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雨七日
昏沉夜色笼罩山路，屋外蝉鸣阵阵，夏日的太阳依旧散发着滚滚热意。
即便入夜，暑气难消，很多人难耐酷热，纷纷搬出凉榻置于庭院，以祛白日积攒的暑燥。
苏俊眉没能按捺得住心思，已经将这《上饶广丰法》逐页翻看完毕，整本功法对自身由来只字未提，通篇内容极为简洁。
这门功法主要传授如何借人体气海中的灵窍，将游离的天地灵气转化为法力，修炼路径涵盖胎息、练气，但最高只能达到筑基期。
此外，这门功法的附录中记载了诸多术法，其中品级最高的是四品术法【居中听却】，另有三门三品术法，以及若干一品和二品术法。
“苏弟，我这功法晦涩难懂，还至少有半成的字识不得…难，真难！”
白桦手持《榭影苓芝行书》与几张人体脉络图，自凉榻处侧身，目光缓缓落在苏俊眉身上。
在齐国境内，儒学昌盛至极，几近各郡皆设有仙家书院。受此学风熏陶，纵是身处穷乡僻壤的鄙野之民，也能略识几字。
白桦更是自幼随白荣识文断字，腹有不少文墨，然而面对这部功法，其中诸多文字却闻所未闻，即便那些认得的，连缀起来也意旨难明。
“我也是如此……”
苏俊眉亦是神色凝重，将功法牢牢握在手中，良久无言，半晌才道：
“难怪南师叔言及，修炼高品阶功法易束缚手脚，这三品功法便这样，若是让我去修更高品阶的，只怕是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话还未说完，耳边突然浮现澄澈之声，甚为悦耳：
“苏师弟切勿妄自菲薄。”
苏俊眉闻声回首抬眸，只见菱羽珊立于身前，衣袂飘洒，腰间悬鼎，气质超尘拔俗。
“见过菱师姐。”苏俊眉连忙从凉榻上下来，拱手见礼。
“哎呀呀，打住打住！都是一个师门，不用这么客气的。”
菱羽珊往后退一步，目光落在苏俊眉手中的书上，摆了摆手说道：
“看来师弟是取了《上饶广丰法》，这功法祛伤去毒，清淤滞，生新肌，和脉络，宁内腑，补残损…”
“疗伤效用几乎被它占全了，还附录不少防御、遁走术法，论保命手段比我这《水漾纳露并修诀》还厉害。只是这保命却减寿，也不知该怎么评价才合适。”
苏俊眉连连点头，问道：
“菱师姐，不知道这折损的寿元可还有补回来的办法。”
菱羽珊微微侧过脸庞，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悄然浮现，轻声应道：
“有的师弟，有的…只要未逾所处境界的迟暮之岁，诸如胎息境寿元百二十年、练气境百八十年、筑基境四甲子，皆可凭丹药、灵资弥补。”
苏俊眉闻言大喜，暗觉庆幸，面上含蓄一笑，点头答道：
“多谢菱师姐告知。”
“无事，只是些小问题。”菱羽珊闻言一笑道：
“两位师弟若想参透功法，不妨前往这青竹小筑北方的藏经阁，借阅道书，将其与功法相互对照、印证，或能有所收获。”
“常言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知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以凡人的眼界审视功法，当然是困难重重，可对修士而言，却也不过如此。”
此言既出，二人心中顿时一松。
若这功法的修习，桩桩件件皆需自行摸索，其中艰难，对于识字不全的他们而言，自是不言而喻。
“好了，言归正传。师父他老人家外出未归，往后修行课业便由我代师传授。”
菱羽珊笑意浅绽，接着说道：
“毕竟我初次教导，你们也是头遭受教，咱们彼此多担待，相互磨合一下。”
“这……”
苏俊眉和白桦年纪尚小，身形还未完全长成，可即便如此，仍比菱羽珊高出一头有余。
即便菱羽珊身为师姐，可站在身形明显更为高挑的两人面前传授技艺，那画面着实透着几分不协调。
菱羽珊大抵是看出两人的心思，面色一窘，紧接着道：
“没人指导的修行，难度是很大的，就以我修的《水漾纳露并修诀》为例。”
“若仅凭我一人修炼，缺失祖师、师父留存于功法之中的经验批注，能在半月内使得术法擦出一丝光亮，便可堪称天赋异禀。”
白桦心头疑惑，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怅惘的眸子，低声道：
“我听南师叔讲过，祖师况溪子似乎因这《水漾纳露并修诀》而遭难。”
闻言，菱羽珊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停顿片刻后说道：
“南师叔是不是和你们说过，祖师当年冲击筑基期，没能扛住那【三灾利害】，最终身形消散，化作灵贝、游鱼等物，就这样辞世归阴。”
苏俊眉刚入山门时，南尘玉确实曾对他和白桦说起过这事，闻言点点头：
“不错，当时只提及祖师突破未果，其余方面并未谈及。”
“可我翻阅宗门志时，其上却载：‘祖师既逝，道化归天，大雨连降七日，来返往复，洼地隆起成湖，蟾花覆满尘壤。’此等异象，绝非突破失败所能引发。”
菱羽珊摇着头，缓缓吐出气来，继续道：
“公冶师叔曾言，祖师当年服下了好几枚筑基级灵物后，才造就这般浩大的声势，但即便如此……”
“……师父的天赋不凡，灵窍更是偏『壬水』，却也是在祖师仙逝后，才开始修习《水漾纳露并修诀》，更何况，这功法其余部分是一字不差，独独缺了紫府篇。”
四品功法已经触及筑基之后的紫府期，然这等紫府功法，向为各派深藏密敛、绝不轻传之珍。
纵观齐国上下，想要凑齐二十位修至紫府期的真人，也是千难万难。
这种能真正实现跃迁的上上之法，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流传出来，哪怕是只言片语都不行。
苏俊眉面上一片冷凝，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开口问道：
“菱师姐，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猜测？”
菱羽珊满心愤愤不平，微微低下头，低声嘟囔道：
“《水漾纳露并修诀》恐是紫府真人所布下的养药之法，祖师应是用其筑基后，被开膛剖腹，充作一味佐药，投入真人炼丹炉内，以供真人温养修行之用。”
苏俊眉二人猛地一怔，像是被定住一般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作答。
片刻后，苏俊眉深吸一口气，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平复下去，急切问道：
“那这么说的话，师父和菱师姐你，岂不是也会……”
“一种养药之法得出的筑基期对真人而言，只有第一口最鲜，其余的便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会为此专门来寻人。”
菱羽珊略作思忖，手指下意识地将腰间的物什攥得更紧，沉声道：
“至于胎息、练气的修士，在一位真人眼中，怕是较之杂草犹不及，以其炼丹，反损药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