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麒麟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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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碎瓷惊变

梅雨时节,如丝如缕的细雨肆意倾洒,将上海滩彻底泡成了一幅褪色的水墨画。氤氲水汽弥漫在大街小巷,模糊了城市的轮廓,一切都仿若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透着朦胧与迷离。罗长安静静地蹲在“听雨阁”的朱漆门槛前,手中的烟头在青石板上已烫出第七个焦痕,青烟袅袅升腾,瞬间便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橱窗的倒影里,那道横贯眉骨的疤痕醒目地泛着暗红色,宛如一条蛰伏的蜈蚣,诉说着往昔的惊险。这道疤痕,是三年前在缅甸赌石场留下的。当时,为了护住一块莫西沙老坑原石,他遭遇了一场激烈的争斗。血滴落在翡翠切口上的瞬间,竟映出一抹诡异的金丝纹,那画面仿佛被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

“罗老板,这明青花瓷瓶......”身后老主顾的羊绒袖口轻轻扫过玻璃展柜,袖扣上的南洋金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耀眼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这已经是本月第三位前来查看万历官窑的主顾了,他们个个眼神中透着贪婪,就像嗅到血腥气息的鲨鱼,紧紧盯着这里的宝贝。

罗长安缓缓碾灭烟蒂,站起身来,西装裤腿不知何时已沾上了水渍,他却浑然不觉。拿起放大镜,对准青釉缠枝莲纹,突然,那纹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扭曲,瞬间变成了一个深邃的漩涡。他急忙闭眼,试图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自从上个月收了一个宋代曜变天目盏后,这种莫名的幻觉便愈发频繁,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操控着一切。柜台上的汝窑香炉中升起一缕沉香,丝丝缕缕,却怎么也压不住他喉间那股浓郁的铁锈味。

“您看这釉面开片,像不像黄浦江的冰裂纹?”罗长安话音刚落,清脆的铜铃骤响。三个黑衣壮汉裹挟着雨腥气,猛地撞了进来。为首的男人脸上,蜈蚣状的刀疤随着他的狞笑不断蠕动,显得格外狰狞。罗长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此人竟是潘家园那个卖西周青铜簋的赵三。

那尊青铜簋腹内壁的铭文,被赵三用强酸洗掉后重新刻制,试图以假乱真。骗局被揭穿时,赵三眼中的怨毒仿佛能将人吞噬,那眼神比簋身上的铜绿还要深沉。

“罗老板,听说您这儿有万历年的好货?”赵三迈着鳄鱼皮鞋,重重地碾过青石板,鞋底无情地碾碎了水面倒映的“听雨阁”匾额。他突然伸出手,抄起展柜上的青铜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狠狠砸向青花瓷瓶!

“哗啦——”

清脆的碎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瓷片如受惊的白鸽四处惊飞。罗长安下意识地伸手扑救,却抓了满手鲜血,最锋利的碎片深深扎进掌心,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老主顾的鳄鱼皮钱包掉落在血泊中,赵三的狞笑声混着铜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三百万够不够?不够的话......”赵三抬脚,狠狠碾碎一片绘着莲纹的瓷片,“听说罗老爷子临终前,还抱着那本《鉴宝录》?”

剧痛让罗长安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但赵三的这句话,却像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刺进他的心脏。爷爷临终前呕血的画面猛然浮现在眼前,老人枯槁的手死死攥着那本祖传典籍,泛黄的纸页上满是咳出的血点。那夜急救室里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古籍的霉味,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驱散的噩梦。

“滚。”罗长安从齿缝中艰难挤出这个字,声音低沉而冰冷。就在这时,他发现满地的碎瓷竟在血泊中微微颤动,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这诡异的景象让他心中一惊。赵三见状,大笑着甩门而去,一张支票在穿堂风中飘落,不偏不倚,正好盖住那片带鎏金暗纹的瓷片。

指尖触碰到瓷片的刹那,一股剧痛如汹涌的洪流,瞬间化作灼流,直窜天灵盖。青花纹路在视网膜上迅速重组,原本温婉的缠枝莲纹褪去伪装,露出狰狞的麒麟首!碎瓷中缓缓浮出鎏金小篆:“永乐三年四月初八内府密造”。更多画面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袭来:景德镇龙窑烈火熊熊,火光冲天;锦衣卫押送着披枷戴锁的工匠,步伐沉重;宦官手持朱砂,在瓷胎上精心绘制暗纹,神情专注而神秘……

“罗先生?”一道清泉般的女声,骤然劈开这如潮水般的幻觉。

罗长安抬头,瞬间撞进一双含烟笼雾的眸子。一位执竹骨伞的姑娘亭亭玉立在雨帘之中,米色套裙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脚踝处若隐若现的曼陀罗纹身。那纹身,竟与苏富比春拍图录上某件唐代金器錾刻的西域图腾一模一样,透着神秘的气息。

“我是沈薇。”她微微俯身,颈间的翡翠吊坠轻轻晃动,帝王绿在这阴雨天里竟泛出诡异的血沁,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罗长安瞳孔骤缩,三年前缅甸公盘上,一位蒙面女子以九千万拍下一块满绿原石,解开翡翠时,中心也有着这般血丝纹,眼前的情景,竟与记忆中的画面奇妙地重合。

沈薇递来的丝帕带着伽楠香,那香气淡雅而悠长,罗长安在保利拍卖会的贵宾室也曾闻到过。当时,有神秘买家以三亿拍下乾隆御制珐琅彩杏林春燕碗,空气中便弥漫着这种价值千金的奇楠香,此刻,熟悉的香气再次萦绕,让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

“需要报警吗?”沈薇指尖轻轻拂过满地狼藉,腕间的佛珠突然断裂。一百零八颗伽楠珠子滚落血泊之中,竟自动排成北斗七星状,散发着神秘的光芒。罗长安只觉后背发凉,这分明是爷爷曾说过的“天机阵”,据说最后一次现世,还是在 1945年长沙子弹库帛书被盗现场,难道这一切,都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

突然,那片带鎏金暗纹的瓷片毫无征兆地腾空而起,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射向沈薇心口!罗长安本能地扑身阻挡,瓷片割开衬衫,擦过胸膛,在皮肤上烫出一道麒麟纹印迹,疼痛再次袭来。沈薇的惊呼卡在喉间,两人跌坐在碎瓷堆里。此时,她发间的玉簪突然迸射青光,刹那间,满室生辉,光芒中,仿佛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你到底是......”罗长安的质问还未出口,门外警笛骤响。沈薇迅速将某物塞进他掌心,冰凉的触感让麒麟印迹的灼痛翻倍。罗长安低头一看,竟是半枚和田玉夔龙佩——和他从小戴着的另半枚严丝合缝,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震惊不已。

“小心青花瓷。”沈薇在他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带着伽楠香,“二十年前苏州河沉船案,有人用同样的手法毁过一件元青花。”

警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当罗长安再抬头时,沈薇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紧紧握紧玉佩,发现血泊中的碎瓷正缓缓爬向某个方向。他怀着满心的疑惑,跟着瓷片挪动的轨迹,在博古架底部摸到了一个暗格——这本是爷爷藏《鉴宝录》的地方,此刻却躺着一卷裹在油纸里的帛书。

展开帛书的刹那,麒麟印迹突然滚烫,仿佛在呼应着什么。帛书上朱砂绘制的星图开始流转,光芒闪烁,最终聚成八个滴血小字:“永乐密诏,罗氏当诛”。窗外惊雷劈落,耀眼的闪电照亮了对面楼顶持望远镜的黑影,也照亮了帛书夹层里泛黄的旧照片——1998年苏富比秋拍会合影,年轻的爷爷身旁站着个戴翡翠项链的女人,颈间正是沈薇那枚帝王绿吊坠,一段被尘封的过往,似乎正缓缓揭开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