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少年的力气,不用来保护亲人,何用?
刘俞舟夫子,生的儒雅,今年四十有六,青衫长袍,颀面秀眉,须长近腹。他是正经的江南人,若是在南方书院,怎么也能得个美髯公的雅号。
可到了这是北地,人们只觉繁琐。
柳三变在正午时分,遇到了去而复返的刘夫子。
背着包袱,一路风尘仆仆。
“刘夫子,可将要节节攀升的人,怎么来我这给死人烧火的地方?”柳三变的话,不可谓不难听。
“我这孙子,被你们这些儒生,放在油锅里煎,就为香气吸引一些人来?怎么,最后你还想把锅支在我这里?”
刘夫子面上发苦,想开口,就被柳三变打断:
“想诉苦?狡辩?就你们这些读书的人,心里坏渠渠最是多。”
此时就见,火窑内先前的两位老人闻声走了出来。
粗犷的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支半人高的古朴大刀,倚在身边,靠在门口。
另一个老者,背上背着一把长弓站在墙头。
刘夫子看这阵仗,叹了一口气:
“早就听说柳三爷在边军受过军工,防于未然本事,真是刚劲威武。”
柳三变哼了一声:
“刚劲个球,还威武?话都让你们这些不干活的儒生说了,三百个人,就剩下我们这几个,混的不如你这个......”他回头看了看,指了指两个老者,愣了一下:“还有两个。”
此时山坡下,两只大黑驴恰好上来,身上挎着菜筐,一个背上拖着一个老军卒。
显然,两人在城里做蔬菜生意。
其中一个下了黑驴,快速上来,在柳三变耳边嘀咕了几句。
听到后,柳三变嗤笑道:
“就那几个黄土埋到天灵盖的东西,指望从我手里抢东西,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刘夫子最担心这里起冲突,所以最先来这里。
他目力极好,甚至都能看清楚县城内缓缓而行的马车,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天下是一张网,儒学是一张网,环县也是一张网,甚至柳家吴家侯家,同样也不例外。是人,就在网中,要想有所作为,就得顺着往上爬。”
柳三变唾之以鼻: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上下尊卑,不都是你们这些人搞出来的吗?怎么现在自己都嫌弃了?满嘴仁义道德,心里看来比谁都拎的清啊。”
刘夫子无法反驳,他虽说有些身不由己,但是的确要以此起势。
京城大儒的门生,本不该偏居这里。
他自离开书院,辗转北方各地,著书修心,以求得大成就。
有可能是弟子折损心里起了变化,也可能是著作被赏识,或者其他原因。
这次时机合适,京城大儒,据力让压回去,不容拒绝。
便以柳、吴、侯三个皮影家为基础,盘活周边盘根错节的势力,许以入举的利益,借此一举入京。
所谓的入举,可能对于上面的人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儒生,总归是要点脸面的,求了一些皮影术相关的材料,学子以杂学和儒学同时入举,主次交替,即便不是学儒法,只诵金典。能在不毛之地,传播出几个人才,也算是政绩美谈了。
大儒评比起来,想必也会来一个“求仁得仁”的美称。
今日归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些早已经知晓的事情。
或许是许给他的利益过大,也可能,他只是为了一点放不下的心思,总之没人知道。
“今日来此,自然不是让柳三爷为难,刘俞舟穷书生一个,也知没有白得利的道理,来此,一来,是看一看这孩子,二来,有些话想交代。”
柳三爷听到对方不是来要东西的,态度也好了几分,不过话出口又变了味:
“你那是自己要脸,怎么,是有人胁迫你吗?看起来,你好像不怎么情愿?”
刘夫子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口气。
他向屋后火窑内方向看了看,夜里青光汇聚,怎么都和眼前的老人联系不起来。
他这些年,著煌煌巨著一本,打算入京。
刘俞舟突然想通什么,看着火窑屋后,放声大笑。
取出一封写好的信交给柳三变:“替我转交给那孩子,若遇难事,即可打开。”
随后又拿出一新书,书面没有名字,手工装订。
四十多岁的老儒生,突然有些害羞:“我著书一本,还请柳三爷收下,下次相见,也好提一些建议。”
学儒的,都有写书的臭毛病,柳三爷见怪不怪。
“既然那孩子炼化了那物件,我也该走了,替我告诉他,青春尚好莫负韶华。”刘夫子说道。
柳三变干笑两声:“不送。”
回身就要进了火窑大院,走了几步,突然转头说道:
“我也送刘夫子几句话,在这小小的环县,你是厨子,别人是肉,等到了更大的京都,那时,谁是厨子谁是肉,就不一定了。”
刘夫子站在原地怔了怔,不知如何作答。
哐当一声,大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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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窑大院内,四个老伙计围着柳三变。
其中一人伸出大拇指:
“柳哥,干得漂亮,对付这种读书人,就该这么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你没看那小子,站在外面,愣愣出神,半天没动静。”
柳三变到是没想那么多,只为出一口气。
其中一位,后来,骑着黑驴拖着菜筐上来的老人掏出几页折的旧纸张。
打开,上面写着‘虎爪功’。
几人互相嘲笑了一番,老头开口:“且给小子送进去,做个添头,虎爪功刚好配鬼指。”
柳三变点了点头,自在不言中。
“那我让这小子再待一会儿,不急出来。”柳三变没有犹豫,接了东西就进去。
另一个老人,见这家伙带了东西,埋怨不跟自己商量。
他是在旁边山上放老马,得知了情况,就跟着来火窑了。
“我去牵我的老马。”
其他三人却不信,他能这么大方。
事实上的确如此,老马只让柳柳州骑着威风一下,回头得还回去。
柳柳州没有多待,他着急回去一趟,必定家里只有二姐一人,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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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柳家大郎到清水巷后扑了个空,为了找柳苗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柳苗也知道舅舅要来。
早早来到了西城外的官道旁等着。
如此,舅家的人路过,就等碰到。
只是但当他看到了自己大伯带着家丁,挑着祭祀用的白色翎絮后,就知道麻烦了。
傩面在脸,手挑影灯,领着的皮影班子,一个个都是小鬼摸样。
此为皮影术中的‘寻影术’。
常找熟悉的东西,照出影子,在小鬼的协助下,找到主人。
常用来寻找遗失物,或者治疗失魂人。
胡悦远远就赶来了,“小苗姐,不得了了,你大伯往城外来了,快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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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柳州出了火窑,分说片刻,便骑上马往县城而来。
他早就想走了,只是赖于众人劝说,耐心听了部分消息。
赶来的县衙捕头,也是个妙人,把城里看到的柳家的情况做了诉说。
柳柳州心火历时由青转红,继而转烈。
用鬼指甲雕刻而成的,形状似一只吊坠一般的心火灯,刚入住炼化的鬼物,立刻就飘了起来。
凶意大增,就连多年的老马,也不敢反抗。
“我本为棋子,桌上鱼肉,如今摇身一变,得了这份吃食,有了几分力气,若不能保护一路而来的亲人,要这何用?父母不在,大姐受辱,如今二姐再有事,如何能原谅自己?”
纵马狂奔,少年人,怒火如冬日寒风,凌冽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