静的手机默默出神。

突然认识了那么多的人,一下子难以适应,再让我不管不顾地跟人深入交流实在是恕难从命。我向来懒于行动,喜欢随遇而安,命里无时便不强求。所以我很少主动结识他人,在陌生人面前我冷面如冰,反而在好友身边放荡不羁,这两者的转换甚至十分明显而毫无冲突。在阳台上冷静下来后我默默思考这次看似冲动的行为,给自己心理安慰般地说也许扩扩列也不是坏事。

我患得患失,又畏首畏尾,胆怂而惶惶不可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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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的矛盾随着生活一日日地加剧,虽然始终没有爆发,但大家都能感觉得到空气中的那股不和谐感——仿佛是一点小火苗就能炸开的氢气。

李武隆对宿舍空调的温度强烈不满,然而除我以外没人和他感同身受;其他人又对李武隆总在他人休息时间大声打游戏积攒着怨气,而后者每次被别人提醒也从不把声音关干净,反而拖拖拉拉只把声音调低一些;舍长对自己的职责全不重视,对任何事都采取拖字诀,仿佛不到截止的最后一刻决不动手,连一个星期为期限的缴交资料都能错过。

姜阳林洗完的衣服从不用力拧干,衣服上的水滴不断线地往下掉,几乎要将阳台变成一个水帘洞。和他说了几次也不见奏效,其间他身上属于“礼貌”这一部分的东西,一度让我丧失与其交流的欲望。

方植奇和阿鹏算是我们宿舍里为数不多的好学生,然而对于前者,我几乎没怎么和他对过话。阿鹏呢,为人正直善良,平时上课认真、勤俭节约,也乐于助人,可就是有股小孩子的犟劲,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们慢慢玩的很熟,也许是双方都有些自恋的原因,我们很快以互损为乐,很自然成为了开得起玩笑的朋友。

可我们始终没有太多共同话题。阿鹏看不惯我们这些游戏迷,可能在他的观念中电子游戏百弊而无一利已经根深蒂固,然而这并不能说服我们,因为他那空缺了电子游戏的生活看上去并没有比我们美好多少。

在我们玩游戏的空闲时间里,阿鹏侧卧在床上读着他的言情小说——那些在我们看来同样毫无营养的东西。

我们之间存在着几副奇怪的枷锁,而所有人都没有正确的钥匙。

仿佛一切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已明了,我们六人注定貌合神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