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卷六十九·南·宋前废帝纪
前废帝刘子业，小字法师，是孝武帝的长子，于元嘉二十六年正月甲申出生。孝武帝镇守寻阳的时候，刘子业留在京城。元嘉三十年，孝武帝起兵讨伐元凶，刘子业被囚禁在侍中下省，多次险些遇害，好在最终平安无事。孝武帝登基后，刘子业被立为皇太子。起初他没有前往东宫，中庶子、二率都进入永福省当值。大明二年，他才出宫住进东宫。大明四年，在崇正殿讲解《孝经》。大明七年，举行加冠礼。大明八年闰五月庚申，孝武帝驾崩，当天，刘子业就登上了皇帝位，并且大赦天下。太宰江夏王刘义恭被解除尚书令的职务，加任中书监；骠骑大将军柳元景加任尚书令。甲子日，设置录尚书一职，由太宰江夏王刘义恭录尚书事。骠骑大将军柳元景加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永嘉王刘子仁担任南豫州刺史。
六月辛未日，刘子业下诏说：“我以渺小之身，早早继承大业，恭敬地承受上天威严，敬畏地面对天命。遵循先帝留下的传统，每日借鉴以往的经验，本可以无为而治，将良好风尚流传后世。然而刚刚即位，天下归属改变，我德行不够显明，对大道也有所懵懂。想要宣扬明智的规范，推行这些简省体恤的政策，可以向各位执事详细询问，广泛探访民间疾苦。凡是那些不公正的法令、繁琐的条文，繁杂而有损治理；关市的租赁税收，本是一时之事，但奸吏却玩弄法令，随意作威作福，再加上气运天象错乱，不公平的现象愈发严重。应该减轻徭役、宽缓刑罚，来解救百姓的急切困境。御府各个官署，事务不必铺张，那些雕琢的文饰，如今毫无用处，都应该合并、精简，以满足百姓的心愿。藩王的贸易货物行为，一律禁止。相关部门要列出条款上报。”戊寅日，将豫州的淮南郡恢复为南梁郡，又分出宣城重新设置淮南郡。庚辰日，任命南海太守袁昙远为广州刺史。秋季七月己亥日，镇军将军、雍州刺史晋安王刘子勋改任江州刺史，中护军宗悫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镇北将军、徐州刺史湘东王刘彧为护军将军，中军将军义阳王刘昶为征北将军、徐州刺史。庚戌日，婆皇国派遣使者进献特产。尊称崇皇太后为太皇太后，皇后为皇太后。乙卯日，废除南北两条驰道。孝建年间以来更改的制度，恢复为元嘉时期的旧制。丙辰日，追尊献妃为献皇后。乙丑日，抚军将军、南徐州刺史新安王刘子鸾解除兼任的司徒之职。八月丁卯日，领军将军王玄谟担任镇北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己巳日，任命青、冀二州刺史萧惠开为益州刺史。己丑日，皇太后驾崩。京师下起大雨。庚子日，派遣御史和地方官根据实际情况赈济抚恤百姓。九月辛丑日，护军将军湘东王刘彧担任领军将军。癸卯日，任命尚书仆射刘遵考为特进、右光禄大夫。乙卯日，文穆皇后祔葬于景宁陵。冬季十月甲戌日，太常建安王刘休仁担任护军将军。戊寅日，辅国将军宗越担任司州刺史。庚辰日，免除扬、南徐州大明七年拖欠的租税。十二月乙酉日，任命尚书右仆射颜师伯为尚书左仆射。壬辰日，将王畿各个郡设为扬州，把原来的扬州改为东扬州。癸巳日，任命车骑将军、扬州刺史豫章王刘子尚为司徒、扬州刺史。去年和今年，东部各郡遭遇大旱，严重的地方一升米价值数百钱，京城的米价也涨到一百多钱，饿死的人达到十分之六七。孝建年间以来，又设立钱署铸造钱币，百姓趁机私自铸钱，钱币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假，商业贸易难以正常进行。
永光元年正月初一乙未，改元（此处“改元彧”疑有表述错误，可能为改元永光），刘子业大赦天下。乙巳日，撤销各州的台传机构。戊午日，任命领军将军湘东王刘彧为卫将军、南豫州刺史，护军将军建安王刘休仁为领军将军，秘书监山阳王刘休祐为豫州刺史，左卫将军桂阳王刘休范为中护军，南豫州刺史寻阳王刘子房为东扬州刺史。二月，削减州郡县官员俸禄的一半。庚寅日，铸造二铢钱。三月甲辰日，撤销临江郡。五月己亥日，把郢州的随郡划给雍州。丙午日，任命后军司马张牧为交州刺史。六月己巳日，左军长史刘道隆任梁、南秦二州刺史。乙亥日，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宗悫去世。壬午日，卫将军、南豫州刺史湘东王刘彧改任雍州刺史。尚书令、骠骑大将军柳元景兼任南豫州刺史。
八月辛酉日，越骑校尉戴法兴获罪，被赐死。庚午日，任命尚书左仆射颜师伯为尚书左仆射（此处重复疑原文有误），吏部尚书王景文为尚书右仆射。癸酉日，刘子业亲自率领宿卫兵，诛杀太宰江夏王刘义恭、尚书令骠骑大将军柳元景、尚书仆射颜师伯、廷尉刘德愿。改元为景和元年，文武官员都晋爵二等。任命领军将军建安王刘休仁为安西将军、雍州刺史，卫将军湘东王刘彧又改回南豫州刺史。甲戌日，司徒、扬州刺史豫章王刘子尚兼任尚书令，射声校尉沈文秀任青州刺史，左军司马崔道固任冀州刺史。乙亥日，刘子业下诏说：“以前圣明之君专注求贤，在磻溪得姜尚辅佐，深思苦虑寻求人才，在傅岩得傅说助成教化。朕位居天子之位，期望使天下风清气正，果断惩处奸佞，就像孔子诛杀少正卯。我想着如何上能宣扬先帝功业，下能弘扬国家福运，常常梦到像伊尹那样的贤才，看到筑墙劳作就想到人才，从早到晚都在为此操心。可以在各郡国考察寻访，在乡里招募人才：那些有孝顺品性、忠诚气节，隐居不仕，诚信有道义的行为，廉洁正直为世人表率，文思敏捷、博学多识，善于办事、能治理百姓的人，一定要加以表彰推举，根据才能提拔任用。让百官能各司其职，伦常都能有序。主管官员要精心详细搜求，以符合我的心意。”任命始兴公沈庆之为太尉，镇北将军、青冀二州刺史王玄谟为领军将军。庚辰日，把石头城改名为长乐宫，东府城改名为未央宫。撤销东扬州并入扬州。甲申日，把北邸改建成建章宫，南第改建成长杨宫。任命冠军将军邵陵王刘子元为湘州刺史。丙戌日，免除吴、吴兴、义兴、晋陵、琅邪五郡大明八年以前拖欠的租税。己丑日，重新设立南北两条驰道。
九月癸巳日，刘子业前往湖熟，一路上鼓吹奏乐。戊戌日，刘子业回宫。庚子日，任命南兖州刺史永嘉王刘子仁为南徐州刺史，丹阳尹始安王刘子真为南兖州刺史。辛丑日，抚军将军、南徐州刺史新安王刘子鸾被免去官职贬为庶人，还被赐死。丙午日，任命兖州刺史薛安都为平北将军、徐州刺史。丁未日，卫将军湘东王刘彧加授开府仪同三司，特进、右光禄大夫刘遵考为安西将军、南豫州刺史，宁朔将军殷孝祖为兖州刺史。戊申日，让前梁、南秦二州刺史柳元怙再次担任梁、南秦二州刺史。己酉日，刘子业亲自率军征讨征北将军、徐州刺史义阳王刘昶，京城内外戒严。刘昶逃到北魏。辛亥日，右将军、豫州刺史山阳王刘休祐晋号为镇西大将军。甲寅日，任命安西长史袁顗为雍州刺史。戊午日，任命左民尚书刘思考为益州刺史。当天解除戒严，刘子业前往瓜步。允许百姓私自铸钱。
十月癸亥日，特赦徐州。丙寅日，刘子业回宫。任命建安王刘休仁为护军将军。己卯日，东阳太守王藻入狱而死。刘子业将宫人谢贵嫔封为夫人，赐予虎贲、靸戟，出行有鸾辂龙旂，警戒清道，而这个谢贵嫔实际上是新蔡公主。乙酉日，任命镇南大将军、豫州刺史山阳王刘休祐为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十一月壬辰日，宁朔将军何迈入狱而死。刚被任命为太尉的沈庆之去世。壬寅日，立路氏为皇后，举行册封仪式时四厢奏乐。赦免扬州、南徐州。护军将军建安王刘休仁加授特进、左光禄大夫。中护军桂阳王刘休范迁任新职。丁未日，有皇子出生，不过是少府刘胜的儿子。刘子业大赦天下，贪污、奸淫、盗窃等罪行全都赦免。赐给嫡长子爵位一级。壬子日，任命特进、左光禄大夫、护军将军建安王刘休仁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戊午日，南平王刘敬猷、庐陵王刘敬先、安南侯刘敬渊都被赐死。
当时刘子业凶残悖逆的行为日益严重，接连诛杀大臣，朝廷内外的各级官员，都难以保住性命。之前民间有传言说：“湘中会出天子。”刘子业准备到荆、湘二州巡视，想以此来压制这种说法。他打算先杀掉几位叔父，然后再出发。湘东王刘彧（后来的太宗）与身边的阮佃夫、王道隆、李道儿秘密联络刘子业身边的寿寂之、姜产之等十一人，谋划共同废掉刘子业。戊午夜，刘子业在华林园的竹林堂射鬼。当时巫师说：“这个堂里有鬼。”所以刘子业亲自去射鬼。寿寂之怀揣利刃径直闯入，姜产之作为他的帮手。刘子业见状想要逃跑，寿寂之追上去将他杀死，刘子业去世时年仅十七岁。
太皇太后下命令说：
司徒兼护军以及八座官员们：刘子业虽然是嫡长子，可从小就生性凶狠恶毒，不仁不孝的品性在孩童时期就已显现。孝武帝去世后，他继承皇位。先帝的灵柩还停放在那里，他就满脸喜色，毫无哀戚之情，后来上天降罚，他却更加肆意妄为。因为朝廷内外的大臣们勉强维持，他的残忍暴虐起初没有完全显露，然而他的凶狠残暴难以抑制，一旦发作，便肆意妄为，不仅杀害了朝中的重要大臣，连辅佐之臣也惨遭毒手。刘子鸾兄弟是先帝钟爱的儿子，他们含冤离世，刘子业却无端地对他们施加残酷的杀戮。义阳王刘昶是皇室至亲，肩负保卫国家的重任，刘子业却无端地对他进行征讨。新蔡公主被迫与丈夫家族分离，被幽禁在深宫中，刘子业还谎称她已经去世。先帝的丧事刚刚办完，丧礼的规矩他就全然不顾，日夜沉迷于酒色，各种事务都荒废了。朝中的贤才和往日的功臣，他弃之如敝履。管弦之乐不停，山珍海味备齐。他还辱骂自己的祖先，以此为乐。出行游玩没有节制，荒淫放纵毫无限度。他还在皇家陵园设宴，甚至企图挖掘皇陵。无辜之人被他诛杀，良家妇女被他强占。他所立的伪太子，没人知道是谁的儿子。他册封嫔妃、立皇后，庆祝的规模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礼仪规范。皇室宗亲、近亲，他对待他们就像对待婢女和奴仆一样，随意鞭打、欺凌，完全不顾及尊卑的礼仪。南平王一家，更是遭受了极其残酷的对待。刘子业的所作所为违背天理，他的暴行暴露无遗，万恶不赦。苛刻的刑罚和残酷的政令，无穷无尽，就算是夏桀和殷纣王，都不足以和他相比。满朝官员都惶恐不安，人人自危；百姓们也惊惶失措，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他的行为比禽兽还恶劣，所犯的罪行数不胜数。高祖开创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祖宗七庙的祭祀也几乎断绝。我年老多病，病情沉重，常常想到这些灾祸就痛心疾首，每时每刻都在忧虑煎熬，生命已经所剩无几。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远近的人都想奋起反抗，十户人家中就有九户有这样的想法。卫将军湘东王刘彧，是太祖的子孙，上天赋予他非凡的才智和圣明，文皇帝对他格外钟爱，他所受的恩宠在藩王中无人能及。我很早就了解他的聪明睿智，所以对他格外看重。他暗中筹划宏伟的谋略，义士们纷纷响应，刘子业这个独夫民贼已被诛杀，他的首级悬挂在白旗上示众，国家得以复兴，祖宗的基业得以永远稳固，无论是活人还是死者都对湘东王倾心归附，天命也完全落在了他的身上。而且湘东王功勋和品德崇高，大业应当归属于他，应当遵循汉、晋时期的旧例，让他继承皇位。主管官员要详细参考旧有的典章制度，及时执行。我晚年不幸，遭遇了这么多艰难困苦，每每想起这些事情，即便活着也如同死去一般。还能怎么办呢！还能怎么办呢！
刘子业被葬在丹阳秣陵县南郊坛西边。他自幼性情急躁偏狭，在东宫做太子时，常常被孝武帝责备。孝武帝到西边巡视的时候，刘子业上书请安，字迹潦草不工整，孝武帝就责备了他。刘子业上书谢罪，孝武帝回复说：“书法毫无长进，这只是一方面。听说你一向懈怠，乖张暴戾的性情日益严重，怎么会如此顽固呢！”
刘子业刚登上皇位，接受玉玺绶带时，脸上毫无哀伤的神色。起初，他对大臣们以及戴法兴等人还有所忌惮，可杀了戴法兴之后，大臣们都惊恐万分。接着他又诛杀众多王公大臣，朝廷里的官员，上上下下都免不了被殴打、拖拽。朝廷内外充满了恐惧，宫殿和官署一片混乱。
当初太后病重，派人叫刘子业过去。刘子业却说：“病人那里鬼多，太可怕了，怎么能去呢。”太后听了十分生气，对侍从说：“拿刀子来，剖开我的肚子，怎么生出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太后去世几天后，刘子业梦到太后对他说：“你不孝又不仁，根本没有做君主的样子。刘子尚愚笨乖张成这样，也不是能继承皇位的人。孝武帝阴险暴虐，违背天道，惹得人神共愤，他儿子虽多，却都没有天命。天命所归，应该是文帝的儿子。”后来湘东王刘彧继位，他确实是文帝的儿子。正因如此，刘子业把各位叔父都集中在京城，担心他们在外地会成为祸患。
山阴公主生活极为淫乱放纵，她对刘子业说：“我和陛下，虽然男女有别，但都是先帝的子女。陛下有六宫妃嫔无数，而我却只有驸马一人。这太不公平了，怎么能这样呢！”刘子业于是给她安排了面首三十人，还封她为会稽郡长公主，俸禄和郡王相同，有二千户的食邑，赐给她一部鼓吹乐队，外加二十名持剑侍卫。刘子业每次出行，山阴公主都和朝臣们一起陪乘。山阴公主因为吏部郎褚渊长得好看，就向刘子业请求让褚渊侍奉自己，刘子业答应了。褚渊侍奉公主十天，受尽逼迫，但誓死不从，才得以脱身。
刘子业宠信的太监华愿儿，官做到散骑常侍，加封将军还兼任郡守。刘子业年少时喜欢读书，对古代的事情也颇为了解，他自己撰写的《世祖诔》以及其他文章，常常很有文采。因为听说魏武帝设置过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他也设置了这两个官职，让建安王刘休祐、山阳王刘休祐担任。刘子业的其他事迹，在各个列传里有分别记载。
史臣评论说：废帝刘子业的行为事迹都记载在篇章里。就算像周武王历数殷纣王的罪行，也比不上刘子业恶行的万分之一；霍光列举昌邑王的过错，也不及刘子业的一点点。就算是中等才能的君主，只要有其中一条恶行，就足以使国家灭亡、宗庙毁坏，更何况所有这些恶行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呢！他最终落得灭亡的下场，也算是一种“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