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收藏局:从救下徐慧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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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徐老师的醋坛子

煤炉上的铜壶“咕嘟咕嘟”吐着白气,牛爷的旱烟杆“梆梆”敲着枣木桌沿,火星子溅在苏浩然磨破的袖口上,烫出几个焦斑。他刚把三钱二锅头斟进粗瓷碗,斜对角突然响起瓷缸磕桌的脆响:“哟,苏老师这面子够大的啊?”穿蓝布中山装的徐和生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合着咱们平头老百姓喝口酒得掰扯粮票,人家知识分子喝的是‘义气酒’?”

小酒馆里的哄笑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戛然而止。牛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烟灰簌簌落在靛青棉裤上,手指敲着桌沿像敲算盘:“徐老师这话说得新鲜。”他转头望向苏浩然,眼角的皱纹笑成核桃缝,“后生,你把派克钢笔送给慧真她闺女当满月礼的事,要不要跟大伙儿说说?”

“牛爷!”苏浩然连忙摆手,耳尖发烫。片爷趁机把瓜子壳吐进火盆,火星子“滋啦”炸开:“要说面子——徐老师您腊月二十七在国营食堂喝白菜汤那会儿,贺嫂子正顶着大雪在胡同里打滚呢。”他斜眼瞅着徐和生磨破的袖口,“倒是苏老师,把身上最后两块钱拍给三轮车夫,自己穿件单衣在雪地里跑,跟个雪球似的!”

徐和生的脖子猛地梗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我那是去街道办申请冬衣补助……”话没说完就被老周的嗓门盖过:“得了吧您!贺嫂子坐月子时,苏老师天天往煤炉里添三块蜂窝煤,您倒是拎过半斤红糖来?”满屋子哄笑中,徐慧真正用蓝布围裙擦着酒坛,腕间银镯滑到肘弯,映着煤炉火光:“苏老师,您的中山装又开线了——”

“咳,不打紧。”苏浩然低头咬了口牛肚,辣油在舌尖炸开。陈雪茹的狐狸毛围巾突然扫过他后颈,带着雪花的凉气:“慧真,老规矩!”这位穿墨绿呢子大衣的女老板踩着半高跟皮鞋,金表在灯光下划出银弧,“酱牛肉要瘦的,上回肥膘多了,害得我缝纫机多蹬二十圈。”她甩着波浪卷发坐下,珍珠耳坠碰到苏浩然的粗瓷碗,“哟,苏老师在学校教算术,怎么算不清自己的酒钱?”

牛爷的旱烟杆顿在半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苏浩然抬眼时恰好撞见陈雪茹眼底的促狭,突然想起系统界面的提示——她腕间的金表正泛着微光。“陈老板说笑了,”他把五毛钱压在酱牛肉碟下,指尖划过她新做的美甲,“您丝绸店的账房先生要是算不清数,怕是要被您拧耳朵。”

“少油贫。”陈雪茹笑得眼尾上扬,突然压低声音,“牛栏山的王厂长昨儿来我店里扯布料,说你们小酒馆的酒坛子该换合作社的钢印了。”她的红指甲在桌面上敲出“哒哒”节奏,“有些人啊,眼红得跟煤炉里的炭似的,恨不能把别人的灶火浇灭。”

话音未落,木门“咣当”被风雪撞开。徐和生顶着一头雪花冲进来,中山装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掉,露出洗得发黄的背心。范金有赶忙起身相迎,圆胖的脸凑近他耳边,袖口闪过半张牛皮纸:“工商所老李说,私酿酒的酒标得重新备案……”

“备案?”徐慧真擦酒坛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泛白。苏浩然注意到她扫向自己的目光里藏着担忧,就像上个月他帮她谈酒源时,在牛栏山酒厂门口跺了三个小时冻僵的脚。系统界面突然红光微闪,他看见徐和生攥着的搪瓷缸上,正浮着层灰扑扑的嫉妒光晕。

“苏老师,”陈雪茹突然转换话题,耳坠在光影里划出弧线,“我家闺女说您上课用算盘演示鸡兔同笼,比她爸画的数轴图有意思多了。”她故意提高嗓门,“要不您给我们家小芳开个小灶?学费嘛,拿杭绣帕子抵也行。”

满屋子又是一阵哄笑。牛爷喷出一口浓烟,烟雾里的目光落在徐和生僵硬的肩头上:“后生,别光顾着喝酒,瞧瞧人家苏老师,把算盘珠子拨弄得比唱片机还顺溜。”老人的旱烟杆指向墙上的老挂钟,“眼瞅着公私合营的浪潮就要来了,光会咬文嚼字可不成。”

徐和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盯着苏浩然帆布包上的补丁,突然想起上周校长在教师会上夸苏浩然“寓教于乐”,而自己精心准备的《分数加减法》教案,只换来学生们的昏昏欲睡。“苏老师,”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自然的生硬,“您那套‘生活化教学法’,能不能借我瞧瞧?”

苏浩然抬头,撞见对方镜片后躲闪的目光。他想起在医院守夜时,徐慧真曾说“胡同里的人,咬碎了牙也得把体面咽下去”。于是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的教案,牛皮纸封面上还留着给徐慧真闺女画的小兔子:“拿去看吧,要是觉得算盘太土,咱们也能试试用煤票讲百分数——比如老周买二锅头,半斤酒要搭配一两粮票……”

哄笑声中,陈雪茹突然指着徐和生的袖口轻笑:“徐老师,您袖口沾的是牛栏山的发货单吧?”她的金表在灯光下闪过冷光,“我表姐夫说,最近有人总往酒厂跑,问‘私酿酒能不能走供销社渠道’——您说,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徐和生的脸“腾”地涨红,慌忙扯下袖口的纸片。范金有咳嗽着起身,圆脸上堆起笑:“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街道办值夜班了。”他经过苏浩然身边时,帆布包带不小心勾住桌角,露出半截工商检查通知——边角处“徐和生”三个字被划得破破烂烂。

雪越下越大,小酒馆的木门吱呀开合,带进阵阵风雪。苏浩然付完酒钱起身,徐慧真追出来塞给他个油纸包,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过:“酱牛肉,趁热吃。”她的声音低得像煤炉里的火星,“徐老师下午找我借了三张粮票,说要给工商所的人……”

“知道了。”苏浩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感受到粗布围裙下的温度。转身时,他听见陈雪茹在身后笑骂:“慧真你就惯着他吧,哪天苏老师被挖去当账房先生,有你哭的!”雪片落在油纸包上,化开淡淡的油渍,像极了系统界面上那些闪烁的收藏光点——徐和生的搪瓷缸、陈雪茹的金表、徐慧真的银镯,还有牛爷旱烟袋里明明灭灭的火光。

路过丝绸店时,橱窗里的珍珠耳坠突然发出微光。苏浩然驻足望去,玻璃上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中山装领口沾着煤屑,帆布包磨出毛边,却实实在在地站在 1955年的风雪里。他忽然明白,收藏系统收录的从来不止是旧物,更是这些在时代浪潮里挣扎、互助、闪光的灵魂——就像小酒馆里永远温热的二锅头,永远沸腾的煤炉,永远不会被数据量化的人间烟火。

雪停时,胡同深处传来梆子声。苏浩然摸着帆布包里的教案,想起徐和生接教案时那声几乎听不见的“谢谢”。系统界面新增的收藏条目在脑海里闪烁:“嫉妒的搪瓷缸(稀有度★☆☆),承载情绪:不甘与挣扎,持有者:徐和生”。他忽然轻笑,把油纸包又紧了紧——或许,让这个时代真正鲜活的,正是这些带着裂痕的温暖,和在裂痕里生长出的、属于人的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