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鬼也能做香汤
李富这回是铁了心不想和李元有什么瓜葛，草草地拾了些自己的东西就出了门。
在这地府里生存，并非易事。
她估摸着一个包裹里，两套衣服，五六百块钱的巨款可以先去旅店住上一晚，再找个房子租上个把月该是不成问题，这山头毕竟是穷人的地段，物价贵不了多少。
她未尝没想过在大街上将就一宿，只是听说地府有些恶鬼专喜欢吃新来的小鬼，虽不会再死了，但打不准魂飞魄散，或是被用来制药和修炼。
李富花了三十块钱，找了个合租型的小旅店，刚想着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却发现里面住进了一对没了头的情侣，一位全身腐烂还流脓水的乞丐鬼，这些舍友让李富实在无法接受，当下又给老板补了五十块钱，换了一间破烂的单人间。
“就没有一间看起来正常点的合宿？”
“哪里不正常了？”老板奇怪地瞥了她一眼，领了小费就走了。
这晚，李富做了一个时辰的心理建设，可还是没能接受那些小鬼各种残肢断指的模样，大家伙毕竟都不是通晓术法的大鬼，亦或是如她一样伤得隐蔽，只换个衣服就能勉强遮一遮。
隔天，李富又去街上卖纸花，万幸是没看到李元，她真怕极了李元二赖子的模样死磕上自己的摊子。
隔壁摊位卖菜的老婆婆不知是哪听说她在找房，要给她帮忙，她当然是欣喜万分……看吧，离了李元，刚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
她早听闻这自己找的房子和地府中介找的，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要是一千元可以自己找个三十平米的一室一厅，中介那得只是个十五平米的小破屋。
地府官员也不管，说是放任资本经济蓬勃发展。
老婆婆邀请她去自个家里住上几天，李富是不愿意的，毕竟人家与自己无亲无故，实在没脸去麻烦别人，忍着心里的各种恐惧又跑去住一晚三十块钱的四人间，幸运的是舍友换了一批，看起来相对正常。
隔天，李元来了她的摊子，她正打算赶人，却见他从口袋里掏了一千块钱塞在她手里。
“哪来的钱？”
“捡来的。”
李富当然是不相信，地府这么大，怎么就他运气那么好，动不动还能捡到钱。
李富刚要吐槽几句，突然发现李元的刘海长了不少。
这鬼的毛发还保留生长功能？
“你这是怎么了？”说着李富就去撩他的头发，结果发现他的一只眼睛没了。
空洞洞的骨头黏着剩下的肉块，流脓就算了，还漏风……
“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是不是赌场里面的人干的？”她接二连三地发问，堵得李元一时答不上来。
以李元的人品，输了不给钱，还撒疯，人家挖了他的眼睛抵债，这得是正常的。
地府里的赌场和人间的赌场大同小异，李富瞧着李元这一脸木讷无辜的模样，且不论对错，她还是越想越生气，忙拉着老父亲往上回的楼馆跑。
“女儿诶，别去别去！”
“怎么。”李富颇为不赞同的看着他，心下只觉得难受。
这老家伙自个过了那么些年咋作都没事，怎么她才刚死不久，这眼睛就给人挖走了，莫不是真如算命的阿婆所说，她克父？
“人家拿一千赔我了，咋好意思去讨回来。”
“一千块就能把鬼眼睛给挖了么，我给一万，他还不把整条命打包送我了。”
“别去。”
“咱把钱退回去，至少得让他们把你的眼睛给治了！”
一伙人走到半路，李元就说自己眼睛疼，走不动路了，见李富不为所动，李元干脆就躺地上，一动不动。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办，这有给鬼看病的地方么。”
“哪有给鬼看病的地方，给大鬼吃小鬼的地方倒是一大堆。快跟老子回家，回家我就不疼了。”
“这……”李富当初是铁了心想要和李元分家的，可以说她叛逆期，也可以说她没良心，她实在是厌倦这种拖家带口的生活了。
“我先扶你回去，等会儿我在出来卖剪纸吧。”
李元见她丝毫没有动摇的模样，冷哼了一声，甩开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丝毫没有半点刚才病痛的样子。
“罢了罢了，儿大不由爹，你走吧，我自己回去。”
“我都说了送你。”
“反正以后也要一个人过，你现在送和以后不送，又有什么用。”
李富纠结再三，还是跟了上去，心里早把去赌场的事给忘掉了，只想着怎么治阿爹的伤。正巧，两人路上遇到了隔壁摊位的老婆婆，李元见她慈眉善目的模样，应该是自然死亡，并没有什么戒心。
“这不是找房子的小姑娘么，房子找到没，老朽刚才去帮你问了问，没问到，忽然想到自个家里还有一处屋子，你要不要来？”
“这可不是太麻烦您了。”
“哪有什么麻烦的，我老人家儿女都不在，就是寂寞，想找个人陪陪……呃，这是你爹吧，这眼睛？”
“被恶鬼挖走的。”
“这，哪里的恶鬼，也不怕被大人抓走打到魂飞魄散？”
“还不是咱隔壁街最红火的那家酒楼，上面就是……”
李元向来不擅长和那些市井妇人攀谈，只觉得无趣，还不如在桌上赌几把来得爽快，就想拉了女儿赶紧走，但一听这婆子的外甥是个能治病的鬼差，因自家女儿的好缘分，愿意免费给他看病，于是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还催促着李富走快点。
李富本来颇为犹豫，但看到李元这么急切，老婆婆又如斯热情，一时也不好退却，当下就应了下来，想着顶多以后多卖点纸花，把钱慢慢还给老婆婆。
穿越过一大片林子，他们才来到一栋木屋前，这屋子建在半山腰上，周围都收拾得极好，虽说不得雅致，但胜在整齐。
老婆婆请他们进去，还泡了一壶普洱茶，闻着味道就让人觉得浑身舒坦，她神神秘秘地把李富拉到一旁，说是在茶里加了香灰，补元气。
“小姑娘，我去给你弄些点心。”
“不了，老婆婆，我们喝这个就挺好的。”李富忙摆摆手，回头就见李元脸上堆满了献媚的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觉得颇没礼数，尴尬地朝老婆婆笑笑，一脸无奈地说了不少好话。
“你们且喝着，锅里头还有点东西，可好等呢！”
“我李元别的没有，就是能吃。老太婆，你尽管盛，我不行，我这女儿李富，别看个头小小的，也是个能吃的。”
“爹！”我不满地喊了一句。
“人家一片好心，你这孩子咋就这么不懂事呢。”
李富无端被训了一句，欲言又止，干脆不说话了。
窗外的风呼呼的吹，好似要将鬼的魂魄吹到天上去，父女两人在屋里等了又等，老婆婆去了厨房许久没出来。
李富觉得心慌，眼皮直跳，便想着偷偷去厨房瞄上两眼。
外面的风刮得越发厉害，隐约能听到木门岌岌可危的拍打声。老婆婆一只汤勺握在手里，摆弄着锅里的汤汁，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唠叨着什么。
红，绿，黑，无数的的手在锅里随波摇摆，好似一群在海里跳舞的水草。渐渐的，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里飘荡，外边的花花草草被熏得弯下了腰。
乌云被风吹过，月亮出来了，顺着月光望去，原本慈眉善目的脸蛋瞬间变成了一堆白骨，李富忙捂住了嘴巴，心下颤了又颤。
右眼跳得更加厉害了。
“定是我看错，想多了。”她喃喃自语道。
李富侧过身，满脑子想着老婆婆看着锅还留着口水的模样，劝说自己地府不比人间，有诸多不一样，这双手却止不住的颤栗。
她必须冷静下来，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当下李富回了客厅，拉着李元就要跑。
“你拉着我干啥，饭还没吃呢！”
李元是个大嗓门的，这一开嗓子就把她吓得神魂剧裂。
李富皱眉，眼看是来不及了，忙耳语道：“她锅里都是鬼手，怕不是给我们吃，是要吃咱们，快跑。”
李元自然是不信，他可是准备好好蹭上一顿饭，然后叫老太婆的外甥给他治病。
“你若不走，我可走了。”
李元看女儿的神色不像是在哄他，暗暗比较了食物和性命的重要性，便由着她往外拉，正巧就碰上了拿刀的老婆婆。
“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饭菜还是在，锅，里，啊！”平时温和的语气在李富听起来格外的阴险，整双腿都在颤抖。
李富佯装镇定地说道：“老婆婆，我家里有急事，我和我爹得先走了。”
“这山高水长的，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这汤也马上就好了。你们走了，谁给我加佐料。”微微颤抖地尾音让人感觉阴森森的，好似这最后一道佐料就是他们这两只小鬼。
“不了，不了，真有事。”说完她忙拉着李元跑。
入了一片树林，隐约可以听到后面传来的唰唰声，李富忍不住往后一瞧，原本走路都需要拐杖的老婆婆此时就好似四角动物一般朝她们扑来，彼时，双目带着血光，那一双獠牙好似要将她父女两人生吞活剥了。
直至，被她追到了尽头。
“该死的。”太掉以轻心了。
常言道，鬼话连篇，只怪她初入地府，不够小心。
李富倚在紫色青苔的山脚下，以她的速度，就算爬上去也根本逃不过恶鬼的追捕。尽管树林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隐藏她的身影，但奔跑的声音任谁都听得清楚，尤其李元这家伙还是个大嗓门，一路上的尖叫此起彼伏。
李元是被吓坏了，两只腿颤得已经不是自己的，六神无主，隐约闻到的尿骚味让李富皱了皱眉头，夜色加浓，这样的味道只会让那只恶鬼更好的分辨出他们的位置。
“你们跑不掉了。”
老婆婆的声音尖锐凄厉，好似变了个模样，震得她连连后退。
李富霎时面露凶色，企图以此吓到它，却是螳臂当车，实在可笑。
要么生要么给老太婆做佐料，若是能绕过她，往回跑倒可能会有一丝生机。
她用家乡话给李元说了自己的想法，两人决定同时往恶鬼的两侧跑，至少在恶鬼犹豫抓谁的时候，给他们其中留出片刻逃跑的机会。
李富用家乡话喊完一，二，三，就往恶鬼的右侧跑去，没想到李元也往右侧跑，心下只觉得太过大意没和他说清楚，只得更加用力的跑，却不想被人一扯，在力的反作用下，一下子垫后了许多。
她被李元拉去当替死鬼了……
李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此刻，生前的画面好似幻灯片一般在她的脑子里变换着，被背叛的，抛弃的，一次次，死不悔改，努力迎合，推着一脸献媚笑容的她，傻哈哈的她，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她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好也罢，坏也罢。
地府的晚上是红月，不同于白日的黄色光芒，此时照得树叶都呈现着一大片的红色，妖艳嗜血。
几片叶子从树上掉落下来，她却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看着越靠越近的恶鬼，她闭上了眼睛。
……
没死。
李富小心地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一个手持长剑，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她见过这人，正是那日在排队时遇到的神仙，十八层地狱的老大，钟馗。
一挥长剑，便是一道冷厉的红光。
一大片的叶子簌簌地往下落，他的眉眼好似寒雪一般锋利，弹指间那个恶鬼便魂飞魄散，他不屑地哼了哼，抬起眼眸瞥了她一眼，刚要离开，就被李富叫住了。
“钟馗……大人……”李富不知道该怎么叫他，一只素手抬得半高，却尴尬得收回手来。
“有事？”见多了恶鬼的各种骗术，他对一般的小鬼其实也没什么好感。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你本来就死了。”
“……”这话说的太直白了，李富一时接不上来，“那个……您可以把‘轮回盘’借我一下吗？”
这下子钟馗倒是愣住了，这天底下，除了上神那几位，没什么人能知道“世间因果轮回盘”这事，她一个小鬼怎么就知道了？
“你是从哪里得知的？”话音冷漠，但不难看出男人的好奇，本来往外侧的身子都转了回来。
李富因为家庭破裂的关系，从小就对人揣摩人的心理书感兴趣，为了讨好那些人，装出一副温顺纯良的样子，她一下子就看出钟馗是打算和自己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