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夜半歌声
白道川。
颉利可汗率五万曳落河,从牙帐阴山迁到这里,以防大唐的突袭。
大将执失思力就着摇曳的火光与颉利可汗共饮马奶酒,满是岁月风霜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
“可汗,据闻大唐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向我突厥发起复仇。”
“五万兵马不安全,要不要征调沙钵罗设的兵马来相助?”
沙钵罗设在灵州西北,有五万户人家。
沙钵罗小汗阿史那苏尼失是颉利可汗的小叔祖,他的儿子阿史那忠也是一名善战的将领。
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那张大饼脸甩了甩,否决了这个主意。
阿史那苏尼失那一头,向来拥戴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也必然视其为心腹,将沙钵罗设视为最后的退路。
颉利可汗的心腹赵德言开口:“唐军如果来犯,定襄城后隋首当其冲。”
“臣建议可汗派心腹爱将驻入定襄城,以防后隋皇帝降唐。”
赵德言的一言一行都是为突厥着想,却也改变了突厥的许多习俗、从各俟斤吐屯手里抢走不少权利。
最要命的一点,赵德言建议突厥多用胡将。
咳咳,突厥并不认为自己是胡人,那些高鼻深目有如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的,他们才认为是胡人。
特勒,也有写为特勤的,泛指阿史那一族没有实职、没有部众的子弟。
时至今日,后隋已经是突厥唯一能控制的汉人势力了。
颉利可汗想了一下:“康苏密,你率五千人马驻定襄城。”
阿史那思摩白皙的脸容更加惨白了。
这种捞功劳的事,可汗宁愿交给康国出身的康苏密,也不愿意让阿史那思摩占便宜。
“可汗,不好了!见鬼了!”
一名附离闯进大帐,满脸的惊恐。
颉利可汗微微摇头,对这名附离的大惊小怪表示不满。
哎,要不是那些精锐的附离在征唐时尽灭,哪里轮得到这些不成气候的附离来侍候?
即便现在是一更时分,白道川有五万兵马驻扎,就是真有鬼神也得辟易。
“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颉利可汗起身,带着将领们步出大帐,走到辕门处眺望。
呃……
二十来具骷髅闪着鬼火、操着骨刀,在一里外的草地上张开两腿,左右摇摆着骨骼。
就算颉利可汗杀人无数,只信狼祖、不信鬼神,见到这一幕也出了一身冷汗。
白道川这地方自古就是战场,谁敢保证不会有几具骷髅成精呢?
赵德言侧耳倾听了一阵,脸色怪异:“其实他们还唱歌了,唱得难听,还是泉州口音。”
执失思力好奇地讯问:“唱的什么,军师听出来了么?”
赵德言面容扭曲:“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
这个词搭配上前方张牙舞爪的骷髅,让人毛骨悚然。
阿史那思摩缓缓开口:“磷也能在夜间发光。”
突厥本来是柔然的铁匠奴隶,锻造兵甲也从来没停过,能用过锻造中的磷矿也常见。
欲谷设对阿史那思摩投来厌恶的眼神。
固定不动或随风飘扬的磷,也能唱歌、跳舞吗?
“紧闭辕门,加派人手值守,不得擅自出营!”
颉利可汗心头发毛,暴戾地下了这道死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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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营地外,程处默带着二十六人欢快地唱、跳,遗憾的是没有背一个蹴鞠。
一旁严阵以待的苏定方借着星光摆了个手势,匡道鹰扬府兵马悄无声息地后退,直到五里外才松了口气。
苏定方之所以放纵程处默玩这花活,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可以凭自己的武力,率匡道鹰扬府为程处默兜底。
原以为突厥人会出营一探究竟,哪晓得他们像把脑袋埋进沙地的鸵鸟,辕门一闭,不出来了。
可惜,苏定方还以为能借机割几只左耳呢。
退到二十里外的营盘,苏定方长长吐了口气:“还以为突厥不会来那么早呢。”
程处默轻笑:“早年有多少人暗中投了突厥,还在当突厥人的眼线,颉利可汗多少会收到一点风声。”
“今天这一场把戏,可辛苦了彭杏林,在外衣、障刀上涂磷粉,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
校尉高长空嗤笑:“还替他请功?他要是愿意转为府兵,贞观元年就转了。”
程处默愕然。
还有不愿意转为府兵的人存在,实在不可思议。
彭杏林眯起眼睛摆手而笑,几颗大黄牙尽显无遗。
虽然他也不追求什么功劳,可队副程处默能记得他的付出,那就足够了。
沾了磷粉的衣物,彭杏林还得带人漂洗一道,然后用火烤干。
这鬼天气,即便不下雪也是阴沉沉的,压抑得紧,连稀薄的日头都不肯露脸。
果毅郎将邓骁哼了一声:“歪门邪道的把戏。”
知道邓骁脾气的程处默不以为然:“管他什么把戏,能用上就是好把戏。”
邓骁嘴上嫌弃,却让人将热乎乎的面汤送上,里面撒上许多姜丝。
喝了面汤,身子渐渐回暖,程处默带人回帐睡觉,队正康永禄眼里光芒闪烁。
同出康国的康苏密得颉利可汗看重,康永禄在想,能不能联系上康苏密,也搞出点功劳来。
毕竟,按部就班的升迁,康永禄得猴年马月才够得着校尉。
“郎将,我有一个想法……”
康永禄将自己的主意说给苏定方听。
毕竟苏定方是匡道鹰扬府之主,没有苏定方的首肯,康永禄很容易被扣上“通敌”的帽子,死得格外年轻。
营帐内,高实在辗转反侧,眼里满满的兴奋。
想不到,队副那看似胡闹的歌舞,竟唬得突厥人不敢出营查看。
程处默哼了一声:“睡吧,有什么好兴奋的?隔几天再带你去跳。”
高实在小声说:“队副这脑子就是好使!高,实在是高!化腐朽为神奇!”
其他兵丁在黑暗中眨着眼,表示一样的兴奋。
原来,张狂无比的突厥人也有怕的时候啊!
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次大唐能狠狠地揍突厥呢?
哎,队副你倒是给个定心丸啊!
程处默嘟囔着在毡床上侧身:“胜是必然的,区别是大胜还是小胜,伤亡比例如何。”
一句话说完,程处默那响雷似的鼾声在帐内飘荡。
累的,真以为跳骷髅兵舞不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