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隐患
见到屋里气氛僵硬，林生愣了愣，朝众人打招呼：“我回来了。你就是县里派来的韩同志？抱歉路远赶不及。”
韩毅眼里冒出审视光芒，上下扫了林生一眼，面露不悦：“你就是林生？久仰久仰，早听说你在柳家湾搞什么改土增产，还护堤挖山？啧……看你伤还没好啊？”
口吻里暗带挑衅。
林生一愣，却还是礼貌笑：“是做些农活受的伤，没大碍。”
他瞥见孟菲神色紧绷，不免心里警惕。
这干部和孟菲似乎另有瓜葛？
孟菲收整心绪，向林生介绍：“这位韩毅同志，专程来看我们两个项目……”
话到后面声音略有踌躇，似不愿提起她与韩毅的旧事。
林生听了赶紧将随身的南坡补充数据资料双手奉上：“韩同志，这里是最新进展。咱南坡薯块已查过几遍，应该有不错产量。乌窟洼护堤也只差最后收尾。”
韩毅随手接过，那神情透着傲慢，翻了几页就放下，并没认真看。
他敲了下桌面，极淡地“哼”一声：“行，你带我去实地看看便知。如果徒有其表，可别怪我回去报告不好听。”
然后看向孟菲，语气中带着疑似嘲弄，“你看，还是要多防万一，别让我们县里被蒙在鼓里。”
孟菲脸色一冷，还没答话，林生不卑不亢：“韩同志若真要见识，我们随时欢迎。南坡或乌窟洼都能检验。我们不搞虚报，你看了就清楚。”
两人对峙中，孟菲站出来厉声：“那就先去乌窟洼再去南坡。李队长，你安排几个人跟我们一起。”她说罢回头瞪了韩毅一眼，又收回视线转向林生，“走吧，别浪费时间。”
随即一众社员牵着牛车，扛上工具和图纸便跟随林生、孟菲和韩毅。
沈兰也抱着绘图装备，宋雯雯捧着那记录簿。
李洪昌略显局促地跟在后面，好像一场大考临头。
这些日子辛勤是否得到认可，就看这趟“官方巡查”。
等牛车驶到乌窟洼山脚，社员人手一拎，大伙儿往山洼里走。
韩毅一路上扫视四方，只时不时沉声问几句“这里挖多久了？”“人力怎么分配？”
林生耐心回答，孟菲也偶尔补充。
但韩毅却专挑刺似的反问，“你们耗费多少工时，值不值？”“万一水源不足呢？”
引得林生一再解释。
走到护堤那段铁网处时，沈兰将画板摊开，对韩毅指点护堤构造：“这是竹桩与铁网编织，再用土压实……”韩毅听罢点头，却没太多表情，仍是微扬下巴，时不时侧目瞧孟菲，想从她脸上读出什么关于林生的事情。
孟菲则淡着脸，只简短说：“若你还嫌不够扎实，可让刘小虎他们再示范给你看。”
韩毅摆手：“无需示范，有孟同志在此，我还能不信？”
但那轻浮语调，让沈兰与林生心里都泛起古怪。
好不容易看完护堤，韩毅似乎没逮到实质毛病，也就“嗯”了一声算默认。
接下来便匆匆返回，换成另一拨往南坡走。
半道上，天色渐热，秋阳刺人，牛车坑洼震得人头发昏。
韩毅脸色愈加显出厌烦，嘴里抱怨：“你们整天走这破山路？难怪伤这么多。”
他眼睛还飘向林生有些鼓包的额头。
林生冷笑回应：“为改土，不怕辛苦。”
到南坡时，满眼金黄绿色交织的藤蔓已显半枯，偶尔露出红薯块点点。
宋雯雯提着一只小篮子，准备给韩毅看抽样挖出的几个薯块。
她挽起袖子，带着壮劳力轻轻翻开土层，拿出一根硕大的红薯亮给众人看：“这只是其一，还有更大些的……”
韩毅原本不以为然，可乍见这么大且饱满的薯块，神色顿时变了变。
他将其接在手中掂了掂，抬眉：“嗯，这个分量倒不错。”眼神冷光一闪，“可不会是特意挑大个来唬我吧？”
宋雯雯被这么问，面色涨红：“我们可没耍花招，您随意抽开别的垄也是一样的。”
林生也压住不快，示意阿福再随意翻另一处土，结果果然也是挖出几根红薯不小。
此下韩毅再找不出借口质疑，面带尴尬。
孟菲放在一旁注视，全程默不作声，唯有那眸里浮现些许得意。
让你想找错处，偏偏见不到。
韩毅心里翻腾，瞥见孟菲微表情，更生醋意，不由板着脸说：“还算过得去。可这……你们耗费多少人力？产量如何才能弥补投入？”还要继续挑刺。
林生不慌不忙：“每亩多消耗约十个工，若产量提升一倍多，也值了。具体收成，等下周就能看。若你有时间，也欢迎再来验收。”
宋雯雯在旁附和：“对，我们数据全程都做下记录！”
两人一唱一和，让韩毅再无口舌攻陷，脸上浮现憋屈之色。
孟菲见时机差不多，也往前迈一步站在韩毅面前，声音也恢复那硬朗气场：“韩同志，这南坡和乌窟洼看下来了，你觉得还有什么意见吗？若无，就回去给咱好好写个肯定报告吧。”
言辞虽客套，但流露出不近人情的冷烈。
韩毅本想再纠缠，却当着村里人面，实在难使绊子，只能咳嗽两声：“我……先回去整理。有意见也得实事求是嘛。”
说完还斜眼看孟菲，用低沉的语调似想表露“你赶我走？”的委屈，却被孟菲瞟也不瞟。
场面一度尴尬，李洪昌上前把二人请回大队部，对其他社员吩咐“各自散了吧。”
午后时分，大队部屋里，韩毅坐在桌子前翻着表格，林生、孟菲、沈兰、宋雯雯等分列两旁。
李洪昌以大队长身份亦在，心里七上八下。韩毅懒懒扫过数据，扔下一句：“行吧，这些我带回去汇总，至于最终批示，还得我上级点头。”
然后把文件往包里一塞，起身想与孟菲单独说话，“你……还有空走走吗？”
语气中满是私下暗示。
孟菲面色一沉，声音清凉：“韩同志若要走，我不拦你。我这儿公事多，没有别的时间陪你。”
韩毅闻此话，脸色难堪，却碍于人前只干咳：“好……那我先回县里，看你忙成这样也没意思。”
扫了林生一眼，十分不甘。
接着叫随从收拾东西，匆匆钻进吉普车走人。
车一开远，社员从窗外围看，都暗中议论：“这个干部和孟菲同志貌似有过节。”
沈兰小声对宋雯雯嘀咕：“幸亏我们的准备充分，否则他真会鸡蛋里挑骨头。”
宋雯雯点头：“对，看那神态可没少想挑刺，但都被咱证据挡回。”
屋里，李洪昌终算把胸口那股压抑呼出一口：“哈，总算搞完。这人……性子可真别扭。”
林生则面露笑意，看向孟菲：“多亏你把咱的材料理齐，刚才他都翻不出毛病啊。”他话里带着感激与欣慰。
孟菲冷然呷口水：“这只是咱事实硬，再说，我才不怕他。”
等其他人散开后，沈兰、宋雯雯也告辞回去忙，把大队部屋让空了些。
林生正欲离开，也被孟菲喊住：“你留下，我还有话问。”
转身见她神情里似混合一丝不平与烦躁，刚想说啥，孟菲已一语带刺：“看到了？那韩毅就是我曾经拒绝过的追求者，他今儿明摆着冲我和你来的。还好我们够稳，不给他口实。”
林生回想起刚才韩毅多番斜视，恍然，心头生出异样：“原来你们……有过这么回事。”
孟菲皱眉轻哼：“是啊，我在县里工作时，他暗示多次。我觉得他眼光太浮，便没答应。如今见你和我合作倒挺好，他肯定妒火中烧。”
林生被这挑明，一下语塞，捉摸片刻才笑：“再怎么妒，他也拿不出真凭实据吧？我们不过同事。”
孟菲目光微闪，脸上浮起一点难以捉摸的情绪：“……对，咱是工作伙伴。只要成绩在，别管他怎么闹。”
林生凝视她片刻，忽觉得她冷硬外表下也藏着心绪波澜，只是被她牢牢盖住了。
尴尬空隙里，孟菲抚住额角：“不说了，你去忙吧。等秋收一起验收，就叫他看不出毛病。”
林生点点头，迟疑半秒后，终没有多言，转身离开那狭小的屋子时，心内五味杂陈。
那韩毅虽走，却种下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