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暗是实质的，沉重地压在意识上。
林渊漂浮其中，像沉入冰冷的海底——身体的极度虚弱带来一种奇异的剥离感，仿佛灵魂正脱离沉重的躯壳。
腹部的【核】沉寂着，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但在那沉寂的核心深处，某种无法理解的轮廓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扭曲、不定形，带着无数触须般的阴影。
【章鱼】？一个荒诞的念头划过，随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
隐约中，似乎有极细微的震动从远方传来，穿透层层废墟，触及他麻木的感知——某种存在......被惊动了？
意识彻底涣散。
“妈的，真沉。“矮个子抱怨着，试图和高个子一起拖动林渊。
高个子皱着眉，甩开他的手：“废物。“
他独自一人将林渊扛上肩膀，动作粗暴，全然不顾及可能造成的二次伤害。
“老大，这小子......刚才那一下，他......“矮个子心有余悸。
“闭嘴。“高个子的声音透着不耐烦，还有一丝隐藏的烦躁，“他只是虚脱了。那种反应......大概是某种濒死前的回光返照。“
他自己也不完全相信这个解释——那无声的反噬带来的刺痛感，过于真实。
这小子身上有秘密，或许比预想的更有价值。
“先把他弄回据点再说。“高个子迈开步子。
巷口的光影突然被一道身影切断——寂静无声。
一个少女站在那里，逆着光，轮廓清晰。她看起来不大，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作战服，边缘有多处缝补痕迹。一把磨得锃亮的短刀插在腿侧的刀鞘里，角度刁钻，方便随时拔出。
高个子停下脚步，将林渊扔麻袋一样丢在地上：“什么人？“他厉声喝问，手悄然摸向腰间的武器。
矮个子反应更快，直接举起了弩，对准了少女：“不想死就滚开！“
少女没有理会他们的威胁，她的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高个子肩上刚刚被丢下的“货物“上。她向前走了两步，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高个子感到了威胁，不是来自力量，而是来自那种......精确和效率感。
“找死！“矮个子扣动了扳机。
弩箭破空——少女的身体只是微微一侧，手臂快如闪电般抬起，精准地用臂甲外侧磕飞了弩箭。
【叮】！火星四溅。
弩箭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去，深深钉入矮个子身前的地面，箭羽兀自颤抖。矮个子吓得怪叫一声，跌坐在地。
高个子脸色彻底变了——行家！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抽出腰间的砍刀，低吼着冲向少女。
少女不退反进，身体压低，如同猎豹般迎上——没有花哨的动作，只有最简洁、最致命的格挡与反击。
【锵】！刀锋碰撞。
少女借力旋身，短刀瞬间出鞘，刀尖划向高个子的手腕。高个子反应极快，抽刀后撤，手腕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惊骇地看着少女——这速度，这技巧......
少女没有追击，只是握着短刀，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迫。
高个子捂着手腕，血珠不断渗出。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林渊，又看了看眼前的少女，最后咬了咬牙：“我们走！“
他拉起还在发抖的矮个子，头也不回地冲入另一条小巷，狼狈逃窜。
少女站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废墟深处。她收回短刀，动作利落——然后，她才转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渊。
她缓步走近，蹲下身。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审慎。
手指搭上林渊的颈侧，确认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她又检查了他的呼吸，同样微弱。
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腹部破损的衣物下，那异常的温热感。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极细微的停顿，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她收回手，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个硬邦邦的黑色营养棒，和一个小巧的金属水壶。
她拧开水壶，小心地将林渊的头抬起一点，将壶嘴凑到他干裂的嘴唇边——清凉的液体流入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林渊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少女又掰下一小块营养棒，尝试着塞进他嘴里。他没有任何反应。少女没有勉强，将剩余的营养棒和水壶收好。
她只是安静地守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意识从混沌中艰难地挣扎出来——痛。无处不在的痛楚，仿佛身体被拆散又胡乱拼凑起来。
林渊费力地睁开眼——模糊的光线刺入眼球。他眨了眨，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一个少女。她就蹲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警惕瞬间攫住了林渊的全部心神——那两个拾荒者呢？他猛地转头，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空荡荡的巷子，只有他和这个陌生的少女。【核】依旧沉寂，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现在毫无反抗之力。
这个少女......是敌是友？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无数疑问在枯竭的脑海中翻腾。
他试图坐起来，但刚一用力，就脱力地摔了回去，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别乱动。“少女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差点死了。“
林渊喘息着，喉咙干涩得发痛：“他们......“
“走了。“少女回答，言简意赅。
走了？为什么？因为她？
林渊看向少女——她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些，但那份镇定，那份......危险的气息，却做不了假。
她救了他？为什么？在这个人命不如狗的废土，无缘无故的善意比畸变体更罕见。
“你是谁？“林渊问，声音里充满了戒备。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她站起身，走到巷口，向外张望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这种谨慎的行为让林渊心中的警惕又加深了几分。
她似乎在防备着什么......或者，她本身就在躲避什么？
她转过身，走回林渊面前：“夏彤。“她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反问，“你呢？“
林渊沉默——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名，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核】的存在，【拟态】的能力，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唯一的依仗。
“一个快死的人，名字不重要。“他含糊地回答。
夏彤没有追问。她重新蹲下，与林渊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那两个人是被你赶走的？“林渊试探着问。
“嗯。“夏彤点头，没有丝毫炫耀的意思，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渊心头微震——那两个拾荒者，尤其是高个子，绝非善类。这个叫夏彤的少女，竟然能独自逼退他们？她的实力......深不可测。
“为什么帮我？“林渊再次问出这个问题，语气更加凝重。
夏彤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我需要离开这片废墟。往东走。“她答非所问，“你呢？准备躺在这里等死？“
林渊皱起眉——离开？往东？
“这里很危险。“夏彤继续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刚刚的动静，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我们得尽快离开。“
她的话印证了林渊之前的某种感觉——确实有某种东西被惊动了。他现在的状态，别说遇到畸变体，就是再来两个普通的拾荒者，他也毫无反抗之力。
和她一起走？林渊的脑子飞快运转——这个夏彤来历不明，实力强大，目的未知。跟着她，无异于与虎谋皮。但不跟她走，他可能连今晚都撑不过去。
他的沉默让夏彤失去了耐心：“决定。“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跟我走，或者留在这里。“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干脆。
林渊看着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实力莫测、提出同行邀请的少女——信任？不存在的。但他需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清楚一切，才有机会......复仇。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靠着墙壁：“......走。“一个字，耗尽了他积攒的全部力气。
夏彤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她没有立刻上前搀扶，只是站在原地等他：“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