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虎跳峡·东巴情书
2011年春·云南丽江
虎跳峡的春天是悲怆的。
玉龙雪山十三峰的融雪汇成金沙江的怒涛,在峡谷中撞出雷鸣般的呜咽。我坐在Halfway客栈的露台上,望着对岸崖壁上指甲盖大小的山羊,它们悬在云雾与死亡之间啃食苔藓,像一群被神灵遗弃的舞者。
(1)殉情谷的月光航线
客栈老板娘兰姐端来铜壶,酥油茶混着核桃碎的香气漫开,那个爱玩冷幽默的老何却不知去了哪里。她指着窗外刀削般的山脊:“从前有对纳西族恋人就从那里跳下去,所以那里也叫‘玉龙第三国’——殉情不是寻死,是飞去云上的国度。”
我摩挲着东巴纸笔记本,笔尖渗出的墨汁晕开成“情死”二字的象形文。昨夜在哈巴的一个村寨录下的殉情调还在耳畔萦绕:“雪山不白头,江水不回头……”
泛黄的留言板上,在我曾经画得那副玉龙倒影旁扎着枚岩钉标本。锈蚀的岩钉尾部,上面同样系着条褪色的银丝发带。
“那是去年天笑那小子留下的,”兰姐擦着玻璃杯,指着岩钉给我看,“天笑那小子说这钉子救过他的命。”
我指尖一颤,茶水泼湿东巴纸…
回到我的“天字一号”前,我向兰姐借阅书架上那本《东巴经》复印本。油墨斑驳的殉情故事里,飘落一片凤尾蕨标本。
“这是天笑的书,”兰姐拎着酒瓶凑近我房间的窗棂,“他押在这儿换豆粉钱。”伸手探进窗框给我添了些酥油茶,冲我挤眉弄眼道,“他还说一定会有个懂东巴文的姑娘来赎。”
我抚过书页边缘的两个字,蓝墨水字迹锋利如旧:“青桉!”
深夜的观景台空无一人。我蘸着野蜂蜜在木桌上描摹星图,纳西族传说中殉情者的魂魄会化作星子。蜂蜜引来几只萤火虫,绿光掠过《东巴经》封面时,那里有些竟泛起荧光,像是某些文字——
“黑颈鹤南飞日,雪山倒影见真意。”
这是用柠檬汁写的密语,多年前漓江夜宴上我教过天笑的把戏。颤抖着将纸页浸上茶汤,更多字迹浮现:“蝴蝶结在虎跳石跳舞。”
(2)二十八道拐的岩粉信
清晨徒步下中虎跳时,江风裹着细沙钻进冲锋衣。我在“天梯”入口处停下——近乎垂直的铁梯钉在崖壁上,台阶覆满青苔与岩羊粪。十年前殉情者从此跃下,而今只剩背包客的登山杖在石缝间打滑。
“小心!”挑夫老杨吼着拉我避开松动石板,“多年前有个姑娘从那边下桥头时,摔坏了相机,哭得比金沙江夜里的轰鸣还响嘞。”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脸红的像红苹果。
老杨嗤笑补充:“你可知道,那个女娃子的男朋友?听说为了寻那女娃子,后来也在那条路上吃瘪,到桥头时已是灰头土脸地一脸绝望了。你别说,他俩还真是般配嘞!”
我暗自强忍着笑,这说的定是我和天笑…
下午时分,我下到江心虎跳石。激流在巨石两侧劈开白浪,对岸玉龙雪山的倒影在漩涡中破碎重组。正要翻开那本《东巴经》,上游突然传来闷响——
“塌方!快撤!”老杨拽着我往高处跑。
泥石流裹挟巨树冲入江中,虎跳石瞬间被吞没,惊魂未定时,发现经书里夹的的凤尾蕨叶标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