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沉甸甸的，像块吸饱了水的黑棉絮。
“咯吱……咯吱……”老太太手里的乌木珠子，被捻得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老鼠啃噬朽木。
二驴子翻了个身，炕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睁着眼，盯着头顶蛛网密布的房梁。“姑奶……您说，张麻子真就这么算了？”
老太太没睁眼，嘴唇微动，声音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算？他拿啥算？拿他那几颗烂牙？”
“可……可他手底下那帮人……”二驴子想起白天那几个凶神恶煞的面孔，后背一阵发凉。
“哼，”老太太轻哼一声，“跳梁小丑。”
二驴子不敢接话，他蜷缩在炕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怕了？”老太太突然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二驴子一哆嗦，连忙摇头：“没……没怕……”
“没怕你抖啥？”老太太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割着二驴子的神经。
“我……我就是……冷……”二驴子把被子裹紧了些。
老太太没再说话，重新闭上眼睛，继续捻她的珠子。屋子里静得吓人，只有珠子碰撞的“咯吱”声和二驴子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二驴子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开口：“起来。”
二驴子一个激灵，骨碌一下坐起来：“姑奶……咋……咋了？”
“去，把柜子顶上那个匣子拿下来。”老太太指了指墙角那个积满灰尘的老旧木柜。
二驴子趿拉着鞋，走到柜子前，踮起脚尖，费力地把柜子顶上的一个黑漆木匣子抱下来。匣子很沉，上面落满了灰尘，呛得二驴子直咳嗽。
“给……给您……”二驴子把匣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匣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露出了匣子原本的模样。匣子是黑漆的，上面雕刻着一些古怪的花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打开。”老太太说。
二驴子依言打开匣子，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匣子里放着一些黄纸、朱砂、毛笔之类的东西，还有几本线装的旧书，书页泛黄，边角残破。
老太太从匣子里拿出一本旧书，翻开书页，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看着。
二驴子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书里写了什么，却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看啥看？睡觉！”
二驴子缩回脖子，躺回炕梢，心里却像猫抓一样难受。他知道，老太太看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书。
老太太一直看到后半夜，才把书放回匣子里，重新盖上盖子。
“姑奶……您……不睡了？”二驴子见老太太放下书，小声问道。
“睡。”老太太应了一声，却没躺下，而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股冷风灌进屋里，吹得二驴子直打哆嗦。他抬头望向窗外，只见一轮残月挂在天边，周围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起风了。”老太太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二驴子没听懂，他裹紧被子，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砰！”
突然，一声巨响从院子里传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二驴子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惊恐地看向老太太：“姑奶……啥……啥动静？”
老太太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砰！砰！砰！”
又是几声巨响，这次更清晰了，像是有人在砸门。
二驴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张麻子来了。
“姑奶……咋……咋办？”二驴子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老太太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你去……把门打开。”老太太说。
“啥？”二驴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开门？”
“开门。”老太太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喙。
二驴子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他知道，打开门，就等于把张麻子那伙人放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快去！”老太太厉声喝道。
二驴子不敢违抗，哆哆嗦嗦地走到门边，颤抖着双手，拔下门闩。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一股寒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二驴子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张麻子。张麻子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刀尖上还滴着血。
“老不死的，你可算开门了！”张麻子狞笑着，露出满口黄牙。
二驴子吓得瘫坐在地上，屎尿齐流。
老太太缓缓走出屋门，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张麻子。
“张麻子，你这是要干啥？”老太太声音冰冷，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干啥？”张麻子把刀在地上蹭了蹭，发出刺耳的声响，“老子来要你的命！”
“要我的命？”老太太冷笑一声，“你配吗？”
“老不死的，你别狂！”张麻子被老太太的态度激怒了，“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马王爷？”老太太轻蔑地撇了撇嘴，“你连给马王爷提鞋都不配！”
“你……”张麻子气得浑身发抖，他举起杀猪刀，朝老太太冲了过去。
“姑奶，小心！”二驴子嘶声喊道。
老太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在张麻子的刀即将砍到老太太身上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动了。她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张麻子的手腕上轻轻一弹。
“当啷！”
张麻子手中的杀猪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啊！”
张麻子惨叫一声，捂着手腕，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张麻子惊恐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走到张麻子面前，蹲下身子，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
“张麻子，我给你个机会，滚。”老太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来自地狱的魔音。
张麻子看着老太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浑身颤抖，如坠冰窟。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滚……我滚……”张麻子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手下，狼狈逃窜。
二驴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他看着老太太那瘦弱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老太太缓缓转身，走到二驴子面前，伸出手。
二驴子哆嗦着把手递给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