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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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假期 三

第3章 假期 三

小路睡意正浓的时候,一大早就让凌晨的敲门声给叫醒了。起床的时候看看钟,还不到六点。夏天天亮得早,农村人总是早起,只得入乡随俗。

走了二十分钟的山路,汗都出来了,人倒是精神了许多。凌晨说要带她去熟悉果林,两年前来过,也待了一个多月,但现在都记不得了。就说山北面那片芒果,两年前哪像现在这般枝叶茂盛?旁边的荔枝林,过去是小路来时必光顾的地方,可今年年初,天气有些反常,降了厚厚的霜,把几棵荔枝树冻得半死不活,结果没收成。

“唉,自己吃都不够,别说卖了。”

说话间,江凌晨带她来到一片柚园。两年前小路来的时候没有柚园,这些柚都是后来才插上的。凌晨说那儿先前杂草丛生,蛇虫出没,总觉得荒废了可惜,他又无事可做,便锄了草,平了土,种了五十棵柚。如今柚树都已结了拳头大小的果子。

看完北面,凌晨要带她去西侧。小路说脚有些酸了,两人便坐在柚树边歇息。昨天也爬山去小屋,今天一早就感到腿酸胀。小路捶着腿问他,每天呆在果林里,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凌晨说不会呀,我觉得很快乐。他忽然想起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小点的又玩不到一处,有时也很孤单。“现在好了,你来了我就多了一个玩伴,不会闷了。”

小路捕捉到他神色的变化,看他快乐的样子,她也笑了。她问:“表哥,早上吃饭的时候,庄姨跟姨父怎么不在?”

“我妈在屋后喂鸡鸭,我爸他昨晚就出去了。”凌晨说。

“姨父一整个晚上都在哪呢?早上才看到他从外面回来。”

“他经常出去呀!有很多水果都是在这个季节成熟的,要看管果林,有时也会去跟邻居打麻将。”

“哦。我昨晚好累,一挨床就睡着了。”她倒是不认床。

到底是城里的娇小姐,爬爬山就累成这样。凌晨在心里笑。他拉起小路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看果林。”

他牵她的手自然而然,像小时候一样。小路愣了一下,就任由他拉着她的手。比起两年前,表哥的手掌厚实多了,中指下方的手掌还长了茧,会轻轻刮擦她的手。

凌晨带她参观芒果园、杨梅林,芒果树在阳面,杨梅耐阴在阴面。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凌晨带着她小心翼翼地爬到杨梅树上,两人站上枝杈摘杨梅。凌晨找来一只塑料桶,装了提去山涧洗。小路洗了把脸,神清气爽地吐了口气。成熟的杨梅,红里透着黑,黑里泛着红,酸甜可口、饱满多汁。

回到家里已过了午饭时间,一桌饭菜都没动。家里一片死寂,蝉鸣显得突兀。江涛和淑庄各坐一侧,江涛抽着烟,眉头拧得像麻花;淑庄抱着臂膀,鼻翼翕张着,面有怒色。

见到他们进来,淑庄老大不情愿的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里“啧”了一声:“你们去了哪里?怎么弄得浑身都是果汁?凌晨,你都已经二十一岁了呀!”

庄姨的声音并不严厉,却透着愠怒。

小路偷看了一眼凌晨,她表哥没吭声。

江涛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将半截烟掷在地上,嘴里骂声:“不成器的东西!”

“又怎么了?”凌晨不耐烦,“不就弄脏了衣服,犯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你们俩吵架,别把气撒在我头上!”

“你说什么!”江涛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几乎戳到凌晨脸上,“你现在长大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我还打不了你了?”

“江涛!”淑庄一闪身挡在凌晨身前,“你倒是打打看!”

江涛咽着口水,克制着怒气,目光越过淑庄纤弱的身体瞪着凌晨。

凌晨也不甘示弱,用加倍的怒气回应他的父亲。

“凌晨!”淑庄见俩父子谁也不让,回过身来,近乎哀求地扯扯凌晨的手臂。他这才转身走开。

江涛用力一拍桌子,打火机跳起来,他一屁股墩坐回椅子,悻悻地道:“死囝仔,老子的话都不听了!”

“你别把客人给吓了!”淑庄拉起目瞪口呆的小路,脸色和缓下来,轻声说,“走吧,跟庄姨去洗把脸。”

几天后丽美带着孩子回娘家,这才打破父子的僵局。

凌晨之前还有两个姐姐,丽美和丽娟。丽美20岁那年嫁到邻镇,丈夫在外省跑生意,丽美先前也与他一起在外省生活,后来怀了孩子,丈夫便要她回来,说是不方便照顾她。丽美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再出去,只是逢年过节时,丈夫方才回来几天,两口子才得以相聚。

二表姐丽娟,初中毕业后去城里打工,后来听说爱上了江苏人,两个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江家嫌对方是个外省人,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婚事。丽娟是个犟脾气,跟父亲卯上了。淑庄深谙女儿的脾气,也劝了丈夫,奈何江涛死活不肯,一怒之下把丽娟逐出家门,丽娟也心安理得同江苏人私奔了。这件事一度成了坑子镇三姑六婆茶余饭后的笑谈。江涛羞怒之下一个月都不敢出门。事情都快过去一年了,却还是江涛的心病。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着看电视,磕着瓜子,吃淑庄用橄榄、杨梅和李子腌制的蜜饯。

淑庄问小路:“你表姐像不像你妈?”

“像!”小路点着头,吃吃地笑着,“比我还像!”

淑庄说:“就连你们的外婆都抱怨说,丽美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淑仪,连那个眉眼都那么神似,害得她一见丽美就以为时光倒流。”

只是那弱柳扶风似的性子,是比不上风风火火的淑仪了。

“也就是长相几分相似,别的一点也不像了。”丽美说话的样子像叹息。

“我看也是。”淑庄淡笑。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太弱,一个又犟,中和一下才好。

说笑间,江涛站起身,伸着懒腰含混不清地说:“我出去了。”

丽美瞥了一眼母亲,笑容已冻僵在那张略显青白的脸上。“爸!……”丽美轻唤,欲言又止,眼神似责备又似哀求,叫人心疼。

淑庄依旧逗弄着坐在腿上的小外甥,却已显得心不在焉。

江涛走出去了,整个房间顿时一片死寂。

小路看向凌晨,他只是耸耸肩摊摊手,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但江涛只是到了大门口又折回来,双手叉腰站了一下,走到淑庄面前,从她怀中抱起外甥,看着一屋子还在发愣的人说:“怎么,我去我兄弟家坐坐,也去不得么?”

丽美这才如释重负地吁着气笑起来:“想去就去,谁管你!”

“你们四个人正好打麻将,我在这里不多余吗?”江涛说着,抱着外甥出去了。

“我爸想得倒是周到,我们家难得凑足人。”凌晨起身从书柜底格拎出那盒尘封许久的麻将,用湿抹布抹了几下。

“小路,姨妈说你十三岁的时候就会打麻将了,今天可得露几手让我们瞧瞧。”

“我妈乱说的。”小路感到难为情,“技术不好,表姐可别笑话我。”

“你们俩姐妹都别谦让,待会分了高低再说客气话不迟。”淑庄笑着帮儿子撑开桌子。很快屋里便传来“噼哩啪啦”的麻将声,连同欢声笑语,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