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孤身

戈壁上的风裹着硫磺味擦过箭镞，张泽将短弩卡进臂缚的凹槽时，听见百夫长杨洛笙传讯：“待会佯攻左翼，他们的锋矢阵第三列盾甲有裂痕...”

话尾被对方阵中骤起的鼓点吞没。

楼兰“烈焰军“的犀皮战甲泛起赤色纹路，细看竟是无数暗红血槽组成的符阵。

“弩车装填！“杨洛笙的号令刺破沙幕。

张泽盯着前方缓缓推进的玄铁盾墙，突然拽住刘波后领往侧方滚去——三支淬毒弩箭正钉在他们原先伏击的岩缝间。

刘波瘫在掩体后抹了把冷汗：“你小子眼睛比沙狐还毒！“

戈壁尽头残阳正把七座军帐镀成赤铜色，刘波从腰间解下皮囊，枣酿的浊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攒了半年的沙棘酒，等破城日老子要请你好好吃一顿酒。”

张泽笑了笑，接过枣酒一饮而尽，酸甜但辛辣的味道弥漫喉间，他垂首将酒囊塞回刘波怀里，说道：“好的啊，如果有缘分的话。”

...

战马蹄铁撞碎盐碱地的冰壳，中军帐传出加急战报那夜，全营火把亮如白昼。

因为这股寒意来得毫无征兆。

最先冻结的是百夫长周康的剑匣。这位以“裂山十六斩“闻名的四窍强者刚要结印，霜花便顺着指尖爬上眉梢。当整支锋矢阵被冰蓝色灵气缠绕时，张泽才看清敌阵中央悬浮的菱形晶核。

“楼兰国寒月门的镇派秘宝。“杨洛笙挥剑斩碎袭来的冰刺，“玄晶共鸣时，每一颗玄晶能封绝百丈内灵力流转——他们要封堵我们的灵气运转！“

楼兰国的主力部队何时摸到了这么近的地方？

刘波被冰碴划破的脸颊渗出血珠，瞬间凝成冰坠：“那帮孙子在等我们灵气枯竭！“

杨洛笙挥动令旗的瞬间，五十架床弩发出机括震鸣，淬毒的倒刺箭雨狠钉进敌军鱼鳞阵的间隙。

刘波的佩刀劈开胡骑锁子甲时，血珠溅在张泽后颈还带着余温。他们踩着一地断刃退到辎重车旁，前方寒冰阵的蓝光已如蛛网般展开。

赤字马阵营中，所有战士都只能催动自己体内仅剩不多的灵力。

在这寒冰阵影响下，弩手、盾手、骑兵各个单位都渐渐出现力竭的迹象。

身后，背着破阵鼓的工兵队正穿过乱石阵，缓缓来到中军，青铜鼓面阴刻的雷纹让他想起赤字马军阵后的一套巨大阵鼓——那是军中唯一能扰乱灵力场的设备“破阵曲“。

“整个赤字马只剩七架破阵鼓。“杨洛笙剑柄重重撞在岩石上，“要催动它得抽干二十个三窍期修士的灵力！“

敌军冰棱已化作漫天箭雨，任由情况发展下去，只有全军覆没，这座西宁城也会迎来被敌军践踏屠戮的结局。

张泽望着被冰霜侵蚀的战友们，突然反手扣住正要冲锋的刘波。

掌心青铜钥匙突然发出灼烫的蜂鸣。

在玉京楼登顶时，张泽身边会突然出现庞大的灵力，这股灵力，或许可以冲破寒冰阵封锁。

玉京楼幻影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第二层檐角的青铜铃正在共鸣。

“给我半刻钟。“他扯下腕带缠住冰封的青铜钥匙。

“你疯了？破阵鼓会把你吸成人干！“刘波想抓住他却扑了个空。

张泽早已攀着冰柱跃向阵眼，经脉里逆流的灵力掀飞三支追踪而来的冰箭。

玉京楼第二层的青玉台阶渗出鲜血，每步都像踩在刀山上。

当张泽攥住绘有“水火既济“卦象的门环时，整座烈阳城战死者的记忆突然涌入识海——白发老妪在城门缝棉袄、总角孩童在巷口分麦芽糖、新婚女子望着阵亡名录痛哭...

“登楼者当舍红尘。“楼灵这次裹着银丝斗篷，玄色面具裂痕已延伸至脖颈，“这局赢了又如何？“

张泽撞开朱漆大门，任由暴涨的灵气撕裂经络。

现实中破阵鼓迸发的金光直冲云霄，张泽浑身浴血跪在鼓架前，体内虹吸而来的玉京楼灵力正通过三百六十条隐脉疯狂灌注。

鼓面震荡出的雷纹与寒冰阵相撞的刹那，方圆百里的沙砾都在音波中悬停。

敌阵晶核轰然炸裂时，张泽看到刘波口型分明在喊自己的名字。

...

凯旋号角响彻营寨当晚，医帐里的止血散混着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张泽被手臂的刺痛惊醒时，正看到自己左手指尖如烟霭般消散了一瞬。

“阵亡名单查完了，这次楼兰主力的伤亡是我们数百倍！”巡逻兵的交谈声从帐外传来，“不过有人说看见个黑影抱着破阵鼓...“

杨洛笙掀帘而入时，张泽下意识后仰。

冰裂后的红色血丝正从杨洛笙眼瞳褪去，杨洛笙笑着对病房内的伤者说道：“赵将军下令加赏全营。“

而后，杨洛笙转头看着张泽，眼中闪过一丝陌生和疑惑。

张泽心中一紧，自己这次登楼的代价还不知道，当时情况紧急，下意识就先去推门。

刘波叼着羊腿进入病房，四处张望：“听说有个不要命的兄弟敲响了破阵鼓？是谁啊，怎么转了这么多病房没有一个人看到？“

张泽看着刘波同样陌生的眼神扫过自己，刘波笑着递过来鸡肉，“兄弟，哪个小队的，吃一口？哈哈骗你的，等你好了再吃啊”。

暮色透过他逐渐透明的身躯，在军帐上投出摇曳的残影。

「狼烟捷报」卷七载：「己未日西时，赤水河畔忽降寒霜七里，楼兰妖阵自溃，疑有天人垂悯。」

张泽摩挲着残缺的臂甲时，帐外庆功的篝火正将他独坐的身影映成水墨般的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