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铁面
烛火一再地照亮康坦的脸，那张苍白却狰狞的脸。
迪萨拉呆了一下，看向康坦的表情渐渐慈祥，“你做得很好了，那把剑不是你该触碰的。”
康坦默默地看向手中的两把佩剑，高山和挽歌，指尖摩挲着剑柄圆润的质感。
在那恐怖的黑暗里，他竟然进入了一场梦境，但那时梦里的画面不是在这间地下室，而是一间莫名熟悉的房间。
忽然间他仿佛在借着某个人的五官在感受一场无比真实的梦境。
床上挂着纯白的帷幕，他恍惚地坐起来，遥远的天边黑鸟被教堂的钟声惊起，门外是轻轻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花园传来的淡淡香气，仿佛远在天边，他轻声喊了一声‘爸爸？’，但没有人回应。
那种潮水般的孤独吞没了他，他看见自己双脚之间落下晶莹的泪滴。
梦里的时间好像停滞的，当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梦境想要推开门离开时，却猛的发现自己变换了视角，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那个女孩，她光脚坐在床边，好奇地看着他。
“你不是这里的人。”她轻声说，“但你让我很熟悉。”
她这么说着，就好像他们是真正在现实当中，这一切都是活的，真实的。
那他妈的是什么？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过这样的人？
是谁把他的脑袋劈开塞进去一段和他毫无关系的记忆？
塞利亚？
是不是塞利亚在作怪？
这种桥段他太熟悉了，肯定是的，康坦想要推开大门闯出去。
这时那女孩也站了起来，平静的画面发生了变化，一切就像波浪一样变得摇晃不定。
女孩的目光落在康坦的后背上，她轻轻抓住康坦的手。
“谢谢。这是我对你的回报。”
“回报？”
康坦下意识地问。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发现手中握着高山和挽歌两把剑，那些吵闹的环器都噤声了，仿佛是惧怕着他而颤栗地保持了沉默。他们刚从睡梦中被唤醒，就迎来了来自一个陌生人的压力。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用灵视在看这两把剑，自己的眼睛就像黑夜中的猫瞳张开，把细剑上每一个纹路都印进眼底。
这就是回报？
那个女孩……
那个房间……
房间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康坦猛抬头，他忽然想到了那种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该死，那就是他第一次在圣女家苏醒时的房间！可那时他看不见，只能靠触觉和嗅觉，但那股熟悉的花香几乎一模一样！
那个女孩？是圣女？
不……是小时候的圣女？
她为什么会出现？
自己看到的是她小时候的记忆？
康坦想怒吼着质问她，你到底是谁，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这时他感到头晕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浑身是血，刚才他感受到体内的灼热不是虚假的，他几乎浑身是汗，毛孔里都在往外渗血，而愤怒过后，双眼也发黑起来，这是要虚脱的前兆。
“圣女……七宗罪。”康坦喃喃自语。
他默默地走出黑暗，像黑潮中逆游的鱼。
迪萨拉背后是温暖的烛光，他的声音平稳而雄厚，听起来温暖而遥远。
“你做得很好了，那把剑不是你该触碰的。”
秩序之墙打开了，烛光照了进来，迪萨拉领着康坦出去。披着黑长袍的教士靠上来，温和的力量覆盖在康坦的身体上。
“是教士环路。不用担心，他们会治愈你的伤口。”迪萨拉轻声说。
康坦感受着身体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体温也慢慢地稳定，呼吸平稳下来。
“布兰奇在等着你。”迪萨拉笑着说。
康坦点点头，敲响布兰奇的办公室房门，推开门侧身进去。
布兰奇沉默了一瞬，目光停在康坦腰间的铁剑和手中握着的两把细剑，“我以为你有了新宝贝，会把我送你的剑丢掉。”
康坦无声地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丢掉吗？”
“以前青铜时代的剑啊，高山和挽歌，还有一把下落不明的女武神，你倒是好，拿了一把铁剑也算凑齐了三把剑。”布兰奇无奈地笑。
他走到康坦面前，“应该让你休息，但是霍斯大人指定你去做这件事，我也不好违背他的命令。”
“什么事？”康坦问。
“还记得李斯特吗？”
“记得。”康坦点头。
“但我要说的不是李斯特，而是市场……”布兰奇递给康坦一个地址。
地址上正是那个康坦曾去过的黑市，康坦也是在那里遇到的霍斯，那时的泽克还被揪了出来。
那个时候霍斯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和泽克？
也对，他和泽克都是收尸人，又没有经历正式的灵视指导，都没法很好地收敛自身气息，被发现是再正常不过的。
“要我做什么？”
“李斯特有大量的尸体都是从那个市场上买到的，我们不想整个拔起黑市的根基，只想找到和他做交易的那个人，但那些人对于我们这些审判局的面孔都熟得很，我们不可能混进去的，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布兰奇说。
“我一个人么？”
布兰奇把一个火铳塞进康坦的口袋，“这是信号火铳，我会带一队骑士在外围等待，你朝天释放，我们就闯进去。”
“没有线索吗？”康坦忽然问。
“李斯特是神溺教团的，听名字你就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据说是一群不信神的人组成的，他们的理念是神是人造的，”布兰奇顿了顿，用沉重的语气说，“凡生于世，皆为己有。这是他们的信条，和他交易的那个人只有一个外号，铁面，他的特征很明显，带着铁面具。
李斯特被击垮后，他的身体瞬间就开始了自毁，我们最后只能挖出他大脑里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画面，那就是黑市里的铁面，铁面很可能也是神溺教团的一员。”
“神溺教团就像我们历史研究会吗？”康坦压低了声音，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
布兰奇大笑着拍康坦的肩膀，然后也压低了声音，“这话也不那么对，我们历史研究会是正经组织啊。”
他和康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对了……”布兰奇最后在康坦即将走出去时，喊住了他，“你还记我和你提过我的姐姐也死在连环杀人案中吗？”
布兰奇轻轻地笑了笑，但康坦看出来那笑绝对不是开心，而是带着淡淡的释然和惆怅。
“本来招你做副手就是为了利用你收尸人的能力探查我姐姐死前的记忆，现在好了，真相都搞清楚了，也不需要你了。”布兰奇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了，快去吧。”
康坦沉默着点点头，走出了审判局。
刺眼的阳光涌入瞳孔，他的瞳孔缓缓地放大到合适的大小，康坦面对街边的镜子整理了自己杂乱的黑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半分钟后他才完全适应了眼睛的存在。
他闭眼又睁开，眼前黑暗又明亮，重新端详起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少了点血色。至少看起来并不像从血海里走出来的，而像是饿了几个小时低血糖的样子。
他穿越街道时，路边的流浪汉趴在地上，额头抵住冰冷的石头，阳光让流浪汉面前的银币刺眼，康坦觉得那有些让人眩晕，眼前一阵阵模糊，从内襟里取出一张一百的费尔金，放到流浪汉面面前。
“秩序之神感谢你的慷慨。”流浪汉低声说。
康坦愣了一下，不知道该给以什么样的表情，沉默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