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博弈
福盛楼虽说不是盛京最热闹的酒楼,却是权贵们最喜聚集之处。这里不仅有美酒菜肴,甚至还有各种稀罕首饰瓷器,说是小型街市也不为过。
来福盛搂的不是富商便是朝廷四方官员,寻常百姓若无贵人相邀,大抵此生都不会来。
最顶层的雅间,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内里却大有乾坤,古玩字画全是前朝孤品,焚的香也是千金一两的上等龙涎。
屋内,一身玄衣的少年斜靠在贵妃榻上,慵懒支颐假寐。
另一白衣少年有些无趣的靠在窗边,看着熙攘的人群,眼中透露着一抹耐人寻味,与那张温柔与冷峻并存的面容相得益彰。
“皇后娘娘下了暗旨,此番祈福一定要带上沈家和姜家的小娘子。”
“除了这位沈三娘子,其他两位想必是与有荣焉。毕竟能随侍皇后娘娘祈福这样的差事,盛京可是有无数贵女们想要参与呢。”
“没准儿被皇后娘娘看上,留在身边当个女官,可比嫁人相夫教子要好的多。明明天大的好事啊,可听这位沈三娘子上次的说辞,她未必想去。”
“你说,该怎么办呢?”
他颇为轻佻的看一眼谢砚修,修长的身影倚在窗前,散漫而又从容。
谢砚修仍是保留着原来的姿态,懒懒开口,“你想办法解决。”
容与气笑了,自嘲般瞥了瞥唇,“别人家的谋士都是衣食无忧,好生供着。就你家的,劳力又劳神。”
“我累着你了吗?”谢砚修睁开双目,挑眉看他,“桌上的菜,全被你吃了吧?”
“谁家谋士跟猪一样能吃?”
“谋随其主。”容与轻哼一声,看向窗外。
谢砚修刚捏紧拳,却见容与有些震惊的看向窗外,“沈三娘子?”
那女子虽带着帷帽,可那身衣裳正是今日沈迎穿过的,错不了。
街道上。
女子帷帽遮颜,行尸走肉般走在路上。
沈迎双目已然泛着几道醒目的血丝,她早已哭干了泪,跑遍了盛京所有的店铺。
所有人都说,这木簪毁的太厉害,加之时间悠久,想要修复根本不可能。
她走在街上,珍重的捧着怀中木盒,盒子里的海棠木簪近乎碎裂,却被她小心翼翼地拼凑在一起。
沈迎低头,看向簪子上栩栩如生的海棠;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这支簪子是她生前亲手雕刻的。
“对不起……”鲜有人至的角落里,沈迎蹲下身,只觉内心痛到麻木。
她不该对无辜之人动杀念,她知道错了。
可母亲这是……不想原谅她吗?
她终究,连最后的念想都留不住吗?
“对不起,母亲……”她一遍遍道歉,指尖颤抖的抚过那根木簪。
那朵脆弱的木海棠,如今已布满裂痕,轻轻一碰便彻底碎了。
沈迎胸口一阵刺痛,她攥紧衣袖,近乎无法呼吸。可在那一瞬间,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木簪里的异样。
她蹙紧眉头,泪水夺眶而出,落在碎裂的簪子上;那簪子里,似乎藏着什么。
沈迎不可置信的伸手,小心翼翼将碎掉的木屑拨开。
她惊讶的发现,这簪子……里面竟然藏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字条。
“昭光破晓叩梵钟,月移莲座影朦胧。庙藏法相千秋寂,桑绕金身千金风。灼灼灵光凝贝叶,华严贝阙隐雕栊。”
沈迎蓦然抬头,瞳孔皱缩,“昭月庙,桑灼华!”
这个名字,她曾听母亲提起过!
看来这昭月庙暗藏玄机,母亲留下此等讯息,定然是将无比重要的东西留在了那儿,说不定会与外祖满门被灭有关。
此番阴差阳错,竟发现了簪子的秘密。
昭月庙,她非去不可!
沈迎掩下心间震撼,默默藏起纸条准备回府筹谋,却听闻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小娘子,可否上楼浅灼一杯?”
……
“谢大人竟有雅兴来此吃茶,还真让臣女意外。”
雅间中,沈迎似笑非笑,为谢砚修斟茶。
她烹茶的手艺娴熟而从容,看似漫不经心,只是一举一动却尽显雅态,“大人素爱双井茶,请。”
谢砚修撑着头,狭长的丹凤眸微微上挑,尽显雍容。
他开口,语调轻扬,“我方才并未说这是什么茶,你竟能认得?”
“沈小娘子这十年应该是住在永州吧?永州地势偏北,可与江南相差万里。”
沈迎笑着望向他,丝毫不显慌张,“我自然不认得这茶。”
“这福盛楼每日接待权贵,自是要将大人们的爱好摸清,这生意才好做。若是连谢大人您最爱品双井茶都不记得,那这酒楼也别开了。”
“果然。”谢砚修勾了勾唇,眼眸微暗,直直看向沈迎。
“你回盛京,是筹谋已久啊。”
“这大人可冤枉臣女了。”沈迎面露惊错,才哭过的双目如今看上去仍是红红的一片,泪珠悬在眼角似落不落,可怜极了。
谢砚修挥手,不耐烦的打断她,“少装。”
他玩味笑着,丝毫未曾错过少女眼底划过的一抹狠厉。
“本座可以带你去昭月庙,可你,要帮本座做一件事。”
沈迎抬头看他,清秀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解,她柔柔开口,“谢大人,臣女病还未好全,不易出远门……”
“半月后,才是月神娘娘的祈福仪式。”
沈迎微愣,继续开口,“臣女无德无才……”
“可本座怎么看你聪明伶俐,阴险狡诈?”谢砚修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沈迎故作为难,轻轻叹息一声,“既然皇后娘娘下了旨意,那臣女也只能奉旨前去了。”
“奉旨?”
谢砚修轻嗤一声,“沈迎,是本座好心要带你去,你别不识抬举。”
“臣女虽不在盛京,却也知晓这规矩。”沈迎不卑不亢开口,眼中目光灼灼,“每年开春,皇后娘娘都要带着几位贵女亲自前去昭月庙为月神娘娘祈福。”
“一是为庇佑皇室血脉绵延,二是求得月神娘娘赐福百姓祛病消灾,三是祈求春闱顺利,学子蟾宫折桂。”
“这随侍贵女,自然是娘娘交给谢大人亲自挑选。大人既让臣女前去,那便是娘娘的旨意,臣女岂敢拒绝?”
她微微一笑,自是以为拿捏住了谢砚修。
此人真是聪明,与其博弈需得绷紧了皮,否则稍有不慎便棋差一着,落入对方陷阱。
本来无需任何要求便能达成目的,可若是被他绕了进去,答应帮他做事,谁知他会提出什么的条件呢。
沈迎看似无辜柔弱的目光,却像是利刃一般尖锐。让谢砚修难得对面前女子有了几分重视,他嘲弄般勾了勾唇。
“看出来了,又如何?”他戏谑挑眉,似是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难不成你也想雇人,杀了本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