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道与魔（四）
道人们显然已经陷入绝境。
用以催发神木雷殛木的「八方雷动」阵，已少了五人，真炁链接已彻底溃散。
掌教玄真再无法调集真炁，催发雷殛木中剩余雷力。
场上剩余的道人，即便加上玄清玄真两人，已不足双手之数！
反观大魔，则气势高涨。
铁背王一声尖啸，大魔们复又折返，每一步落下都如巨石砸地，震得大地瑟瑟发抖，沙石乱蹦。
幸存几名道人想起同伴死状，一面后撤，一面将全身上下的符箓，如廉价的纸钱般疯狂甩出。
符箓离手，焰芒雷光乍现，向着那群狰狞的大魔电射而去。
霎是好看。
可惜全然无用。
这帮大魔身上，如同裹着一层无形坚壁垒，浑然不受雷光焰击的影响！
铁背王再次嘴角咧出诡异弧度。
若是寻常的熊罴成精，这些个斩妖伏魔的手段，自是能够起到一些作用的。
可惜，他们已不是寻常精怪了。
一年前的那夜，荧惑妖星拖着猩红尾焰坠于此地，给他带来了从未体验过的力量。
准确的说，他已经不再是普通的熊罴精怪了。
铁背王撑开手指，掌中一块碎铁上下沉浮，吞吐血光。
“我……已是荧惑妖星本身了。”
铁背王抱臂而立，立在一处孤高枝桠上，冷冷地睥睨着下方众人。
“若不是身躯与妖星合体的时间尚短，其中妖力未完全炼化，便是天雷，我亦不惧。”
“现在牛鼻子们的雷阵无法再结，雷殛木已成为一截烧火棍……此间，也再无可以威胁到我的存在了。”
他轻轻跃下，踱步向前，无比从容。
身边，又一名道人被大魔追上，破去遁法。
趾爪飞舞之间，大好肉身被扯成破布似的肉条，残肢断臂散落一地，血雨纷飞！
铁背王眼皮都不抬，步调悠然，从血雨中缓缓而过。
小手飞快伸出，从雨中抓出一颗人眼，吃荔枝似的扔进嘴里。
目光漫不经心的停留在远处，那两名穿着水火袍服的老道身上。
仅有这两名龙虎初和的老道，对它们稍有威胁。
铁背王猩红薄唇轻抿，双手抱胸，似笑非笑。
不，不是稍有威胁，老道已没有威胁了。
他铁背王，已是胜利者了！
眼前这场生死争斗，已经是一场供他消遣的闹剧了。
失去雷殛木的老道们，在他看来，已经和襁褓中的婴儿无异。
更何况，自己已不用出手。
玄清和玄真此刻后背相抵，左支右绌，已经渐渐挡不住对方的攻势。
身躯如龙的森蚺，正在攻击。
光是躲避蛇头噬咬、蛇尾摆击，已让他们耗尽心神，自顾不暇！
时不时地，身下土里，还会窜出一双密覆毛发的怪掌，来勾他们的脚踝！
见两人窘状，铁背王森冷一笑。
熊四的发育异于同族，智力过人，自己当年传他的土行之法早练得已经圆融如意，可在土中来去自如。
这两名老道儿顾上不能顾下，半柱香内，必有一人要先行殒命，嘿嘿，却不知是谁。
待牛鼻子死后，先将雷殛木收了，再去观内看看，兴许还有其他的好东西……
忽——嘭——
两名老道齐齐一个翻滚，又躲开一次巨蛇撞击，衣袂在空中烈烈作响。
玄真半空旋身，拔剑回斩，却只在玄黑鳞片上留下一串火星。
他双目黯然——这已不是他斩出的第一剑了。
玄清子额上汗珠正滚滚而下。
绝望道：
“又没伤到它！这大蛇水火不侵，刀斧难伤，比那些大魔还要坚实！现在可如何是好？”
相比师弟，玄真的态度更为恬淡一些：
“玄清师弟。”
“今日恐怕是你我最后一次并肩作战了。”
“你若能逃走，务必忘了今日之仇，只需为上清宗、与我玄真子，立两块灵牌……”
玄清子闻言，笑容苦涩，长叹道：
“师兄说笑了，连你都逃不开，我却如何独生？你我还是一同前往那阴曹，瞅瞅那阎王老儿，看看他究竟长成什么样——”
玄清子话才说至一半，立刻跃起，躲过地底伸出来的爪击，挥剑回砍，却仅中土石。
他惨笑道：
“哈哈，这两只妖魔竟如此迫不及待，连你我临死前交代遗言的这点时间都不肯给了！”
玄真点点头，神色蓦地变得肃穆：
“师弟，此事怨我，若不是我觊觎灵脉，上清宗断然不会亡于今日。”
“师兄我便先去九泉之下，向师傅师祖请罪了！”
玄清子摇摇头，正待反驳，却突然愣住。
掌教师兄的脸上，正一颗一颗地往外沁出鲜血，在脸上凝成血珠。
血珠子冒出后，并未顺势滑落。
似是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竟诡谲的蠕动、扭曲，化作许多晦涩难懂的符文，看上去，倒有些像道家写的符箓。
玄清子登时大惊失色，急忙扯开师兄衣襟，果见师兄胸膛之上，全然是密密麻麻的猩红血珠。
“师兄，你竟学会了那断生归墟的法门？”
玄真目光炯炯，低声道：
“不错，我要以自身为符纸，精血为符墨，灌注全身真炁，行出我这一生中，最强横的一道符法！”
“届时若有机会，你便趁机遁走。”
“你呀，一贯懒散，灵位之事可切莫忘了才好……”
玄清子泪流满面，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终究无法吐出半个字来。
只得愣愣点头。
玄真拍拍师弟肩膀，笑道：
“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性子还和当年刚入门时一样？你这哭鼻子的样子，若是让哪个小道士瞧见了，可要笑话你一辈子。”
说罢手掐法诀，鼓荡真炁，端起精钢长剑，对着俯视二人的巨蛇喝道：
“一辈子化不了蛟的长虫！”
“你敢再扑道爷一回吗？！”
……
野外某处。
一只已开横骨的黄皮子精，将半只兽头探在洞穴外，不住往半空窥探，神色间全是疑惑。
它将声音压得极低，对着身边的同族悄悄说道：
“瞧，天上那身着玄衣、背着巨剑的人类，都已经从咱们洞府上头飞掠过去好几回了，也不知到底想干啥。”
同族急忙将他扯进洞内，警告道：
“你可别瞎瞅了，人类可不会驾风，这保不齐是哪冒出来的剑仙，要在这儿斩妖除魔呢！赶紧藏好！”
两只黄皮子缩在洞穴内，瑟瑟发抖。
上方的辰虎：“我现在到底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