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何处兵祸动地哀
又过了十余日，僧道二人再度来访。
陆鹏甫一见到慈光大师，就不由得一惊。大半月未见，这位原本脸色红润，身体极为健康的大师，如今竟然变得颇为憔悴，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连忙问起，才知道原来潼川府的乱军终于被朝廷官军击溃，流窜到顺庆府，许多百姓遭遇兵灾，便有一些逃到云中寺。慈光大师为了安置难民，故而忙得精力交瘁。青庐道人见他这样，才一力将其拉了出来，带来幽谷中散心。
“这兵祸竟连绵至今？”
“这都是西川节度使梁唯新干出来的好事！”青庐道人愤然道，“此人贪婪奸诈，将边军粮饷克扣大半，又任人唯亲，硬生生将几营边军逼反。事情闹大后他又毫无应变之能，坐拥数万官军只敢坐守成都，还是重庆府守备韦仲秋带兵将乱军击败的。但韦仲秋兵少，让乱军流窜各地，为祸地方，都是那梁唯新造的孽也，川中百姓，无不对其痛恨咒骂！”
这道长分明隐居已久，脾气却是这般火爆，还在为俗世之事气恼，足见本是性情中人。
慈光大师微笑道：“老衲一到这山谷之中，顿觉俗气全消，胸中大畅，到底是小友能跳出红尘外，不为世事所羁啊！”
陆鹏摇了摇头：“人还活在世间，又岂能当真跳出红尘？不过是埋头视而不见罢了，远不如大师为民操劳的辛苦。”
他亲手泡了三杯茶，青庐道人喝了一口就连连摇头：“老弟你这是有多久未练习过了？毫不用心！毫不用心啊！真是可惜这般绝世资质！”
陆鹏微微一笑，不以为意。他确实极少泡茶，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驭兽和授业两项技能上。
闲暇时倒时而会弹弹琴，因此琴艺倒是在不久前也终于突破到宗师境界。
他将慈光大师赠他的木琴抱出来，手指在弦上微微一拂，流水一般的琴音便在幽谷中回荡。
僧道二人抱膝聆听，都不由得惊叹赞赏无比。待到一曲既终，青庐道人叹道：“老和尚弹了一辈子琴，这点本事让你短短半年便追了上来，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慈光大师轻轻拍掌，眼中满是激赏和欣喜之色，轻声道：“小友所弹奏的曲目清新动人，却又蕴含着一股淡然禅意，老衲倒是闻所未闻，不知为何曲谱？”
陆鹏方才弹奏的是现代的一首古风歌曲，名叫《半壶纱》。现代的歌曲毕竟发展了那么多年，乐曲音调自是远胜于此时，陆鹏又将其进行了些微的改变，使其更符合这时代，效果却是奇佳。
慈光大师对这首曲子颇为喜爱，请陆鹏又弹奏了两遍后，便自己也取出一把琴，在他指导下弹了一遍。
青庐道人拍手道：“这曲子确实动听，陆老弟琴艺也已大成。不如你二人合奏此曲，也叫本道一饱耳福如何？”
古琴的合奏是极其考验演奏者的功力的，若是双方水平相差太多，无异于一场灾难。但两名水平相当的琴者合奏，那毫疑问对双方琴音都是极大的增色和互补。
陆鹏和慈光大师都是宗师级别的琴艺，两人欣然合奏，琴声响起，青庐道人听得不由得满脸陶醉，摇头晃脑地闭上眼睛，只感觉如同置身仙境一般。
不一时，幽谷中的灰骡、猴群、野猪还有那只小白狐都不由自主地围了过来，安静地聆听着这绝美的琴声。
随后，谷外的猴群也被琴声吸引过来，不一时山中的鸟儿也成群飞来，乱纷纷聚集到谷中。一时之间，满谷的鸟兽簇拥，却神奇的秩序井然，互不打扰，安安静静地听着。
突然之间，一声清响，慈光大师琴上的一根琴弦忽地断裂开来。
陆鹏不由一怔，也随之停下。青庐道人脸色变了变，随即哈哈大笑：“琴弦断，有知音，看来本道和陆老弟都堪称老和尚的知音人啊！”
慈光大师呵呵一笑，对这意外毫不在意。
又过了十多天，这一日陆鹏正在谷中小憩，忽然两只猴子叽叽喳喳地跑进山谷，向他比划大叫。
陆鹏的驭兽技能达到宗师级后，已能够隐约明白一些动物们的意思。这猴子似是想告诉他山下来了很多凶恶的人类。
陆鹏不由一惊，立刻站起身，难道是乱军祸及此地了？
要知道顺庆府境内的乱兵不过几百人，以府城的兵力应该是轻而易举能够剿灭的，结果知府和守备竟然放任其在州里流窜害民，当真是岂有此理！
……
此时，山下的小蓬村，村里上百名村民正惊慌失措地向着蓬山上逃来。
一支乱兵突然杀到这一带，这些人一路烧杀劫掠，如今已变成人间恶魔。东边的孟溪村猝不及防，顿时陷入人间炼狱，整个村子化为火海。
好在小蓬村的村民们预先已有提防，见到焚烧的黑烟，就连忙在村长的带领下，带着仅存的粮食向着蓬山逃来。
但乱军已经穷追不舍地追了上来，一名贼将狞笑道：“还敢跑？兄弟们，除了年轻娘们儿，一个也不要放过！”
村民中多有老人和孩童，加上这山路崎岖难行，眼看着被乱军越追越近，不由得人人绝望，许多孩童女子都号哭起来。
忽然一枝羽箭射来，队伍后方的一个老人惨叫一声，从山坡上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众村民齐声痛呼，一个壮汉怒目圆睁，切齿怒吼道：“和他们拼啦！”说着举起一把砍柴的短斧就要回头厮杀。
村长连忙抢上前抢他一把拉住，厉声喝道：“昏什么头！快跑！”
这支乱军虽然只有百余人，但个个手持兵刃，甲衣在身，村民们凭什么去抵抗？
村长向穆丰焦急地叫道：“九斤，陆神仙他老人家到底住在何处？”
穆丰咬住嘴唇，内心不禁感到极为矛盾和痛苦。
他当然希望陆先生能够施展神仙手段，将这些可恶的坏蛋杀得片甲不留。
但是，他又想到陆鹏曾经说过，他不是神仙，没有那些神仙的本领。
虽然穆丰平时对之敬若神明，但此时却又犹豫不安起来：万一自己将这些坏人带去，反而害了陆先生怎么办？他对自己和村里恩重如山，怎能够反而害他？
就在他犹豫之时，乱军已是越发追近，那名贼将看清村民们背负的物品，不由喜道：“兄弟们！这些泥腿子油水还挺足的！咱们可以大吃一顿啦！”
许多村民已经精疲力竭，眼看绝望之时，穆丰一咬牙，心想先生那么大本事，总有办法的！不能眼看着大家死掉。
而就在这时候，上方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