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煤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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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活葬碑

王栓柱的矿灯扫过渗水的岩壁,光束里浮动的煤尘突然凝成孩童手掌的形状。他猛吸一口旱烟,火星子溅在身后陕西后生的安全帽上——那小子脖颈后的红痕又扩散了一圈,像条蜈蚣趴在衣领边缘。

“王头儿,这巷道的排风管咋是热的?“后生指着头顶锈蚀的铁管。王栓柱眯起眼,看见管口正渗出沥青状黏液,滴在铁轨上发出腐蚀的嘶响。

升降笼的钢索就在这时绷断。

在失重坠落的五秒间,王栓柱瞥见顶棚通风口闪过半张女童的脸。那分明是去年腊月冻死在矿场的哑女阿丑,此刻却咧开满嘴煤晶尖牙。

“闭眼!闭眼!“

老矿工的吼声被金属扭曲的尖啸吞没。升降笼砸穿三层木质支撑架,碎木屑混着煤灰灌进众人七窍。陕西后生突然发出非人嚎叫,他的瞳孔被黑色填满,指甲暴长成煤锥状,生生插进身旁同伴的眼窝。

王栓柱滚进积水坑,浑浊的黑水突然沸腾。他看见水面倒影中,自己的右耳正在碳化,耳垂裂开细密的蜂窝孔洞。巷道深处传来指甲抓挠岩壁的声响,每一声都精准对应着人类心跳的频率。

李秉忠的怀表在子时准时停转。

他盯着桌案上自行拼合的地质图,那些代表矿脉的朱砂线正蠕动成瞳孔状。窗外突然传来犬吠,三十六根通风管同时喷出黑雾,在空中聚成傩戏面具。

“东家!镇魂桩...桩子活了!“

账房撞开房门时官帽歪斜,露出被煤晶侵蚀的右耳。李秉忠抓起煤雕冲向矿场,刻着自己侧脸的半身像正在发烫,眼眶处渗出黑血。

七十二根铁水浇筑的童男桩破土而出,胸腔裂开的蜂窝孔洞喷出带火星的煤粉。更夫的铜锣“当啷“坠地——他的喉管被铁桩贯穿,尸身悬在“陇西煤矿总局“的匾额上晃荡,血珠在青石阶上敲出丧钟般的节奏。

李秉忠的怀表盖突然弹开,表盘内侧浮现出血色小篆:**“未时三刻,丙字巷“**。当他冲进标注的巷道时,眼前的景象让这个剑桥高材生双膝发软——哑女阿丑的尸首正从煤壁中浮出,七窍绽放的煤晶花里嵌着微型青铜灯。

地母的瞳孔在矿井最深处睁开。

血管状矿脉突触伸向地表,穿透三十具新葬童尸的脚心。他们的天灵盖自动掀开,脑浆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结晶成暗红色煤块。其中一块滚落到李秉忠脚边,断面浮现出独子李承业的脸。

青铜祭坛上的魂灯集体倾斜,蓝绿色火苗舔舐着刻有镇魂咒的青砖。李秉忠跪在坛前,匕首划过左臂。血珠坠入凹槽的刹那,岩壁黑影发出尖笑,裹着煤灰扑向他裸露的胸膛。

“再加三十具!“

符文在皮下扭成毒蛇,撕开肋骨的脆响中,李秉忠听见地母的呓语。他的左脸正在碳化,颧骨凸起煤晶棱角,右眼却变成纯净的琥珀色——那是地母窥视人间的瞳孔。

坛心铁盒突然爆开,半块煤雕跃入他掌心。断裂处伸出无数血丝,沿着腕脉钻进心脏。李秉忠的怀表发出齿轮倒转的尖啸,表盖内侧浮现新的谶语:**“丙寅年五月十七,血亲入瓮“**。

黎明前的矿场立起新碑。

三十个朱砂描红的童工姓名在雾中渗血,碑文裂缝里伸出煤晶触须,将巡夜人的眼球拽入黑暗深处。王栓柱用独眼凝视碑面,发现“功勋永垂“的“垂“字比昨日多出一横——变成“功勋永重“。

乌鸦叼着半截脐带掠过碑顶,爪痕在青石表面刻下西夏文咒语。当第一缕阳光刺破煤霾时,碑底渗出黑色黏液,形成无数指向矿工棚户区的小箭头。

在陇州城某座深宅里,三岁李承业突然惊醒。他的枕边散落着煤渣,窗台上立着只独眼乌鸦。当奶娘推门而入时,孩童正用稚嫩手指在煤灰上描画——那是个精确的矿井剖面图,标注着“丙寅年五月十七“的日期。

剑桥大学地窖,威廉斯教授捏碎了放大镜。

他正在研究的西夏残卷上,“地母之瞳“插图渗出黑色液体。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墙上,分裂成六个跪拜的人形。当助教推门时,只看见满地玻璃碴和一行血书:

**“通知日本关东军,黑石沟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