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燃灯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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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燃灯照骨

地窖三百盏燃灯同时爆裂的刹那,我嗅到腐肉灼烧的焦臭味——这是三日前验尸房的味道。国师的琉璃杖叩击青砖声从头顶传来,每响一声,墙上星图就剥落一片,露出底下森森白骨拼成的《甘石星经》。

“少卿大人验尸的手法,倒是得了裴老星官的真传。”国师的声音裹着痰鸣,我抬头却看见他喉结处嵌着枚青铜卦签,正是祖父临终前含在口中的那支。

袖中浑天仪碎片突然发烫,我反手将其按在墙面白骨星图上。当碎片的锋刃割破掌心时,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青铜瓮——每个瓮口都封着张人皮,人皮额间印着燃灯印记。

“三月初七...”我摩挲着瓮口冰凉的铜环,突然记起少年裴昭消散前的警示。当指尖触到第三十七个铜环时,瓮中突然传来婴儿啼哭,封口人皮剧烈鼓动,浮现出我七岁时的面容。

国师的琉璃杖穿透砖石刺下,我侧身翻滚时扯落三张人皮。那些面孔遇风即燃,在幽蓝火焰中拼成卦象:坎上离下,未济卦。这是当年祖父为我行冠礼时占出的凶兆,此刻却在火中逆转为“既济”。

“好个欺天改命!”国师终于露出真容——他面皮正在片片剥落,底下竟是阿箬的眉眼!只是这双眼睛没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两盏微型燃灯。

浑天仪碎片突然离手飞向铜瓮群,当它嵌入第三十七个铜环时,所有青铜瓮同时嗡鸣。婴啼化作《玄鸟九章》的变调,地窖四壁开始渗出星砂。我望着逐渐晶化的双手,突然明悟:这里根本不是现实,而是三百次轮回记忆熔铸的时砂幻境!

“破幻需燃魂。”我并指刺入眉心,扯出缕幽蓝魂火。当火焰触及铜瓮时,整座地窖突然坍缩成浑天仪,那些铜瓮化作二十八宿星官,而中央的紫微垣位置,赫然摆着口青铜棺椁。

棺盖自动滑开时,我望见骇人景象——十二岁的自己躺在其中,天灵盖插着七枚青铜卦签。更诡异的是,他脖颈处有道新鲜的缝合线,针脚走势竟与太祖功德碑的裂痕完全一致。

“终于等到你了。”棺中少年突然睁眼,瞳孔中流转着三百世记忆。他拔出天灵盖的卦签,带出的脑浆在空中凝成星图,“这是第三百零一次轮回,也是最后一次逆转时砂的机会。”

地面突然塌陷,我们坠入沸腾的星砂池。少年拽着我的手腕在液态星辰中游动,指向前方漂浮的青铜碑林——每块碑文都记载着不同版本的史书,而最新那块碑上,太祖开国的画面里站着两个国师:一个是阿箬,另一个竟是老态龙钟的我自己!

“看碑阴。”少年吐出口星砂,那些砂砾化作萤火照亮碑背。我抚摸着冰冷的铭文,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里记载的竟是大胤王朝真正的起源:三百年前,我与阿箬同为司天监双生子,为镇压荧惑星异动用禁术分魂,却导致时砂倒灌,将整个修仙界炼成了星骸棋盘。

碑林突然剧烈震颤,国师的身影在星砂中凝聚。他手中琉璃杖已化作脊椎骨鞭,每节骨刺都刻着星文:“师弟,这局棋你还要下多久?”骨鞭扫过之处,碑文纷纷重组,将我的名字替换成“祸星”。

少年突然厉啸着扑向国师,身形在半空化作万千星砂。我趁机咬破舌尖,精血喷在浑天仪碎片上,三百世记忆如利刃刺入灵台。剧痛中终于看清真相:国师脊椎骨鞭上的星文,正是我每世轮回修改的命格!

“阿箬!”我嘶吼着捏碎浑天仪,碎片扎入掌心形成新的燃灯印记。当星砂池沸腾到顶点时,整座幻境突然静止——国师骨鞭悬在我眉心三寸处,星砂凝成的少年正将卦签刺入他后颈。

“戌时三刻...”少年残破的躯体开始消散,他最后的眼神望向青铜碑林深处,“...去毁掉第三百块碑...“

骨鞭刺入眉心的刹那,我引爆燃灯印记。幽蓝火焰以魂魄为燃料,瞬间焚尽整片星砂池。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我望见国师面皮彻底剥落——那底下藏着的,赫然是祖父苍老的面容!

再睁眼时,喉间抵着冰凉的琉璃杖。国师完好的面容近在咫尺,檀香中混着尸蜡味:“少卿大人梦魇了?”他指尖摩挲着我腕间新出现的星骸纹路,“这钦天监地窖,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猛然扣住他手腕,星骸纹路突然暴长。当幽蓝脉络爬满他手臂时,地窖四壁突然浮现血字——正是青铜碑林里记载的禁术!那些血字遇光即燃,在火中显露出真正的形态:哪里是什么禁术,分明是三百次轮回中我写下的《燃灯录》残篇。

“你果然找到了。”国师轻笑,任由火焰吞噬右臂,“可惜太迟了,三月初七的梆子...”他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五更梆子声。

地窖瞬间结满冰霜,我的双腿开始晶化。在完全冻结前,我瞥见漏刻显示子时三刻——距离三月初七结束还有一刻钟,而国师后颈浮现的,正是阿箬的守墓人刺青!

“记住,燃灯者看到的未来...”国师的面容在冰霜中扭曲,“...都是星骸想让你看到的幻觉。”

当意识沉入黑暗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痛。少年裴昭的声音在灵台炸响:“用星骸剑刺膻中穴!真正的燃灯照骨,照的不是魂魄...“冰层崩裂的脆响淹没后半句,但我已明悟——剑锋调转刺向自己心口时,整座钦天监地窖突然倒悬。

砖石化为星砂倾泻,露出底下浩瀚星海。我看到三百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殊死搏斗,而所有战场的中央都悬浮着那口青铜棺椁。当星骸剑完全没入心口时,剧痛化作清流席卷灵台——这次看到的棺椁内部,十二岁少年的尸体心口插着柄星骸剑,剑柄刻着殄文:永初三年三月初七。

“原来如此...”我握住从心口抽出的星骸剑,剑身映出自己正在消散的下半身,“所谓轮回,不过是星骸剑在不同时空的轨迹。“

地窖彻底崩塌,我坠入星海深处。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划过,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三百年前我才是真正的国师,阿箬是我的双生魂灯,而所谓逆转时砂,不过是星骸剑主在寻找斩断命格的契机。

当双脚触到实地时,槐花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站在永初三年三月初七的钦天监庭院,看着十二岁的自己抱着祖父尸身痛哭。少年腕间已有星骸纹路萌芽,而祖父僵直的手中,正握着那支刺入国师后颈的卦签。

“该结束了。”我引动燃灯印记,星骸剑呼啸着穿透时空,同时刺入三百个时空的青铜棺椁。当所有剑光汇聚于此刻,少年突然抬头望来——他的瞳孔里没有惊恐,只有释然的笑意。

剑锋穿透少年心口的刹那,整条时间长河泛起银芒。我看到星骸剑在时砂中消融,三百盏燃灯在虚空点亮。阿箬的残魂从灯焰中走出,他手中的太祖玉玺终于完整:“师兄,这次换我替你镇守星骸...”

玉玺落地时,三界响起琉璃破碎的清音。钦天监开始坍缩成浑天仪,而我的魂魄正被星砂重塑。当最后粒星骸没入眉心时,我望见真正的敌人——浩瀚星海中,三百世轮回的记忆凝成的另一个自己,正手持燃灯微笑。

“欢迎来到星骸棋盘之外。”他掌心的燃灯映出无垠黑暗,“现在,你是执棋人还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