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朕与皇叔心连心
经过这五人的修饰,他这个皇叔可以说相当真实了。
襁褓之中,生父猝亡于非命。
梁氏迎立长兄为帝时,母亲恐他遭忌,匆匆将尚在襁褓的他隐匿。
之后,他又被托付到二兄渤海王处,对外只称他是被过继的刘宠之弟,暂避风波。
天有不测,开始有传闻说渤海王暗结党羽意图谋逆,二兄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那个时候,他的妻子怀有身孕,害怕累及妇孺,所以将妻子托付给了三兄平原王。
自己则执意留在二兄身侧,谁料王甫贼子构陷,不到一年时间,渤海王府满门惨死。
为查明二兄冤情,他费尽心思借中常侍张让门路混入禁宫,化名“马元义”周旋于宦竖之间。
在调查二兄谋逆案的真相,与王甫的罪证时,机缘巧合,得到了与天子刘宏相见的机会,两人相认。
这才知道天子也是身不由己,受困于权臣与宦官之争,如坐针毡。
于是,便有了携衣带诏出宫,联络天下有志之士,清君侧。
刘猛的作用,就是证明,这些年里能顺利庇护党人,离不开“马大人”在宫中帮忙周旋。
宗正刘宽把需要的信息都整理好了,已经将宗室玉牒备下。
如今,既有刘硕这个仅存的恒帝血亲佐证,又有河间一脉从兄刘郃联保。
更兼突然冒出来的刘岱、刘繇两个儿子,也算是人证吧。
最关键的是,这些编撰的故事,与他作为天子胞弟的真实经历基本吻合。
可是……
这场排场甚大的夜宴,难道当真为了做实这皇叔的名号而设?
是因为夏育之死,亦或者对段颎的动静太大,这些动作让他起疑了?
可是依照前世来看,侯览、王甫、曹节等一众老宦者相继而死。
段颎作为王甫党羽,终究也没逃过刘宏的清算……
可如今自己才刚牵动几枚棋子,刘宏便急着摆出这一场,示威?
莫不是嫌孤动手太早,要借此来敲打敲打?
待得明日朝会之后,估计自己这皇叔就要大张旗鼓的出现在世人眼中了。
世人皆重名节礼法,更重大义,刘宏这是要用宗制将孤困在藩篱之中,断了觊觎大位的念想?
皇兄呐,汝是怕孤学那梁、窦,还是想将宗亲推出来与世家制衡?
究竟意欲何为?
……
刘宏还未开口,忽有桂魄清芬漫来,勾得刘方心头微颤。
这香气,是深锁在刘方记忆里的儿时味道。
高位之上,刘宏轻叩御案:
“太后今日过来了一趟,着人留下几盆木樨,皇叔可还闻得惯此中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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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越绝书》有载,因桂花木质致密、纹理如犀牛皮质感,故称木樨(“樨”通“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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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宏继续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
“太后听闻皇叔生平,心下感佩得紧,若是近日得闲,皇叔不妨往永乐宫一叙。”
要不说帝王心术呢,第一招就给刘方打蒙了,不搞兵法搞上亲情了?
刘方心下暗忖,面上却端肃长揖:
“方,受诏。”
刘宏见状抚掌而笑:
“皇叔怎的如此生分?今夜原是家宴,何须行此大礼。”
说罢,便着张让引着刘方到了上座,又命刘岱、刘繇分坐两旁。
看着这两个身形初成的少年,刘方倒也洒脱。
不就是多了两个儿子么?
前世他纵横天下时,膝下儿郎何曾少了?
于是在举盏浅啜间,有一句没一句的就开始试探起来这两个少年。
不想几番对答下来……
竟发现这两个少年腹中学问扎实,谈及排兵布阵时眼底生光,举手投足间更有习武之人的利落。
平原王看似不太靠谱,倒把孩子教得这般出色。
不知孤这位三兄,是真就放浪形骸,还是在刻意藏拙呢?
前世刘岱便是以孝悌仁恕,虚己受人为名。
而刘繇,在未及冠之时,就单闯贼营,救出被劫持的从父,从而名声显著。
后来也都是各为一方诸侯……
虽然刘岱徘徊于袁绍和公孙瓒之间,最后亡于黄巾余孽。
刘繇与袁术周缠许久,最后败于孙策之勇。
但若是此二人不为诸侯,为他所用的话,也是两个俊才。
而且就算别有用心,孤又有何惧,还收不了两个少年的心了?
还真是谢这平原王送来如此大礼。
念及此处,刘方挂上了一丝笑意,举起酒盏向身旁刘硕示意。
刘硕轻佻的笑容之下,眼神中却毫无波澜,甚至回了刘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刘硕能在乱世中活到建安年间,果然不是池中物。
倒是身旁两个少年,浑然未觉,还沉浸在“父子重逢”的热络里。
刘岱甚至扒着案沿,小声向他请教着经学。
而刘繇看到刘方和刘硕两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忽然执盏起身,脊背挺得笔直:
“阿父,儿已通览《六韬》,兄长精于算学,粮草调度……”
话未说完便被刘岱扯了扯衣袖,刘繇歪着头不解的看向刘岱。
刘岱见状,也赶忙执盏起身:
“这些年吾兄弟二人未能承欢膝下,实有不孝……”
他的面上带了几分郑重,忽然抬高声音:
“儿与弟虽年幼,也知晓阿父所为之大义,愿作阿父臂膀,亦执戈为盾,护吾河山。”
刘方闻言,也不由认真打量起来这两个少年。
刘繇目若朗星,隐隐有武人锋芒。
刘岱眉峰微蹙,眼底藏着几分同龄人少有的机谋。
到底是将来能割据一方的人物,成败暂且不论……
纵是年少,可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见此情形,满座皆投以注目。
汉室向以孝义为纲,今日兄弟二人在夜宴明志……
待得青史留笔时,怕也要记上这一段父慈子孝的佳话。
刘方望着席上众人或真或假的笑靥,举盏一一回应。
主位之上,刘宏忽然抚着玉案笑出声来,醉眼微眯。
“今日这酒喝得畅快!明日早朝,朕定要昭告天下,汉室尚有皇叔这般的人物!”
话音未落,殿中暖气似乎都凝了凝。
这话看似醉语,实则已将“皇叔”送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该来的总会来,听到刘宏言语,刘方心里反倒是落了个轻松。
他垂眸掩去眼底翻涌,再抬头时已是坦然神色:
“陛下但凭圣心裁决,臣唯有鞠躬尽瘁,以报汉室。”
满座宗亲,皆长揖称善。
刘宏却突然离席,亲手为刘方斟酒,酒液入盏时激起细响:
“皇叔不必多礼,这天下早就该知朕与皇叔手足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