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0章 黑恶压身茶路危
合作社后院的古茶树在夜风里簌簌作响,林疏月将青花瓷罐里的茶饼碎屑扫进竹簸箕,指尖突然被残卷青光烫得发颤。
那些投影在墙上的武夷山水渍地图剧烈晃动,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着边界。
“林姐!“会计小吴撞开雕花木门,发髻散乱地垂着青丝,“前厅来了帮人把茶桌都掀了!“
林疏月抓起案上的紫砂茶宠揣进围裙,穿过月洞门时瞥见晾晒架上的白毫银针簌簌震颤。
赵虎正用钢棍敲打着明代茶案上的牡丹雕花,碎木屑混着前日晒的蒙顶甘露纷纷扬扬,空气里浮着铁锈与汗酸混合的浊气。
“锦城三巷的铺面,每月这个数。“赵虎竖起三根裹着金戒指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血渍,“否则你们合作社的货车,怕是连青城山隧道都开不出去。“
茶汤顺着翻倒的建盏在地砖上蜿蜒成河,林疏月踩住滚到脚边的茶筅,弯腰时闻到赵虎皮靴底沾着的缓释肥腥气。
她突然想起清晨在码头看见的集装箱,那些标着外文字母的肥料袋正堆在七号仓库的阴面。
“赵老板要的怕是明前茶的价。“她从袖中摸出半片虫噬的茶青,“您看这紫笋叶背的蛛网纹,倒像是用了过量氮肥催出来的。“
赵虎瞳孔猛地收缩,钢棍擦着她耳畔砸在博古架上。
顾延舟送的那套钧窑茶具应声而碎,天青釉片割破林疏月的手腕,血珠滴在满地狼藉里晕开诡异的紫。
合作社的女工们攥着炒茶铲围成半圆,林霜将瑟瑟发抖的小宝护在身后,指尖深深掐进晒青布的褶痕里。
穿堂风卷起满地订单,其中一张背面洇着血渍般的鹰隼纹,正巧飘落在赵虎沾着泥的靴尖。
“下月初八的斗茶大会......“林疏月突然轻笑出声,染血的手指拂过残卷泛光的茶经文字,“听说评委会里坐着农科院的陈老?“
货轮鸣笛声从锦江码头遥遥传来时,顾延舟正站在茶机厂的顶楼。
他摩挲着印尼沉香木合同上被烟丝浸透的条款,面前的老者将翡翠烟杆在窗棂上磕出脆响。
“赵虎在澳门赌场押了三根手指。“老者吐出的烟雾缠上墙角的三十六罐岩茶,“但他昨天刚收了笔海外汇款。“
夜色染透青城山轮廓时,合作社院墙外亮起二十盏汽灯。
林疏月带着女工们用炒茶锅烧化蜂蜡,滚烫的蜡油顺着竹篱笆浇成蜿蜒的防线。
小宝踮脚将桃木茶匙插在东南墙角,月光下匙柄的“陆“字泛起淡淡青光。
“他们来了!“守夜的姑娘突然尖叫。
七八辆改装摩托咆哮着冲开薄雾,车灯晃过篱笆上凝结的蜡花,赵虎的手下挥舞着铁链砸向蜂蜡筑起的屏障。
林疏月攥紧装着茶样碎末的香囊,突然听见残卷在怀中发出裂帛之音。
古茶树的根系在泥土深处发出雷鸣般的震颤,最先冲进院子的摩托车突然打滑,车胎上沾满闪着荧光的茶籽油。
“小心!“林霜的惊呼被金属撞击声吞没。
林疏月转身时,正看见炒茶工春杏踉跄着跌进晒青棚,她别在鬓角的银茶簪断成两截,簪头的茉莉花苞滚进满地碎瓷里。
茶籽油的荧光在月光下诡异地流动,春杏蜷缩在晒青棚角落,断成两截的银茶簪在碎瓷堆里泛着冷光。
林疏月蹲下身时,闻到她发间残留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气,就像前世小宝被拐那夜巷口的晚香玉。
“春杏别怕。“林疏月撕开围裙包扎她渗血的脚踝,碎瓷片割破的棉布浸着蒙顶甘露的茶渍,“明天带你去青羊宫求平安符......“
话未说完就被喉间的酸涩哽住。
那些被钢棍砸碎的钧窑茶具残片,此刻正映出二十三个重叠的月亮——合作社每位女工鬓间都别着这样的月影,是顾延舟去年中秋特意烧制的礼物。
轰鸣的摩托声突然在院外熄火。
林疏月抬头时,正看见顾延舟的黑色轿车碾过满地蜡花,车灯扫过篱笆外横七竖八的改装摩托。
他西装下摆沾着茶机厂的铁屑,却在踏入月洞门的瞬间,将印尼沉香木合同塞进了青砖缝隙。
“疏月!“
顾延舟的声音裹着锦江的夜雾,他伸手要扶,却被林疏月腕间的血痕烫得瞳孔骤缩。
那些蜿蜒的紫红色在钧窑天青釉的映衬下,竟与集装箱上外文字母的喷漆如出一辙。
合作社女工们突然集体噤声。
春杏的啜泣、林霜安抚小宝的呢喃、炒茶铲碰撞的叮当,全都湮灭在顾延舟突然收紧的怀抱里。
他身上的沉香木气息与茶籽油纠缠,林疏月额头抵着他第二颗纽扣,听见那里传来茶机厂老式座钟的余震。
“货车轮胎印...“她突然抓住他浸着冷汗的衬衫,“七号码头集装箱的缓释肥,是不是用铁路支线运来的?“
回答她的是骤然响起的警笛。
十七辆警车碾过赵虎手下丢弃的铁链,红蓝闪光惊飞了古茶树上的夜鹭。
林霜抱着小宝退到博古架阴影里,指尖抚过裂开的《茶经》雕花板——那里藏着三小时前顾延舟让会计小吴送来的牛皮纸袋。
“澳门赌场的监控录像带。“
顾延舟贴着林疏月耳畔低语,呼吸扫过她沾着茶末的碎发,“还有他指甲缝里峨眉茶农的血样。“
警员包围合作社时,林疏月正将染血的茶样香囊系在古茶树梢。
她看着赵虎被反铐的双手,那三根金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化肥袋上的磷光。
当警车押送车队驶过青城山隧道,七号码头突然腾起的火光将夜空染成武夷岩茶的橙褐色。
三日后清晨,合作社女工们用蜂蜡修补篱笆缺口。
林疏月望着送货单上突然多出的损耗记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钧窑残片——那夜顾延舟悄悄将最大那块釉片藏进了她的针线盒。
“林姐!“春杏一瘸一拐地举着竹簸箕跑来,新求的平安符在她颈间晃荡,“您看晾晒场角落的这些茶末,不像是咱们蒙顶甘露的碎形。“
林疏月俯身时,茶经残卷在怀中发出蜂鸣。
那些闪着诡异荧光的碎末,竟在青石板缝里拼出半个外文字母的轮廓,像极了那夜在码头看到的集装箱编号。
远处公路上,顾延舟派来的运输车队正扬起新一波茶尘,三十辆货车的阴影里,有什么在阳光下折射出化肥袋的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