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朔方惊变（下）
风雪像一把把尖刀，割在李琰的脸上，他眯起眼睛，马不停蹄地朝互市奔去。
呼啸的风声灌进他的耳朵，像野兽的低吼，预示着危险的临近。
互市就在眼前，一片连绵起伏的白色毡帐，像巨大的蘑菇，散落在雪原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羊膻味和各种香料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让李琰感到一阵恶心。
互市里人声鼎沸，汉胡商贾操着各种语言，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突厥商人高大魁梧，穿着厚重的皮毛，脸上带着粗犷的笑容；汉人商人则显得精明干练，穿着绫罗绸缎，脸上带着精明的笑容。
他们有的用手比划，有的指着货物，有的则直接用简单的语言交流，场面热闹非凡。
李琰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士兵，快步走向一个最大的毡帐。
掀开厚重的毛毡门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帐内温暖如春，与帐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帐内摆放着各种货物，琳琅满目，有来自西域的香料、宝石，也有来自中原的丝绸、茶叶。
一个身材矮胖的突厥商人正坐在火炉旁，手里拿着一块茶砖，笑眯眯地看着李琰。
“这位贵客，想要点什么？”突厥商人操着蹩脚的汉话问道，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
李琰没有理会他的问话，目光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茶砖。
那块茶砖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李琰却感觉到一丝异样。
他走到突厥商人面前，一把夺过茶砖。
“殿下！”身后的士兵惊呼一声，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李琰一个眼神制止了。
突厥商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李琰，李琰一言不发，用力掰开茶砖。
“咔嚓”一声，茶砖断成两截，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一张羊皮。
羊皮上绘制着复杂的线条和符号，李琰一眼就认出，那是大唐边境城防图！
“你……”李琰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突厥商人，眼中寒光闪烁，“你好大的胆子！”
突厥商人脸色大变，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夺回羊皮，却被李琰一把抓住手腕。
“来人！”李琰厉声喝道。
帐外的士兵听到喊声，立刻冲了进来，将突厥商人团团围住。
“殿下，此人该如何处置？”一个士兵问道。
李琰没有回答，他看着突厥商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突厥商人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报……殿下……”士兵气喘吁吁地说道，“突厥……突厥商队……他们……”
士兵上气不接下气：“突厥商队…他们冲击关卡，杀伤我军士卒，正…正在朝互市这边冲过来！”
李琰眉毛一挑，一把将那突厥商人推倒在地。
他眼神冰冷，仿佛看着一具尸体：“看来，不是简单的边贸走私了。”
那突厥商人瘫倒在地，眼神躲闪，肥胖的身躯瑟瑟发抖，再无之前的狡猾之色。
互市外的喧嚣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和士兵的怒吼声。
毡帐外，白雪被染成一片刺眼的殷红。
李琰能感觉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骑兵冲锋时特有的感觉。
“殿下，情况紧急，请速速撤离！”亲兵统领焦急地劝道。
李琰却纹丝不动，他扫视着周围惊慌失措的胡汉商人，心中飞速盘算。
如果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袭击，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劫掠财物。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封锁互市，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斩！”
亲兵统领虽然疑惑，但军令如山，立刻领命而去。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将互市的各个出口封锁，长矛林立，刀光闪烁。
李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瘫倒在地的突厥商人身上，他弯下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告诉我，是谁指使你们的？或许，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痛快。”
突厥商人眼神闪烁不定，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刚要开口，却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李琰脸色一变，迅速起身，环顾四周。
人群中，一个佝偻着身躯的磨刀匠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人头发蓬乱，满脸污垢，穿着破旧的皮袄，正默默地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
他似乎是个聋哑人，对周围的混乱无动于衷，只是机械地重复着磨刀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李琰的目光如同利剑般刺向那个磨刀匠。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有问题！
极有可能，他才是真正的头目，而刚才死去的突厥商人，不过是个替罪羊。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冲破互市的栅栏，径直朝李琰的方向冲来。
马上的骑士高举弯刀，面目狰狞，嘶吼着什么。
“保护殿下！”亲兵统领大吼一声，挺身而出，迎向那匹战马。
李琰却没有理会那冲来的骑士，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磨刀匠。
那磨刀匠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愚钝和麻木，只有冰冷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殿下，好久不见……”
李琰瞳孔骤缩，那磨刀匠的声音他无比熟悉，正是他穿越前项目组组长的沙哑嗓音！
他心中惊涛骇浪，难道……
磨刀匠扔掉手中的钝刀，从破旧的皮袄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弯刀，刀光一闪，直取李琰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李琰侧身闪过，弯刀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冰冷的刀锋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果然是你！”李琰咬牙切齿道。
磨刀匠冷笑一声：“李琰，没想到吧，你我竟然会在此地重逢！”
李琰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扫过混乱的互市，心中飞速盘算着逃脱的路线。
突厥骑兵已经冲进了互市，肆意砍杀，人群如同惊散的羊群，四处逃窜。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惨叫声、怒吼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他注意到，混乱中，牲畜的蹄印在雪地上格外清晰。
大量的马蹄印，还有不少骆驼的蹄印，这让他心中一动。
“突厥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李琰心中暗道，他迅速估算了一下蹄印的数量和分布，“至少有两千骑兵，还有大量的后勤辎重……”这个发现让他更加警惕。
“想逃？没那么容易！”磨刀匠狞笑着，再次挥刀攻来。
李琰躲闪不及，手臂被划出一道血痕。剧烈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
“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李琰
一番激烈的打斗后，李琰凭借着残存的现代格斗技巧，逐渐占据了上风。
他抓住一个机会，一脚踢在磨刀匠的胸口，将他踹倒在地。
“说，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李琰厉声问道。
磨刀匠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鲜血，“成王败寇，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李琰冷笑一声，“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互市中央的一个铁匠铺上。
“来人，把那些走私的铁器都给我搬过来！”
士兵们虽然不明白李琰的用意，但还是立刻执行命令。
很快，一堆堆铁器被堆放在李琰面前。
李琰命人点燃熔炉，将那些铁器投入其中。
熊熊烈火燃烧着，铁器逐渐融化，变成通红的铁水。
围观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李琰要做什么。
李琰拿起一个模具，将铁水倒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将模具打开，一把崭新的犁铧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众人惊呼。
李琰高举着犁铧，“今日缴获的走私铁器，就地熔炼，铸成农具，分发给百姓！让这些原本用来制造兵器的铁，变成耕耘田地的利器！”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一个汉人学徒看着被士兵押解的胡商师父，眼中充满了挣扎……
他猛地冲上前去，大喊：“大人，兵器是我藏的，与我师父无关！”
互市中央，熊熊燃烧的熔炉释放出灼热的温度，烤得人脸颊生疼。
李琰高举着那柄新铸的犁铧，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容棱角分明，眼神坚定如铁。
百姓的欢呼声如同浪潮般涌来，震耳欲聋，但李琰的目光却落在那个跪倒在地的汉人学徒身上。
那学徒衣衫褴褛，脸上沾满了灰尘，却掩盖不住他眼中的焦急与决绝。
他死死地抓住那胡商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喊着：“大人！兵器是我藏的！师傅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胡商身材瘦小，面色蜡黄，被士兵们押解着，瑟瑟发抖。
他看着自己的学徒，浑浊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李琰走到学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学徒抬起头，毫不畏惧地与李琰对视：“小的叫张小乙！”
“为什么要替他顶罪？”李琰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像一把重锤，敲击在张小乙的心头。
张小乙咬紧牙关，语气坚定地说道：“师傅待我恩重如山，教我手艺，养我活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李琰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出于对师父的深厚感情。
他转头看向那胡商，沉声问道：“他说的可是实话？”
胡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说道：“是我一时糊涂，被突厥人蒙蔽，才做出了这等蠢事。小乙确实不知情，一切都是我指使的。”
李琰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挥了挥手，示意士兵将胡商带下去。
“殿下，这……”亲兵统领有些不解，想要上前询问，却被李琰一个眼神制止了。
“张小乙，你可知罪？”李琰再次看向张小乙，语气严厉地问道。
张小乙毫不犹豫地回答：“小的知罪！小的甘愿受罚！”
李琰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本殿就罚你为这些百姓耕地三年，以赎你的罪过。你可愿意？”
张小乙愣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连忙磕头谢恩：“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李琰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让这些百姓看到，他不仅会惩罚罪恶，也会宽恕善良。
他要用这种方式，收拢人心，重塑大唐的根基。
骚乱渐渐平息，互市重新恢复了平静。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却也夹杂着一丝希望的味道。
就在士兵们清理战场的时候，一个士兵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封封好的密信。
“殿下！我们在那个突厥商人身上搜到了这个！”士兵恭敬地将密信递给李琰。
李琰接过密信，入手沉重。
信封上用金线绣着一个狼头图案，下面盖着一个造型奇异的金色印章。
李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那个印章，那是回鹘汗王特有的金印！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信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突厥文字，他看不懂。
但他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一定非同小可。
“翻译！”李琰沉声命令道。
亲兵统领连忙找来一个通晓突厥语的翻译官。
翻译官仔细地阅读着信件，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殿下…这…”翻译官抬起头，
“说！”李琰的语气冰冷得像一块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翻译官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颤声说道：“回…回鹘人…他们…他们要……”
“要什么？！”李琰追问道。
翻译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们要…助朔方节度使…共谋大事…”
李琰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朔方节度使，手握重兵，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如果回鹘人与他勾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死死地盯着信封上那个金色的狼头印章，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
他不知道，这封信的背后，隐藏着怎样惊天的阴谋。
“殿下，这印章……”翻译官指着金印，声音颤抖地说道，“卑职曾在鸿胪寺的文书上见过，这…这是货真价实的回鹘汗王金印啊……”
李琰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回鹘人为何要趟这浑水？”李琰喃喃自语，他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
“殿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亲兵统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琰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长安的方向。
天空中，一轮残阳如血，将大地染成一片猩红。
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走，回长安。”李琰翻身上马，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能量，能勾结朔方节度使和回鹘人，布下如此惊天之局？
太极宫含元殿，他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