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至于么？
扶苏整理衣冠时，手指微微发抖。
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深吸一口气，目光却异常坚定。
殿外的风卷着槐花香飘进来，烛火在他清秀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治国当以仁德为本，
商君之法，严刑峻法，使民畏而不亲，
秦法连坐，一人犯法，邻里皆罪，此非仁政也。“
韩战冷笑凝视扶苏，
我看你今日能说出怎样一朵花来！
扶苏却正色继续说道：“我在云阳宫读书时，曾见一老妇因儿子犯法被连坐，哭诉于宫墙之外。
其声凄厉，闻者落泪。若以儒家仁政，当教化百姓，使其知耻而后勇，而非以刑惧之。“
“哦？”韩战依旧冷笑，
“那依公子之言，秦国该当如何治？”
扶苏挺直脊背，毫不思索，张口就来，
“当废连坐之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
六国未定，百姓疲敝，若再行严刑峻法，恐生民变。
孔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便是此理。”
韩战猛然喝道：“荒谬！“
“扶苏啊扶苏，你可知六国不统一，
华夏之地永远处于内斗之中，而外患匈奴一直对华夏虎视眈眈，
若行仁政，何以震慑宵小？“
扶苏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但要论道，自然要论出个胜负来。
“以德服人，方能长治久安，
商君之法，使秦富强，却也使民怨沸腾。”
韩战眉头一挑，
“以德服人？
那我问你，你去游说六国，让他们放下武器，
原地投降，你觉着他们会听你的话吗？”
扶苏语气一凝，“这……”
“我再问你，倘若荆轲……刺杀始皇帝陛下成功，你还能说出以德服人这四个字吗？”
“我……”
屏风后的嬴政听着韩战一连串的质问，开怀的只想鼓掌。
韩战此子，懂寡人呐。
眼见扶苏回答不上来，韩战话锋一转，回归正题，
“行，我先不与你说这个，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对于诏令真假……你为何不辨别，就要自刎？”
扶苏郑重说道：“天地君臣父，父王是天地之子，亦是吾君、吾父，父王要我死，我岂能不死？”
韩战气的只想一脚踹飞扶苏，大怒道：“我问的是，诏令真假，你为何不辨别？”
扶苏双目红润，抑制多时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父王他……不喜欢我了，我岂能不自知？”
得了，韩战一看，扶苏还是个感性的人，不过也是，否则历史上他怎么会接到诏令便真的自裁了？
眼见扶苏又要自刎，韩战猛然上前，一脚将其踹飞。
赵高在旁阴恻恻的说了一句，
“既然扶苏公子受诏了，韩府令就不要阻挡了。”
韩战冷笑着白了赵高一眼，
不好意思，我们在演戏，你当真干什么？
“哎呦呦，你踹我干什么？”
扶苏从地上爬了起来，怒火攻心，只想提剑与此人大战三百回合。
韩战摇头，对着屏风后喊道：“大王，心结……还得您亲自来解！”
嬴政从屏风后转出的刹那，赵高分明瞧见了嬴政脸上的担忧与疼惜，
一瞬间，赵高便全明白了，
脚下一软，像被抽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瘫在地上。
青铜灯树投下的阴影笼罩着赵高扭曲的脸，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完了，大王在演戏……韩战也在演戏，似乎只有自己和扶苏当了真。
这哪是给扶苏上课，这是给自己上了一课啊！
“父王！“扶苏手中的长剑当啷坠地，剑锋在青砖上擦出火星。
他怔怔望着嬴政鬓角新添的霜白，突然发现记忆中永远挺拔如松的父王，
衣襟竟沾着泪痕？
嬴政抬手示意侍卫按住瘫软着的赵高，玄色龙纹广袖带起一阵寒风，
“蒙毅上月奏报，说你在云阳宫与儒生们彻夜论道。”
他缓步走近扶苏，腰间玉组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可曾讨论过'父为子纲'？”
韩战注意到嬴政背在身后的手在微微发抖。
这个横扫六合的男人此刻不像帝王，倒像寻常人家面对叛逆儿子的父亲。
韩战一挥手，带着侍卫和赵高缓缓退出宫殿，在门外默默等候着。
许久之后，
扶苏猛然推开门，挽着衣襟跑到韩战面前，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韩府令，扶苏愿意拜入您门下，请您为我解惑！”
看着扶苏认真的模样，韩战心中乐开了花，
这哪是新收的弟子，简直就是始皇帝为我亲赐的尚方宝剑啊！
如此想着，阴狠狠地朝着也跪在地上的赵高看去，
要不，一剑先斩了，防止意外出现？
………………
第二日清晨，韩战悠悠醒来，自有两名侍女为自己穿衣洗脸，
韩战入乡随俗的极快，
面对封建社会的毒害和如此奢靡的生活，
连连摇头，
这种生活……
为啥没早享受到？
韩战笑的合不拢嘴。
赵高还在门口跪着，跪了整整一夜。
昨日，演了一场好戏，始皇帝也看清了赵高真正的面容，
如此迫不及待想要扶苏死，心中绝对有鬼，索性就交给了韩战处置。
韩战想一剑斩之，但想了想，没必要，
老狗的真实面目自己本来就清楚，何况，谁知道是不是始皇帝在测试自己？
而且……一剑斩了，实在太便宜他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扶苏的喊声，
“先生，我已在云阳宫备好茶点，一起用早膳。”
韩战捏了一把侍女墨竹的腰，不顾墨竹羞红的脸，往外走去，
“来了，你父王呢？”
来到门口，扶苏恭敬弯腰行礼，
“父王在上早朝，燕国……降了……”
韩战松弛的动作一僵，
“这么快的吗？”
扶苏点头，
“父王连续派了三次兵，势必要活捉燕太子丹，
燕王喜受不住压力，亲自将太子丹活捉，献给了王翦老将军，然后投降了。”
韩战想了想，前世历史中，荆轲刺秦王失败后，
确实加速了燕国的灭亡，而且，燕太子丹被亲生父亲燕王喜亲自杀了。
现在结果变了，历史确确实实改变了。
韩战激动不已，替始皇帝老人家逆天改命，此计可行！
思量间，回过头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高。
赵高跪了一夜，双眼黑的发亮，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晕倒过去。
韩战忽然伸出脚，狠狠踹了一脚。
“跪到明日，不准吃饭，还能活着，就滚。”
赵高匍匐在地上，声泪俱下，
“韩府令……韩爷爷，您告诉我，我哪里得罪了您，您说，我改！”
韩战和扶苏公子朝前走着，听着这话，回过头轻笑着，
“你昨日见我时，是不是对我怒喝了一声？
咳咳，‘大胆，怎敢直视大王？’”
韩战学的有模有样，“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赵高双目瞪的极大，就是这个理由？
你就把我往死里弄？
赵高感觉天都塌了，此人……竟然是如此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我不过声音大了一点，你就这样对我？
至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