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他重新翻开日记本,就像刚刚穿越过来时做的那样。
“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像是在跟什么人对话。
语气带着惋惜:
“你气馁于自己不知该从何下手、根本无从挽回的死期。”
他眼神淡漠,嘴角噙着浅笑。
翻书的动作像心跳一样,缓慢又清脆。
“你惊恐于自己身上表现的陌生、怀疑恶魔在体内复苏。”
钢笔在左手指间肆意舞动。
如同炫技般花哨。
“你忧虑于我降临后带来的威胁、害怕对家人产生伤害。”
他瞧了一眼桌上的全家福照片。
发出一声似有感慨的轻叹。
“你不知道我是谁,来源于哪里,目的是什么。”
“你尝试过了解……但也只能是一无所获。”
日记本被翻到了某页。
祁霖似是注意到了什么。
微微一愣,随即笑容变得深邃起来。
但话语间的嘲讽与戏谑,却从未停歇:
“你庸庸碌碌,既没能力拯救自己,竭力阻止我的降临。”
“又犹犹豫豫,无法下定决心自杀,将威胁扼杀于摇篮。”
“还心心念念,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或能拯救你的家人……”
诊所大门一下被轰开,宛如暴匪的两人一眼就盯上了披着白大褂的祁霖。
“喂,把他救活。”
祁霖扫了一眼桌子上被布团抱起来的一堆零七碎八的肉块。
救活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医师吗?”
其中一名瘦高男人将枪口顶在祁霖的脑门上。
“这你都办不到?!”
“这事找医师没用,”从没见过真枪的祁霖还以为他们在开玩笑,配合地举起了双手,“这事你们应该去找牧师。”
“废话!我们要是能找到牧师那还找你这个土著干嘛?”另一人扛着斧头,拨开窗帘警惕地盯着外面。
警察追捕?
黑帮火并?
祁霖看着两人古怪得仿佛异世来客的打扮,心中一顿,难道他们也是穿越过来的?
“奇变偶不变?”
“你说什么?”
“没事。”
祁霖自然转身避开了挂在脖子上的锋利斧头。
……啧啧。
拉开布团,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祁霖皱了皱眉。
“别的不说,模型做得还挺逼真……”
摸了摸有些Q弹的新鲜肉块,脑脊液夹杂着鲜血和可疑部位的毛发,他在手中揉捏片刻,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表情渐渐凝固。
以他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
貌似,这真的是人的尸块。
电视机里开始插播紧急新闻,诊所外警铃响彻,门口有倒在地上的身影,鲜血正沿着缝隙朝门内蔓延,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祁霖终于回过神来。
“你还不救人?”两个人形恶魔扭头盯着他。
“救……哪块?”祁霖尽量让自己保持体面。
斧人没说话,只是血红着眼睛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会理智崩溃大开杀戒一般。
“这……你们就算这样看着我,不行也确实是不行啊……”
祁霖试图普及一下人被砍成七八块不能复原的常识,然而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玻璃上倒映着的,此刻正站在自己背后,已经默默举起枪瞄准他后脑勺的瘦高男人,话锋随即一转:
“不过,也不是不能试试看……”
祁霖努力挤出笑容。
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会让这两个匪徒指望一个普通医师能够做亡灵法师的活儿?
祁霖装模作样地戴上手套,对着一堆不成样的尸块头皮发麻。
脑袋都碎成浆糊了,他该从哪里救起呢?
祁霖抿了抿嘴,想着左右是拖延时间,又不是真的治病救人,糊弄糊弄得了。
既然这两人觉得自己能做?
那自己为什么不如他们的意?
总之,他便拿起肉块像拼图一样开始拼凑起来。
这块是头皮。
这块是屁股。
这根是左大腿。
这根是右大腿……哦,这根带着毛的不是大腿。
在祁霖“治疗”的过程中,两名凶人也在诊所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在扮演病患家属的戏份里确实表现得相当出色。
好在这个点诊所没什么人,不然祁霖真担心他们医闹起来会有无辜的病人被迁怒。
“快一点!!!”斧人吼道。
口水溅了祁霖一脸。
“好好,马上。”
祁霖在拼完一个大致人形后便拿出胶水准备将尸块粘起来——别管有没有用,至少能体现他在干活不是?
“我警告你,如果你没救回来,你得陪……”
“葬”字还没说出口,斧人猛然转头。
然而还是太晚了。
“砰!”
子弹穿破玻璃,正中他的眉心。
祁霖看着他的身体直直地倒了下去。
旁边的枪手明显反应更快,抓着祁霖的胳膊轻轻一跃竟然捅穿了天花板,抓着钢筋高悬在上空。
至于两人原来站的地方,早已被蜂拥的子弹射成了马蜂窝!
祁霖看着诊所外还在不断朝里射枪扔手榴弹的警察部队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不知道里面有人质的吗?
“我们只给你五分钟时间。”
枪手将祁霖放下后轻轻一挥手,一束幽蓝的光照凭空产生,完全阻挡了炸弹的冲击。
更玄幻的是,原本应该被一击毙命的斧人也像个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爬了起来,他周身缠绕着诡异的黑气,顶着脑门上硕大的窟窿,挥舞着斧头和枪手一起冲了出去,与围剿他们的警察部队火并去了。
“废物土著们,统统去死!!”
望着斧人顶着火力输出跳到警车上疯狂挥砸,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难以理解起来。
刚刚那是……
一个一蹦三米高,挥手能量罩。
一个中枪了却也完好无事吗?
祁霖不知道警察部队能不能制伏这两个处处透着诡异的怪物,而经历了方才的无差别袭击,这只警察部队在他眼中也变得不再可信。
无论如何,趁着他们狗咬狗,这是逃跑的好时机,坐夜班已经够受罪的了,经历如此特殊的事件他也有明天向上级交差的正当理由,现在是时候回家睡大觉了。
一觉睡醒说不定世界就恢复正常了。
“滋——”
如同按在了滚烫的油锅里,祁霖龇着牙,双手被光罩烫得通红,像是有无数微小的电蛇在伤口处撕咬着他,在意识到这明显不是自己能够强闯的结界后,祁霖颓丧地回到了“手术台”前,看着被方才的枪林弹雨扫落一地的尸块直叹气。
“为什么他们比我还信我能治好你?”
祁霖找不到答案,他只能重新将尸块摆放整齐,以免两名怪物回来时见他没认真做事一斧头劈了他。
“嗯?这是……?”
他提着一块应该是左胸的部位,发现肉块一侧由于被子弹射穿后形状不再规整,伤口处显露出一层墨绿色的晶状体。
这是心脏?
祁霖将碎肉扒开,看着手上一圈圈蜷缩成蜂窝状的墨绿晶体困惑不已,它牢牢地镶嵌在人体核心躯干中间,与血管勾连,明显是这具身体的一部分,而非死后才被人植入到里面的。
可是这种结构要如何才能承受作为一颗心脏的使命,来鼓动全身的血液循环?
祁霖又去翻了翻其他身体部位,用剪刀剪开后防线这些肉块深处都存在类似的墨绿晶体,它们镶嵌在肌肉组织深处,像是失水过多一般萎缩成干扁细长的模样,尾部有明显的气囊结构。
头。
胸。
腹。
这是一条虫子?
祁霖看到虫子背后的气囊时顿时意识到。
人类为维持血液循环而演化的心脏器官,在这具躯体中其实已经被这些带着气囊的虫子取而代之,这些占据在躯体关键部位的虫子通过尾部的气囊收放来保持身体中的压力差,以实现全身血液的循环往复。
这要放在前世,绝对能出好几篇SCI。
祁霖思索着,既然这些带着气囊的虫子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心脏的角色,那这具躯体中的墨绿“心脏”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装装样子?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祁霖又将“心脏”放在手上仔细端详。
墨绿色的晶体,上面许多蜂巢般的孔洞——
这是。
虫巢?
……所以,
这其实是一具被这些墨绿色虫子占据了心脏并驱使着行动的身体?
它们甚至在此人的心脏处修建了自己种族的巢穴!
祁霖渐渐兴奋了起来,他用镊子一片一片地拨开这颗心,翡翠状的晶体外壳似是由于失去了能量供应变得并不牢固,只是稍微用力便碎成了一盘渣滓。
一直到最后一层翡翠壁垒,光凭镊子已经难以撬动,祁霖干脆换了一把剪刀,直接将晶体剪成了碎渣。
腥臭的鲜血从剪出来的缝隙中流出,祁霖瞪大了眼睛观察着,直到里面的血液流光,他才终于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条肿胀的蠕虫,皮肤是半透明的乳白色,内部器官清晰可见,祁霖看着它费力而贪婪地吮吸着晶体中残留的污血,污血顺着血管堆积在腹部,仿佛会随时炸开一样。
所以,这具身体其实早就死透了,那两个怪物真正让自己救的,其实是这只虫子吧……虽然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但显然,这只位于心室核心的蠕虫,才是这具身体的核心部件。
想要让这具身体重新“活”过来,关键是救活这条蠕虫。
祁霖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爆炸声仍在响彻,但交火已然不多,那两个怪物还在上蹿下跳。
5分钟就快到了。
这蠕虫看起来是需要新鲜血液啊,也不知道它挑不挑血型。
医院里有的是血包,但被盖在能量罩下的祁霖显然是拿不到的。
在清理完晶体罩中的污血后,蠕虫扭动着口器,滋滋地叫着。
它的状况有些凄惨,那些污血明显带着某种毒性,将蠕虫毒害得不清,污血无法消化,都堆积在蠕虫尾部硕大的囊袋里,这让它看起来有种病态的浮肿。
祁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忍着痛挑破了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了嗷嗷待哺的蠕虫嘴里。
鲜血很快灌满了破碎的晶体凹槽,看着这条蠕虫伸缩着布满了小牙的口器,在鲜血中从小口啜吸到大口渴饮的模样,祁霖松了口气。
这算是救过来了吧。
不过,一条靠吸血为生的蠕虫长着牙齿是为什么?
晶体凹槽中的鲜血很快被蠕虫喝光了,就在祁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放血的时候,蠕虫左顾右盼着,随后像是终于锁定了目标,整个身体缓缓蜷缩了起来。
嗯?
什么意思。
祁霖用镊子戳了戳它。
下一刻,在祁霖惊恐的目光中,这条蠕虫如同蓄好的弹簧,唰的一下便射到了自己身上。
口器中的那一排小牙像电锯一样绞破了祁霖的衣服,直入血肉之中!
“牙齿原来是这么用的……”
祁霖用手挖心口的小洞,可手指太过粗大,除了挖出满手的血肉外仍旧无法阻止蠕虫朝血肉里钻。
剧烈的疼痛袭来,祁霖迅速扒来镊子,龇着牙伸进血洞里,这才将这只险些钻进内脏的蠕虫挖了出来。
看着正在手里费力挣扎的蠕虫,祁霖
“叮。”
“已成功救活【心姬】,恭喜轮回者【狂乱之斧】、【游猎之枪】完成主线任务。”
“解锁最终环节主线:请带上【心姬】前往远古大陆的星核入口,完成对整个星球的寄生。”
缥缈的声音响起在一些人的脑海。
“砰!”玻璃被撞了个粉碎,枪手冲进来时身上带着轻伤,哈哈大笑。
他瞥了一眼胸口炸开躺在地上的祁霖,有些意外那些警察能射穿他布下的能量罩,直接击中他们找来的医师。
不过幸好,此人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如今死了也好,没死枪手也会给他补上一枪。
这倒不是恩将仇报,相反,枪手或许觉得这是他努力工作应有的回报,毕竟等他们完成了后续的星球寄生任务,这整个星球的土著都将得到一个想死而不得,比死都难受的结局。
如今也算是提前解脱吧。
用黑布一把包起桌子上零碎的肉块,枪手和斧人一边与警察部队交火,一边向着远处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