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骸燃灯录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章 初死之日

星陨大典的晨钟在耳畔炸响时,我正握着刻刀在《燃灯录》第三百零一篇末尾补上句点。墨汁突然逆流回砚台,宣纸上的字迹如蝌蚪般游动,拼成陌生的殄文:“弑己者,得见真月。”

窗外飘来焦糊味,混着永初三年不该有的雪松香。我推开檀木窗,望见钦天监庭院中央的百年槐树正在晶化,树冠凝结成巨大的浑天仪。仪轨上镶嵌的并非星子,而是历代星官被剜出的左眼,此刻正齐刷刷盯着我的书房。

“裴大人,该更衣了。”侍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铜盆落地的巨响中,我转身看见少年脖颈浮现八角星痕,端着的朝服下摆渗出黑血——那根本不是官袍,而是用《燃灯录》书页缝制的殓衣!

袖中浑天仪碎片突然暴起,割裂殓衣的瞬间,三百篇经文化作毒蛾扑来。我引燃魂火烧向虫群,却在灰烬中瞥见祖父的遗书残页——那上面竟有阿箬的笔迹:“三月初七,时砂倒灌。”

庭院突然倾斜四十五度,晶化的槐树浑天仪开始逆向旋转。我踏着坠落的瓦当跃向树冠,指尖触及仪轨的刹那,三万六千颗星官眼珠同时炸裂。飞溅的晶片中,我望见阿箬被铁链悬在星海深处的画面——他的脊椎骨被替换成浑天仪轴心,每节骨刺都刻着个日期。

“三月初七...三月初七...”阿箬的呓语随晶片刺入瞳孔。剧痛中,整座皇城突然虚化,露出底下由青铜卦签搭建的蜂巢结构。每个六边形孔洞中都蜷缩着个十二岁的我,他们手腕系着星砂锁链,锁链尽头拴着正在剜心的阿箬。

“这才是真正的初死之日。”蜂巢深处传来祖父的声音。我循声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祖父的尸身被卦签钉在蜂巢核心,他手中握着的不是《燃灯录》,而是本泛黄的《星官育儿札记》。翻开的那页记载着:“永初三年三月初七,收双生子为徒,兄名裴昭,弟名...”

墨迹在此处晕染成血渍。当我想触碰书页时,祖父的尸身突然暴起,腐烂的指骨刺入我肩胛:“时辰到了!”

蜂巢开始坍缩,所有十二岁的“我”同时睁眼。他们的视线汇聚成光刃,将我的魂魄劈成三百碎片。每个碎片都坠入不同孔洞,与其中的少年融合。当最后块碎片归位时,我听见星骸剑的悲鸣——它正插在阿箬心口,剑身浮现的日期正是今日!

“师兄终于想起来了?”阿箬的声音混着血沫。他握住剑锋将自己剖开,露出体内运转的微型浑天仪:“当年你为破荧惑守心之劫,将我炼成星骸容器时,可曾料到今日?”

记忆如毒蛇撕咬灵台。我望见三百年前的雨夜,自己将燃灯按入少年阿箬丹田;望见星陨之祸当日,阿箬替我承受时砂倒灌;更望见此刻这个轮回,阿箬的脊椎骨上刻满我的笔迹——每道刻痕都是次命格篡改!

蜂巢突然剧烈震颤,所有孔洞中的“我”开始融化。阿箬的残魂从浑天仪中溢出,将星骸剑塞入我掌心:“去毁掉源头...在星髓海眼...”

话音未落,祖父的尸身突然炸成星砂。砂砾凝成青铜卦签暴雨,每支签文都刻着“弑星骸者,永堕轮回”。我挥剑斩断卦签,剑气却劈开蜂巢露出外层的真相——浩瀚星海中,无数相似的蜂巢正在被巨型浑天仪吞噬,每个浑天仪上都站着个阿箬!

“欢迎来到星髓海眼。”最近的阿箬转过头来,他的左眼是燃烧的浑天仪,右眼是坍缩的星骸,“你是第三万七千六百四十四个找到这里的裴昭。”

星骸剑突然软化,剑柄生出神经索缠住手腕。当剑锋刺入海眼时,剧痛让我看清真相:所谓星髓海眼,竟是阿箬被剜出的左眼!瞳孔中映出的画面令我毛骨悚然——永初三年三月初七的钦天监地窖,十二岁的我正将浑天仪碎片刺入少年阿箬心脏。

“这才是初死之日的真相。”阿箬的声音从每颗星砂中渗出,“你每逆转次时砂,就重复次弑亲之罪...”

海眼突然收缩,将我们吐回现世。我跌坐在钦天监庭院的晶化槐树下,掌心星骸纹路正逆转为《连山》卦象。阿箬的残魂从树根渗出,他手中握着半块玉衡星:“去太祖寝陵...那里藏着...”

话未说完,国师的琉璃杖已刺穿他咽喉。我暴起挥剑,却见杖身浮现出祖父的遗容:“昭儿,该举行星陨大典了。”

祭坛方向传来《玄鸟九章》的变调,我踏着晶化的地砖疾行。沿途侍卫正在融化成星砂,他们的哀嚎声凝成殄文飘向天穹。当登上祭坛玉阶时,浑天仪突然爆裂,二十八宿星官的尸身从中坠落——每具尸身都长着我的脸!

“少卿大人,请执圭。”国师递来的玉圭刻满眼熟纹路——正是阿箬脊骨上的日期。当圭身触及浑天仪残骸时,整座祭坛突然升空,露出底下沸腾的星髓海眼。

“时辰正好。”国师扯下面皮,露出阿箬支离破碎的脸。他指尖轻点,我的朝服突然化作殓衣,“师兄可知,星陨大典真正的祭品...”

祭坛突然四分五裂,我们坠入海眼。在液态星髓中,我望见骇人真相: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时空的祭坛上剜心,而承接鲜血的器皿,正是阿箬被炼化的左眼!

“...从来都是你自己。”阿箬的声音与星髓共鸣。他心口的浑天仪突然离体,化作青铜棺椁将我封印。当棺盖合拢的刹那,我听见三百个时空同时响起的晨钟——永初三年三月初七的黎明,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