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中元祭祖心有执念
七月,又称鬼月,民间传说七月初一,阎王爷打开鬼门关,放出孤魂野鬼到阳间来享受祭拜,又在最后一天,召回恶鬼关闭鬼门。
其中十五日,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所以有了祭祀先人的传统,大宁的月相没有变化,但祭祖的传统一般无二。
“中元”一词源自道教,认为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与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相配,构成三元节的序列。
儒教兴起后,注重孝道,鼓励在这一天祭祀祖先,在官府和信仰双重倡导下,这个节日在大宁扎了根。
再后来佛教传入,设盂兰盆会,恰巧又是佛欢喜日,所以这一节日,称得上盛大,毕竟儒释道三教共同承认的节日,确实少见。
这一节日在凉州城是仅次于春节和除夕的盛大节日,只是相比前面两个的喜庆,这一天,凉州城的百姓还是以悲伤居多,正如街边面馆老板所说,香火纸钱能烧一整天。
好在官府对此早有预料,会在城外两个万人坑的原址安排兵丁,关注火势随时灭火。
“爹,娘,儿不孝..”程鹏跪在官道上,声音哽咽,“这些年没能回来祭拜。”
福伯默默地往他面前的铁锅里扔着元宝纸钱,等到火苗舔舐完,再往里添一点,每每盖住明焰,浓烟就会从锅里升腾而起。
他们俩的行为在众多祭祀的人群当中,算不上特殊,但身边的韦护,一身金甲拄着降魔杵,活像个行为艺术家。
好在这身打扮虽然特立独行,他只是闭眼站着,什么都没干,倒也没影响到别人。
张启文本不愿意出来凑这个热闹,他家里时不时就引上三柱清香,也不差这一天的香烛,更何况今天的纸钱价格是平时十倍,犯不上当这个冤大头。
可实在拗不过汪洁,只好被拉着来到城外。
人群之中,他老远就瞧见了太阳底下那尊金甲人,自然也就注意到了跪立的程鹏,后者感受到不一样的注视,抬头也看到了这边。
俩人互相点头示意,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今天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的确不适合叙旧。
韦护没有睁眼,却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轻声问道:“这就是那天马车里,引动天雷的小子吧?”
跪着的程鹏身体一僵,很快恢复自然,他并没有答话。
“呵,不必否认。”韦护轻笑一声,“那种程度的天雷,赤精师伯也能做到,不过他只给了你一张雷符傍身,那张雷符又不在你手上,自然不会是他老人家的手笔。”
“...”回以他的依旧是沉默。
韦护抬了抬眼皮,只是略微一瞟,随后收回目光,脸上露出些许玩味。
“武夫?以凡躯领会神符意,是个人才啊!只可惜脚步虚浮,下丹田不够饱满,这个年纪没有练到宗师,就是资质不够,注定入不了我玉虚宫啊。”
说完,他也不管程鹏什么反应,闭上眼继续养神。
“爹,娘,你们放心,孩儿已经学到本事,终有一日,那李乾,定叫他血债血偿!”程鹏喃喃低语着,然后俯身一拜。
韦护就在他身后,自然听到了这一句话,眉宇间如山川般紧锁,修行中人舌动是非生,所谓“一啄一饮,自有天数”,心有执念与无欲无求见元神的大道是相反方向。
执念强到一定程度,天地会有所感应,某种名为“天数”的世界线,也会强行促成这件事。
以仇恨为原动力,固然可以帮助自己快速提升境界,但也会滋生一些别的东西,念头不通达,修大道事倍功半,更何况带上了双亲,已经等同于誓言。
今日话已说出口,冥冥之中说不定已经注定,真要做过一场倒也没什么,怕的是不死不休。
担忧只是一瞬间,韦护又很快放下心,一来那李乾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以程鹏的天赋,想要杀一个少年成名以武入道的将军,无异于痴人说梦。
二来这次回去,程鹏也没那么容易再出来走动了,只需要如实上报,赤精师伯自会严加看管的。
此时若是出言训斥,反而没什么效果,还影响了自己的念头,他索性当个哑巴。
“少爷,按理说我不该多嘴..”沉默的福伯忽然开口说道,“老爷夫人都是被杀进城的漠北蛮子害了,那征北将军保下了半座城,怎会怪到他头上?是不是您想错了?”
程鹏忽的抬起头,看着福伯,眼眶泛红泪光闪烁,带着些许戾气:“他前脚带走守军,后脚漠北人就偷袭玉门关,真当人看不出来吗!”
“还有,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等到城破了再回来,不就是想借这一城人命,立他那不世之功么!”
福伯被怼的无话可说,只能低下头,继续默默烧着纸钱。
程鹏一家住在城西,家境殷实,还做着粮商的买卖,他父母自然不是死于城头的攻防战。
城破时,他是躲在床底下,才躲过了一劫,也是在那一天之后,他无师自通,开了窍成为修行者。
事后被送到都城,拜入玉虚宫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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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洁跪在官道上,今天她换了一身白色的常服,脸上未施粉黛,长发没有盘起,而是全部拢到后背,发尾处用发带缠好,娴静地如同大家闺秀。
张启文则蹲在一旁,往铁锅里扔着纸钱,如此年轻的男女组合显得与四周格格不入,周围大多是寡妇带着小青年,也有祖孙来祭儿。
时不时传来啜泣的声音,悲伤的情绪弥漫在这片空荡荡的城郊。
“小文,你不来拜一拜么?”
“我在家里拜过了,这种事情在于心,不在于特别的日子哭上一场,插上几炷香。”
张启文对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并不那么上心,或者说,相对的理智大部分时间控制着他,不让他做这些对未来没有帮助的事情,令他本人看起来比较冷血。
此时他脑子里想着的,还是明天府学的事情,三个月,他要在秋闱之前掌握新的知识,知识改变命运,这才是他信奉的真理。
今年一旦通不过府试,来年的都试就没法参加,那就要再等三年,他怕自己没有这样的耐心。
“过来嘛!”汪洁拉了拉衣袖,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轻叹了口气,张启文放下手里的纸钱,走到汪洁身边跪下,“汪叔汪婶,汪洁她有出息了,您二位在天有灵,可以放心了。”
“什么态度嘛!认真一点,怎么叫可以放心了?我有没有出息,还用跟爹娘讲啊!”
张启文挠了挠头,不说这个说什么?没别的事了呀?
“那回去?”
“哎呀笨死了,去烧你的纸钱!”
张启文只得悻悻回到刚才的位置,蹲着往铁锅里扔着纸钱,火苗窜起,将黄纸染成黑色,最后化为青灰。
“我喜欢你这样烧纸钱。”
张启文抬头打量着俏生生的白衣少女,心想怎么没来由说出这番话,只是对方的神情与往日并无不同,而且今日没擦什么胭脂,白皙的脸上全无娇羞之意,许是想多了。
“那我多烧点给叔叔婶婶。”他低头继续往铁锅里扔下一把纸钱,明焰被盖住,猛然窜出浓烟,惹得他迅速往后撤了一步,险些被呛到。
笨拙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双幽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