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鲛珠玄光

南海的月光总是带着咸涩的潮气。

霜溟跪在祭坛中央的珊瑚王座上，尾鳍上的鳞片正在片片剥落。这是鲛人皇族成年礼必经的蜕变，每脱落一片鳞甲，就有珍珠般的血珠渗出来，在月光下凝结成浑圆的赤珠。

“公主忍一忍，待月华灌顶，您就能化出双腿了。“老祭司捧着鲛绡纱布的手在发抖，她们身后七十二根蟠龙柱正在剧烈震颤。这本该是庄严的仪式，此刻祭坛四周却弥漫着焦灼的气息——三天前，西域不烬火山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霜溟咬住发辫末端的夜明珠，突然听见识海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剧痛从脊椎窜上后颈，额间迸发出一道冰蓝色光芒，将整座祭坛照得通明。老祭司手中的玉净瓶砰然炸裂，琉璃碎片悬停在半空，折射出无数个霜溟额间浮现的莲花神纹。

“玄光宿主！“老祭司踉跄后退，撞翻了盛放月露的青铜樽，“快禀告女皇，第十二道玄光在公主身上！“

海面突然沸腾如煮，漆黑的云层中探出九只赤金利爪，每片鳞甲都燃烧着幽蓝火焰。烛龙之子应巽盘踞在雷云里，竖瞳锁住祭坛上蜷缩的身影：“得来全不费工夫。“

霜溟的尾鳍已经完全化作双腿，她抓住祭坛边缘的砗磲浮雕想要起身，却看见悬停的琉璃碎片里映出自己额间的神纹。那些碎片突然调转方向，如同万千利刃刺向云中的巨龙。

应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利爪挥出时带起腥风血雨。霜溟看见自己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冰棱，老祭司的鲛绡化作漫天飞雪，祭坛四周的海水开始凝结成冰晶。她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掌心浮现的冰蓝色光团中，隐约可见十二瓣莲花的虚影。

“以混沌之名。“陌生的神语从她喉间溢出，七十二根蟠龙柱同时迸发金光。霜溟感觉有古老的力量在血脉中苏醒，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看见昆仑墟顶的星轨大阵，看见西王母将最后一道玄光投入轮回，看见自己前世站在不烬火山之巅，用冰魄封印了地脉熔岩。

应巽的吐息已近在咫尺，霜溟指尖的冰莲却突然凋零。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她跪倒在冰面上，看见自己新生的双腿正在变回鱼尾。千钧一发之际，北斗七星的光芒刺破乌云，星光凝成的锁链缠住烛龙之子的脖颈。

“司星神君苍梧，奉西王母法旨前来。“白袍仙人踏着星辉落在祭坛边缘，手中浮尘扫过之处，冻结的海浪重新开始流动。他袖中飞出七盏青铜灯，在空中布下北斗诛邪阵，“烛龙一脉是要违背万年前的止戈誓约？“

应巽的鳞片在星火中剥落，龙血化作火雨坠向海面：“苍梧，你以为找到宿主就能逆转乾坤晷的预言？当最后一座火山熄灭，三界都要给羲和陪葬！“

霜溟在眩晕中抓住仙人飘飞的衣带，触到他腰间那枚刻着星图的玉珏时，突然有零碎的画面闪过——月华如练的昆仑墟顶，有人握着她的手在观星台上描画星轨，朱砂笔尖滴落的墨迹晕染了整片衣襟。

“我们...是不是见过？“她指尖的神纹突然发烫，玉珏上的星图竟开始自行运转。苍梧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裂痕，他迅速捏诀封住霜溟的灵台：“公主看错了。“

北斗阵中的应巽突然自爆元神，幽蓝火焰吞没了大半个海面。苍梧揽住霜溟的腰踏星而遁，身后传来烛龙撕心裂肺的哀鸣。在冲天的火光里，霜溟看见南海深处升起十二道冰柱，每一根冰柱中都封存着与自己额间相同的莲花神纹。

“那是...我的族人？“她挣开仙人的怀抱，却被对方用捆仙索缚住手腕。

“公主最好莫要深究。“苍梧的星冠在疾风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待到昆仑墟，一切自有分晓。“

咸涩的海风突然裹挟着霜雪气息，霜溟望着仙人冷峻的侧脸，忽然想起方才触碰玉珏时看到的画面：漫天星斗之下，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神君，曾用染着朱砂的指尖，温柔拂去她发间的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