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乔氏诊所

乔连德开办“乔氏中医诊所”已然十余个年头。乔连德成为中医大夫实属半路出家，这得归功于同村的张老道。

张老道是村里的五保户，一年到头在村里停留的时日屈指可数，常年在外走南闯北，行医漂泊。直至千禧年后，因没有行医执照，方才回到村里定居。彼时的乔连德已四十多岁，在乡里的小学任教，闲暇时喜好与张老道喝酒谈天，听其讲述各类奇闻轶事。一来二去，二人成为忘年之交。突然有一日，张老道提出要教他学医，把乔连德惊得连连摆手，直说不行，称自己都四五十岁了，哪能学得这门学问。但最终经不住张老道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家中媳妇的鼓励，乔连德半推半就地跟着学了起来。

在张老道七十五岁那年，他将一生所学整理成上中下三册，命名为《行医录》交给乔连德，而后飘然离去，说是进山寻仙问道去了。

乔连德五十多岁时，自觉医术有成，也顺利拿到中医师证，于是托人办理提前退休，从乡下来到城里开起诊所。凭借张老道留下的《行医录》，在城里也算闯出了些名气，一些大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在乔大夫这儿用些简便的土法子竟能治好。

如今，乔连德的诊所里算上他共有三人。负责抓药煎药的是他的孙女乔妮娜，另一位是刚到诊所不久、负责针灸理疗的中医师鲁明。

每日清晨，乔连德都会早早来到诊所，开启门窗，让清新空气涌入，与药柜中各类药材散发的独特香气相互交融，这是他最为熟悉且安心的味道。

这一日，与往常无异，诊所里已有几位患者在排队等候。

乔连德依序为患者诊治，他专注地把脉、查看舌苔、询问症状，每个动作都沉稳娴熟。

这时，轮到了姚安晴。乔连德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温和与关切。姚安晴艰难起身，行至乔连德面前坐下，她的动作迟缓，尽显疲态。乔连德轻声道：“姑娘，你瞧着甚是虚弱，跟我讲讲你的状况。”姚安晴遂将半月来的病症，毫无保留地告知了乔大夫。

乔连德边听边轻轻点头，眉头微微皱起。他仔细为姚安晴把脉，那手指搭在其脉搏上许久，仿佛在与她体内的病痛交流。随后，又查看了姚安晴的眼底和舌苔，神情愈发凝重。

“姑娘，你这病症啊，颇为复杂。从脉象来看，气血不畅，脏腑之间似有梗阻，又受了些外邪，且情志亦有郁结。”乔连德缓缓说道。

姚安晴略显焦急：“那老先生能否告知我，究竟是何病症？”

“实不相瞒，我一时还真难以确切诊断。”乔连德稍作停顿，凝视着姚安晴苍白的面容，心中诸多疑问难以启齿，只好继续用商量的口吻试探道：“要不让里屋的鲁大夫再为你瞧瞧？”

姚安晴颇为沮丧，心中暗忖，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连老先生都瞧不出端倪，但既已至此，让他人再看看也无妨。

“行，那就多谢老先生了。”

“妮娜，你来，将这位姚姑娘带到里屋让鲁大夫瞧瞧！”

正在为病人抓药的乔妮娜皱了皱鼻子，心中暗道，这老爷子又遇难题了。放下手头的活计，不忘白了爷爷一眼，而后热情地搀扶着姚安晴朝理疗室走去。

乔连德无奈地嘴角抽动了一下，小声嘟囔：“这丫头！”随后继续为下一位病人看病。

乔妮娜自幼顽皮好动，毫无女孩的文静之态，这全是被爷爷奶奶宠出来的。她三岁时，乔连德的儿子不知哪根筋搭错，抛妻弃女，远飞澳洲，其妈妈索性将孩子扔给爷爷奶奶，也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

乔妮娜在爷爷奶奶的宠爱下渐渐长大。由于缺少父母的管教，她的性格愈发自由奔放。在学校里，她就如同一股小旋风，精力旺盛得让老师们又爱又恼。她对学习兴致缺缺，却对周遭的人和事充满好奇。高考时成绩不佳，只好上了一所职业大学。乔连德让她选择中药专业，并兼修理疗，几年下来总算混得一个上岗资格证。去年毕业后，就在诊所里帮忙，这让乔连德心里总算有了些慰藉。

乔妮娜将姚安晴带入里屋，对着正在整理针灸用具的鲁明喊道：“鲁哥，爷爷让你给这位姐姐看看。”

她自然不会说爷爷没看出这人的病症，那样不仅会让爷爷没面子，也会有损诊所的声誉。

鲁明未回头，只是应道：“安排坐下，我马上就好。”

听到鲁大夫的声音，姚安晴怔了怔，原以为这鲁大夫是位老者，未料竟是个年轻人，而且似乎曾在何时听过这声音。她的内心愈发不安，方才那老大夫都没弄明白，这年轻的怕是更难了。在乔妮娜的搀扶下，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暗自神伤。

乔妮娜转身出门，继续手中的活计，却竖起耳朵倾听屋里的动静。

鲁明能来诊所，还得归功于他的父母。鲁明家与乔家是邻居，据其父母所述，鲁明自小性格孤僻，又倔得像头牛，认定的事谁也劝不动。考大学时执意报考中医专业，毕业后不工作，背起行囊做起独行侠，四处游历，美其名曰：效仿古人游学四方，有时数年不归家。眼看三十好几的人了，父母实在看不下去，以病重为由将他骗回，强行安排进诊所。起初，乔连德觉得是个麻烦，可自从鲁明来了后，有几个乔连德看不准的病患，却被鲁明诊断出来，并且还有些奇特的方子将其治愈。故而乔连德开始对鲁明另眼相看，但凡自己拿不准的病症都让鲁明看一看，既对患者负责，也提升了诊所的声誉。

鲁明刚来时，乔妮娜并不待见他，主要是这人留着长发，不修边幅，也不怎么爱说话。虽是名牌大学毕业，长相棱角分明，显得又冷又酷，身为医生竟在室内吸烟，这引起一些患者尤其是女性患者的反感，为此乔妮娜在他来的当日就与他起了争执，还是爷爷充当和事佬，最终同意他可以吸烟，但必须去室外。

让乔妮娜对鲁明改观的是，爷爷乔连德本身患有前列腺炎，尿频尿急，自己开了不少方子都不见效，倒是鲁明发现乔连德频繁如厕，便为他把了脉，将乔连德的病症说得丝毫不差，并给出一个偏方：干枣三两，雄鸡肝三个，用火炖烂，连汤一起喝，连喝三次。乔连德和乔妮娜起初都不信，倒是鲁明亲力亲为，逼着乔连德连服三副，果真乔连德不再尿频尿急。

还有一次，诊所来了位羊角疯患者，又是鲁明给出偏方：活蚯蚓一条，焙干磨碎、白矾半两放入大碗中用白开水冲开空腹喝下，连喝十天。一个月后患者带着亲朋好友十几人送来一面锦旗，上书“妙手回春”四个大字以示感谢，称用了鲁明的方子后再未犯病，临走还留下五千块钱。

经此种种，不仅乔连德对鲁明改变了看法，就连乔妮娜也对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充满好奇，时常留意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