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负责迎接程绪和张磊的，是一位名叫马克西姆的外交官。他身高接近一米九，体格魁梧，尽管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西装，仍能隐约看出衣料下紧绷的肌肉轮廓。如果不是他过分礼貌的态度，两人几乎要怀疑他的身份是否仅止于外交官这么简单。
尽管表面上马克西姆对他们的到来表现出极度的欢迎，甚至连连声称愿意提供帮助，但实际上他那极度敷衍的行为，以及他说中文时难以避免的颤音，还是让张磊感到难以忍受。
张磊站在一旁，观望着程绪与马克西姆的互动。后者表现得仿佛不知道他们是紧急前来处理事务的，热情周到得宛如一个殷勤的东道主，却绝口不提他们要处理的正事。直到程绪终于将话题引向恐怖分子，马克西姆才露出一脸为难之色，最终提供的资料也是含糊其辞，根本无法指望依靠那些信息采取任何行动。
然而程绪也是玩弄外交辞令的老手，表面上对俄罗斯方面的协助表示深深的感激，满脸的热情洋溢，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支持。
得到了所需的情报，也明白了需要注意的事项，程绪带着张磊告辞。虽然本应下榻于俄罗斯方面安排的住处，但最终却被程绪巧言令色的婉拒了马克西姆。
两人离开了接待处，穿着便装漫步在俄罗斯的街头。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此刻看起来与普通游客无异，但包内所装的却是他们的武器和装备——足以摧毁一座小镇的武力。
坐在吧台后的那个胖胖的女店主也是一副懒散的样子，看到两人进门，连个招呼都没有，直到两人走到她面前，她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要住宿吗？”
程绪似乎突然显得有些不自在，趴在吧台上，先是应了一声，“嗯。”然后才用明显不够流利的俄语回答，“要一间双人房。”
张磊还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程绪和女店主的对话，之前一直在听马克西姆用带着颤音的中文跟他们说话，现在则是听到了程绪那完全发不出颤音的俄语，不过双方倒是还能互相理解。
交了押金，拿了房间钥匙，两人一边往楼上的房间走，程绪一边吐舌头，“这俄语真难说，说到舌头都打结了。”
张磊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虽然他觉得以程绪那水平，实在谈不上舌头打不打结的问题，毕竟一秒钟才能挤出一个词来，再怎么不灵活的舌头也该适应了。不过对于吐槽上司这样的事情，张磊一般是不会做的。
进了房间，放下背包，程绪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床上。
张磊也跟着在另一张床上坐下，问：“我们现在怎么办？靠俄罗斯给的这些情报，根本没办法行动。”
程绪扭过头来，看了张磊一眼，神秘莫测地回答，“当然不能指望俄罗斯人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绪的表情就开始变得有些怪异，是那种撇着嘴笑，在期待中无限想象的怪异。
张磊无言地把这种怪异的目光接过来，伴着饭菜一起消化。反正他早就猜到，程绪带他过来肯定不会让他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终于用完晚餐，两人返回房间，程绪开始翻弄他自己的旅行背包。
从背包中取出几件精密仪器后，程绪从中间层掏出一个小包裹，带着一抹狡黠的笑容递到张磊面前。
张磊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条低腰牛仔裤，一件女士外套，一双运动鞋，一顶金色假发，一个隐形眼镜盒，以及一些化妆品。
张磊看向程绪，表情诚恳地说：“辛苦您这么远带这些东西过来。”
程绪嘿嘿一笑，“俄罗斯方面不愿意提供情报给我们，我们只能依靠自己的人来获取情报。”
张磊挑了挑眉，问：“这里有我们的间谍？”
程绪回答：“这里的局势错综复杂，各国几乎都在这里布有间谍，我们自然也不例外。”
张磊扫了一眼已经摊在床上的物品，“所以呢……”
程绪在他旁边坐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尽量真诚地说：“表面上看俄罗斯方面似乎对我们的行动不加干涉，但你应该知道，他们现在肯定在暗中监视我们。因此我们不能公然去见我们在这里的间谍，必须伪装后，避开俄罗斯方面的监视。”
说完，程绪给了张磊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张磊看着他，自然不会认为程绪带来的这些东西是给自己用的。
张磊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实际上却带着一丝绝望地问：“队长，您认为我这样一个一米八的大汉装扮成女人能不引人注目吗？”
程绪笑着回答，“放心，这些我都考虑过了。”
他拿起假发递到张磊面前，“看，你可以装扮成俄罗斯女性。俄罗斯女性普遍都比较高，虽然你还是有点高，但没关系，其实并不显眼。你又瘦又白，穿上休闲装，绝对能和外面的俄罗斯美女融为一体。”
程绪停顿了一下，继续鼓励道：“外面监视的那些人，肯定想不到你会装扮成女性混出去。所以不用担心，一定没问题的。”
说完，他也不等张磊回应，就迅速走进浴室洗手，回来后拿起隐形眼镜盒，殷勤地对张磊说：“来来来，我帮你戴隐形眼镜。”
张磊稍微避开了一些，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索性认命，但还是拒绝了程绪帮他化妆，“我自己来。”
“好。”程绪也不强求，“去把手洗干净，你没戴过隐形眼镜吧，戴不好的话很容易让你的眼睛感染。”
张磊听话地去洗了手，回来后取了隐形眼镜，走到浴室的镜子前尝试戴上。
但他试了几次，镜片总是粘在手指上，根本无法放入眼睛中。
张磊被迫要扮女装，表面上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内心实在郁闷，手上的动作也因此变得急躁，力度大得仿佛要将自己的手指也戳进眼睛里。
程绪一直带着笑意倚靠在浴室门边观察，注意到张磊开始显得焦躁，他迅速上前，一把抓住张磊的手腕，安抚地笑着说：“别急，你要是因为戴隐形眼镜把眼睛弄伤了，我这算你工伤呢，还是不算？还是我来帮你戴吧。”
他从张磊手中接过隐形眼镜，用护理液冲洗了一下，然后站到张磊身边，一手扶稳张磊的脸，一手小心翼翼地将镜片送入张磊的眼睛。
张磊本能地在程绪的手指靠近时眨了眨眼，程绪停下动作，贴近他的耳边嘱咐，“别动，把眼皮撑好了，连自己的眼皮都控制不住吗？嗯？”
距离太近，程绪的呼吸全都喷在张磊的脸侧，他的一只手还扶在张磊的脸上，让张磊感到一丝莫名的麻痒从程绪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
忍不住，张磊偏了偏头。
程绪扶着张磊的脖子将他的头转回来，“嘿！不是说了不让你眨眼吗？怎么还扭头呢？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啊？”
张磊瞥了程绪一眼，看到他脸上戏谑的表情，难得地感到有些生气。
微微挣脱了一下，张磊甩开程绪的手。
程绪意识到不对，立刻收起那副欠揍的表情，轻声哄着张磊，“好啦好啦，别闹，好好配合，我会很快帮你戴好，行吗？别动，我这就给你戴进去。”
咬了咬牙，不想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与程绪争执，张磊听话地自己撑开眼睛，等待程绪将隐形眼镜放入。
张磊不再抵抗，程绪的动作也变得异常顺利，轻轻地将镜片推到张磊的瞳孔上，帮他戴好了眼镜。
成功戴上一只后，另一只也变得轻而易举。
终于戴好之后，程绪满意地退后一步，看着镜中的张磊，问道：“怎么样？看起来还不错吧？”
张磊摸了摸眼睛，为了更逼真，眼镜中间的瞳孔位置都带有一点淡淡的银灰色，让他看东西感到不太舒服。
程绪拉下他的手，嘱咐道，“别去摸它，自然一点，就像没戴眼镜一样。”
张磊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程绪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将张磊引回卧室，让他坐在床边，然后自己在一堆化妆品中挑选了一瓶，打开盖子，挤出一些膏体，涂抹在张磊的脸上，“虽然你皮肤已经很白了，但和俄罗斯人的白还是有些区别，所以还得上上妆。”
张磊盯着程绪近在咫尺的脸，尽管一直强忍着不问，但此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你带我过来不会就为了这个吧？”
程绪微微直起身子，一脸认真地左右端详张磊的脸，表情就像一个专业的化妆师，嘴里却随意回答：“当然不是，我选你是因为你军事技能最强，化妆只是顺便的事，顺便而已。”
尽管程绪的表情里没有半点真诚，张磊还是接受了，乖乖地让程绪在他脸上涂抹。
好不容易化完妆，程绪不免啧啧称赞，“不错，真的不错，张磊，你真是天生丽质。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别说是俄罗斯人了，就是你爸妈我也保证认不出来。不仅认不出来，哎，我保证，你爸妈要是见到你这模样，肯定得拉着你的手说‘姑娘啊，你嫁给我家儿子吧，我儿子长得也俊’。”
张磊白了程绪一眼，不想和他闲扯，抓起床上的女装准备换上。
程绪见状，立刻阻止问道：“哎哎哎，你急什么？”
张磊被问得一头雾水，“你不是要我扮女装吗？那难道不需要我换上衣服？”
程绪嘿嘿一笑，有些尴尬地说：“你得换啊，不过你得去浴室里换。”
张磊讽刺地挑了挑嘴角，“怎么，你没看过我换衣服吗？”
程绪连忙摆手，“别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不是，你知道你现在要是在我面前换衣服，我会觉得好像看到个女的……那个……”
张磊翻了个白眼，不理他，直接开始换衣服。
程绪缩了缩肩膀，一脸委屈地坐到一边，“那好吧，那我就勉强看着。”
等到张磊将假发和女装穿戴完毕，程绪忍不住目瞪口呆地赞叹，“说真的，张磊，你当男人真是太可惜了。你要是个女的，绝对能让全世界为你神魂颠倒。”
对程绪的胡言乱语不予理会，张磊问道：“接下来怎么办，队长。”
程绪撇了撇嘴，勉强让自己从张磊的伪装中回过神来，严肃地向他说明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张磊离开了旅馆，果然发现旅馆门口停着一辆形迹可疑的房车。车内的司机在张磊经过时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但当张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司机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继续监视旅馆的入口。
按照程绪事先的指示，张磊穿过三条街道，在一排商店中找到了一家中药店。
推门而入，由于时间已晚，店内顾客寥寥，柜台后站着一位戴眼镜的东方男子，见有人进店，他温和地微笑，并用俄语询问：“您需要购买些什么？”
张磊犹豫了片刻，然后用标准的俄语问道：“有没有治疗眼疾的药物。”
店主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依旧温和地微笑着用俄语询问：“具体需要哪种药物呢？”
张磊似乎有些结巴，接着用中文回答：“清热解毒的复明眼膏。”
店主也用中文回应，“有的。”
张磊说：“我可以给你五两银子。”
店主微笑着说，“那好吧。”
说完，他转身走进内间，拿出一个眼膏的包装盒，递给了张磊。
张磊接过盒子，感觉非常轻，里面似乎并没有所谓的复明眼膏，却不知装的是什么。
实际上，张磊小时候除了想成为特种兵外，也曾梦想过成为一名特工，他对那些充满神秘和冒险的工作从小就充满兴趣。之所以最终没有选择成为特工，是因为中国的特工选拔渠道太过狭窄，张磊觉得难以入门，于是选择了同样令他着迷的特种兵职业。
但对于特工或间谍的生活，张磊依旧充满好奇，好奇他们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方法，这可能是相对单调的张磊生活中少数几个能引起他兴趣的问题之一。
但他没想到，原来所谓的间谍活动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清热解毒的复明眼膏？
五两银子？
张磊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庆幸他们还没有让他说出“地振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之类的暗号。
张磊拿着盒子发呆时，戴银边眼镜的老板已经微笑着说，“客人，欢迎下次再来。”
张磊回过神，微微点头，将眼膏盒揣进口袋，转身离开了药店。
在附近逛了逛，张磊随意买了些东西，用纸袋装着，回到了旅馆。
房间里，程绪正坐在床上专注地擦枪，看到张磊进来，他笑着问：“说说，路上有多少人回头看你？没遇上想要趁夜劫色的吧。”
张磊瞥了他一眼，将掩护用的纸袋随手扔到一边，然后拿出眼膏盒递给程绪，边递边说：“都死了。”
“呃……”程绪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死了。”
“只是说说而已。”张磊回应道。
程绪尴尬地笑了笑，接过张磊递来的眼膏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问张磊，“你应该还没有真正杀过人吧，张磊？”
张磊直视他，“现在讨论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或者您打算亲自成为我枪下的第一个？”
程绪的表情变得严肃，“张磊，如果真到了要杀人的时候，你会犹豫吗？”
张磊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您认为我会犹豫吗？”
程绪坚定地摇头，“绝对不能犹豫，明白吗？我事先考虑过你没有杀人经验这个问题。按理说，这样是不适合执行这种高风险任务的，但我相信你不会犹豫，别让我失望，明白吗，张磊？”
张磊皱了皱眉，“别一遍又一遍地叫我的名字。”
程绪低头轻笑，再次抬头时，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不正经的表情，“名字本来就是用来叫的嘛！你又不是赵婷，怎么还不许别人叫你名字了。”
程绪停顿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嘿，张磊，你要不要现在拍张照片带回去给赵婷瞧瞧？我敢打包票，你要是让赵婷看到你比他还像女人，他绝对会立刻把你当作知己，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张磊白了程绪一眼，随手将假发放在一旁，询问程绪：“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程绪望着张磊卸妆的动作，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舍，但还是贪婪地多看了几眼，随后低头从眼膏盒中取出了里面的东西。
盒内装有三张薄如蝉翼的纸张，一张上面绘制着恐怖分子据点的位置，另一张则是据点内部的详尽地图，最后一张则记录着潜入据点的具体方案。
程绪将两张地图在床上铺展开来。
张磊也凑上前去，“这里并没有标出‘唐门’的具体停放位置。”
程绪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已经足够详细了。毕竟那是恐怖分子的老巢，即便是顶尖的间谍也很难完全渗透进去。如果他们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无人机，也就不需要我们出手了。”
说完，程绪对张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补充道：“各有所长嘛。不过张磊，你其实挺适合做间谍的，能够自如变换身份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怎么样，有没有想过转行？我可以推荐你哦。”
张磊回想起那复明眼膏和五两银子的事情，嘴角一撇，不以为然地说：“不用了，多谢队长。”
程绪笑了笑，笑过之后立刻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指着地图说：“那我们明天就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