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鬼市刮骨
黑石城东,乱葬岗深处。
夜风卷着纸钱灰和若有若无的尸臭,刮过歪斜的墓碑。月光惨白,把嶙峋的枯枝投在地上,像一只只鬼爪。陈玄几乎是拖着两条腿在挪,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肋下伤口的血早就浸透了胡乱缠上去的破布条,每吸一口气,肺里都像塞满了冰渣子,又冷又疼。
怀里的小丫轻得像片枯叶,滚烫的额头贴着他冰冷的脖颈,呼吸微弱急促,带着一股子甜腥的铁锈味。右小腿露在破被子外头,那片**乌黑肿胀已经蔓延到了膝盖以上**,蛛网般的紫纹在惨淡月光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皮肤绷得发亮,底下血管蚯蚓似的扭曲凸起**,脓血混着黑气从昨晚崩裂的伤口不断渗出,滴落在他走过的泥地上,留下**一串断续的、冒着细微黑烟的暗痕**。
鬼市的入口,就在乱葬岗最深处,一片塌了半边的古墓群里。几块歪斜的石碑后面,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钻入的、黑黢黢的洞口**,活像巨兽张开的喉咙。洞口边缘的石头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被风霜侵蚀得模糊不清的符咒**,散发着阴冷的气息。没有守卫,没有灯火,只有死寂和黑暗。
陈玄停在洞口,浓重的血腥味和妹妹身上散发出的**毒血特有的甜腻腥气**,在夜风里格外刺鼻。他侧耳倾听,洞内深处,似乎传来极其微弱、如同虫豸爬行的窸窣声。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从怀里摸出最后两块下品灵石,又犹豫了一下,把昨晚从黑衣人尸体上摸到的“丙七”铁牌也掏了出来,一起攥在手心,对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哑着嗓子低吼:
“求医!蚀骨蛇毒!有…有灵石!买命钱!”
声音嘶哑,在死寂的乱葬岗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洞内那窸窣声停顿了一下。几息之后,一个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棺材板的声音,慢悠悠地从黑暗中飘了出来,带着一股子陈年腐朽的霉味:
“蚀骨蛇?…嗬嗬…小崽子…命还挺硬…”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嗅探着什么,“…味儿够冲的…进来吧…规矩懂?”
“懂!”陈玄毫不犹豫,攥紧灵石和铁牌,抱着小丫,一咬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进了那狭窄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浓重土腥、尸水渗透、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霉烂**的气息瞬间将他淹没,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洞内并非笔直,而是向下倾斜,曲折幽深。墙壁湿滑冰冷,**凝结着一层滑腻的暗绿色苔藓**。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阶,有些地方还积着**浑浊发臭的污水**。没有光,只有前方极远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惨绿色的磷火在飘荡,指引着方向。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陈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全靠一股意志撑着。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阔。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掏空的山腹般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鬼市。
头顶是嶙峋倒悬的黑色钟乳石,**滴滴答答落下浑浊的水珠**。地面坑洼泥泞,混杂着各种难以辨别的污秽。光线来源于一些**悬挂在歪斜木杆上、散发着惨绿或幽蓝光芒的磷火灯笼**,还有零星几个摊位上摆着的、**用某种妖兽眼球炼制的照明石**,散发着冰冷诡异的光。空气里充斥着无数种**令人作呕的气味**:腐烂的草药、劣质的丹药、血腥味、汗臭味、某种甜腻的迷香、还有若有若无的、**来自阴暗处排泄物的恶臭**,混合着地下特有的阴湿霉味,形成一种足以让常人昏厥的“鬼市气息”。
人影绰绰。穿着破烂斗篷遮住面目的,脸上带着狰狞伤疤的,身上散发着非人气息的,甚至还有几个**肢体明显异化、长着肉瘤或骨刺的怪人**,在泥泞和阴影中无声地穿行、交易。没有人高声喧哗,所有的讨价还价都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嘶嘶声。**偶尔有刀兵碰撞的脆响或压抑的闷哼从某个角落传来,也很快被这片巨大的、粘稠的黑暗吞没。**
陈玄抱着小丫,像一个闯入异域的乞丐,立刻引来了无数道目光。那些目光冰冷、麻木、贪婪、残忍,如同黑暗中窥视腐肉的鬣狗,**在他身上和他怀里的小丫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小丫那条散发着毒气的小腿上停留。
他强撑着挺直腰背(虽然立刻牵动了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眼神如同受伤的独狼,凶狠地回瞪过去,一只手死死按在腰后那把淬毒短刀的刀柄上。怀里的玄铁令冰冷沉寂,但他意念深处那丝微弱权柄的气息,似乎让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更高层面的冰冷压迫。
一部分窥视的目光收敛了些,但更多的依旧粘腻如跗骨之蛆。
“医馆…鬼手医馆…在哪?”陈玄压着嗓子,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缩在阴影里、面前摆着几块不知名兽骨的干瘦老头问道。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小丫,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嗬嗬”怪笑,枯瘦的手指朝着鬼市深处某个更阴暗的角落一指,那里隐约能看到一面**用破布条胡乱拼凑、画着一只扭曲黑色骨爪**的幡子,在幽绿的磷火下无声飘荡。
陈玄不再多言,抱着小丫,拖着沉重的脚步,朝着那面骨爪幡艰难地挪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泥泞没过脚踝,冰冷刺骨。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影随形。
鬼手医馆,与其说是馆,不如说是个用几根歪斜木柱和破布勉强撑起来的窝棚。窝棚门口挂着一串风干的、**形状怪异、散发着腥气的兽爪**。棚子里面光线更暗,只有一盏**用人类头骨制成、里面燃烧着惨绿色磷火的油灯**,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在一个缺了腿、用石块垫着的破木案前鼓捣着什么,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和**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吧嗒”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药味和…福尔马林混合着腐烂血肉的气息**。
“鬼手?”陈玄站在窝棚口,声音嘶哑。
佝偻的身影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陈玄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根本不像一张人脸!整张脸如同被火烧过又胡乱拼凑起来,**布满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疤痕**,将五官拉扯得扭曲变形。鼻子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一只浑浊发黄,如同死鱼**;另一只却镶嵌着一颗**冰冷、毫无感情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猩红义眼**!义眼转动时,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他枯瘦如鸡爪的手上,沾满了黑红色的粘稠污渍,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绿色的不明物。
“蚀骨蛇毒?”鬼手的声音如同砂轮打磨骨头,那只猩红的义眼瞬间聚焦在小丫肿胀发黑的小腿上,**红光似乎亮了一瞬**。“放那边。”他用下巴点了点窝棚角落里一张**铺着肮脏破草席、上面还残留着大片深褐色干涸污渍**的石板床。
陈玄强忍着不适,小心翼翼地把小丫放在冰冷的石板上。小丫似乎感觉到了环境的阴冷,身体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鬼手佝偻着背,挪到石板床边。那只枯瘦、带着污渍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毫不避讳地直接按在了小丫肿胀发亮的伤腿上**!
“嘶——”小丫即使在昏迷中,也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
鬼手却毫无反应。他那只猩红的义眼凑得极近,几乎贴着小丫的皮肤,**冰冷的红光如同扫描般来回移动**。另一只浑浊的死鱼眼则盯着陈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露出几颗焦黄的烂牙:“毒入腠理,蚀筋腐骨…再拖半日,神仙难救。小家伙,运气不错,撞上老子今天心情…还行。”他那只按在伤腿上的手,**指甲如同刀锋般,在小丫肿胀紧绷的皮肤上轻轻划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皮肤下的紫纹似乎蠕动着避开了那指甲**。
“怎么救?要什么?”陈玄的声音绷得死紧,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他闻到了这老怪物身上那股混合着药味和腐肉的死亡气息,比葬魔渊的魔物更让他心悸。
“刮骨。”鬼手吐出两个字,如同吐出两块冰渣。“刮干净毒肉,剜掉腐骨,再用‘黑玉断续膏’接骨生肌。运气好,能保住这条腿。运气不好…嘿嘿…”他那只猩红义眼转向陈玄,闪烁着冰冷的光,“…或者,直接剁了,一了百了,省事省钱。”
刮骨!剜骨!陈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看着小丫那条肿胀乌黑的小腿,想象着冰冷的刀锋刮过骨头的声音…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刮!救她!要什么?”
“三百下品灵石。”鬼手报出一个数字,如同报出一串冰冷的石子。“黑玉断续膏另算,一百五。概不赊欠。”他那只枯手对着陈玄摊开,掌心朝上,污渍斑斑。
三百?!陈玄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怀里只有昨晚从周扒皮那里讹来的十块灵石,加上黑衣人身上摸到的几块零碎,还有那块不知价值的“丙七”铁牌!连零头都不够!
“我…我只有这些!”陈玄几乎是吼出来的,把怀里所有的东西——那十几块下品灵石,还有那块冰冷的“丙七”铁牌,一股脑全拍在鬼手旁边的破木案上!木案上的瓶瓶罐罐被震得一阵乱响。“还有这个!值多少?”他抽出腰后那把淬毒的短刀,也拍在案上。
鬼手那只猩红的义眼扫过案上的东西。灵石?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在那把淬毒短刀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撇了撇,似乎有些不屑。最后,定格在那块“丙七”铁牌上。枯瘦的手指拈起铁牌,凑到猩红义眼前,冰冷的红光在铁牌表面反复扫过。
“青莲血卫的‘丙’字牌?”鬼手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还是第七号?啧啧…小子,你惹的麻烦不小啊。”
“值多少?”陈玄死死盯着他,心提到了嗓子眼。
“牌子本身…垃圾。”鬼手随手把铁牌扔回案上,发出“当啷”一声。“不过…知道这牌子背后是谁,倒是能换点乐子。”他那只猩红的义眼转向陈玄,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光芒,“这点东西,不够买命,更不够买老子的黑玉断续膏。”
“我…”陈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肋下的剧痛和绝望如同毒蛇噬心。他猛地看向怀里昏迷的小丫,又看向鬼手那张扭曲的脸,“…我这条命!先欠着!救她!我以后还!十倍!百倍还你!”
“命?”鬼手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喉咙里发出“嗬嗬嗬”的怪异笑声,如同夜枭啼哭。“你的命…在老子这里,一文不值。”他那只枯手缓缓抬起,指向石板上气息奄奄的小丫,“倒是这小丫头的命…有点意思。蚀骨蛇毒入髓,生机将绝未绝…这种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味道…”
他那只猩红的义眼红光暴涨!语气陡然变得阴森而贪婪:
“想救她?可以!灵石不够,命来凑!刮骨剜毒之时,老子要取她一缕‘绝处生机’!成,则她活,你欠老子一条命债!败,她死,你…也得留下点零件抵账!敢不敢赌?!”
**取生机?!**陈玄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血液!这老怪物!他要的不是钱,是小丫在生死挣扎中迸发出的本源生命力!这是比刮骨剜肉更歹毒、更阴损的掠夺!
“你…”陈玄目眦欲裂,腰后的短刀几乎要出鞘!但看着石板上小丫灰败的小脸,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那股拼命的冲动又被死死压了下去。鬼手是唯一的希望!他不能赌!也赌不起!
“…好!”一个字,仿佛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和刻骨的寒意。“…动手!救她!”
“嘿嘿…有种!”鬼手那只猩红义眼红光闪烁,似乎极其满意。他不再废话,枯手猛地一翻!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把形状极其怪异的刀出现在他手中!那刀通体乌黑,**非金非石,形如弯月**,刀身却**布满了无数细密、扭曲的倒刺**,如同某种深海怪鱼的獠牙!刀刃极薄,闪烁着幽冷的蓝光,**散发着一股吸摄魂魄般的阴冷气息**!刀柄则是一截**惨白、不知什么生物的手骨**!
刮骨刀!
鬼手握着这柄邪异的骨刀,佝偻的身体似乎挺直了一丝,一股**混合着血腥、尸臭和冰冷煞气**的威压弥漫开来。他那只猩红的义眼锁定小丫右腿膝盖下方那片乌黑肿胀的核心。
“忍着点…小丫头…也忍着点…小子!”鬼手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兴奋。
话音未落!
乌黑的骨刀带着一道幽冷的蓝光,**毫无征兆、快如闪电地切了下去!**
**“嗤——!”**
刀刃切入肿胀发亮的皮肉,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猪油!没有多少阻力!但涌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甜腻腥臭的黑色脓血**!脓血接触到空气,甚至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冒出缕缕黑烟**!
“唔——!”昏迷中的小丫身体猛地绷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惨白的小脸瞬间扭曲!
陈玄的心像被那刀狠狠剜了一下!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把邪异的刀!
鬼手下刀极快,也极稳!那布满倒刺的刀刃仿佛有生命般,在乌黑的皮肉和扭曲的紫纹间**精准地游走、剜割**!每一次切割,都带起一蓬黑血和一小块**如同烂棉絮般、散发着恶臭的腐肉**!刀刃刮过骨头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那是**毒素侵蚀后变得酥脆发黑的腿骨**!
剧痛让小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
“按住她!”鬼手头也不抬,声音冰冷。
陈玄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小丫瘦弱的肩膀和另一条完好的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妹妹身体里传来的、如同濒死鱼儿的疯狂挣扎!那微弱的力量,却带着一种撕裂他心肺的痛楚!
“丫丫…忍忍…哥在…哥在…”他声音嘶哑破碎,一遍遍重复着,不知道是在安慰妹妹,还是在安慰自己。
刮骨!剜毒!
那柄邪异的骨刀如同最精准的死亡之吻,在小小的腿上舞动。黑血飞溅,腐肉剥离,露出底下**被毒素浸染成灰黑色、布满蜂窝状孔洞的腿骨**!鬼手那只猩红的义眼闪烁着冰冷专注的光芒,枯瘦的手指稳定得可怕。每当刀刃刮过,骨头上那些蜂窝孔洞里,**便渗出丝丝缕缕粘稠的黑气**,试图缠绕刀刃,却被刀刃上幽冷的蓝光瞬间驱散、湮灭。
随着腐肉和毒血被不断剥离,小丫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身体变得冰冷,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的生机,正在被剧痛和毒素飞速抽离!
就在这时!
鬼手那只枯瘦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如同鬼爪,**指尖缭绕起一缕缕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色气流**!这气流带着一种**阴冷、贪婪、如同跗骨之蛆的吸摄之力**!他眼中猩红光芒大盛,对着小丫眉心处,那一点因剧痛和濒死而强行凝聚、微弱到极致的生命灵光,狠狠一抓!
**“绝处生机,拿来吧!”**
就在鬼手五指抓向小丫眉心、那缕灰白气流即将触碰到那点微弱灵光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直如同死物般沉寂在陈玄意念深处的那一丝冰冷的“权柄”气息,**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挑衅和吸引!
与此同时,陈玄怀中那枚冰冷的玄铁令,也**极其轻微地嗡鸣了一下**!
一股源自玄铁令深处的、**庞大而冰冷坚硬的反噬意志**,似乎被鬼手那掠夺生机的邪术所引动,**极其微弱的一丝**,顺着陈玄意念深处那丝权柄气息的联系,如同被惊扰的毒蛇,猛地探出头来!带着律令天地、镇压万物的无上威严,**极其霸道地撞向了鬼手抓向小丫眉心的那只枯爪!**
**“嗯?!”**
鬼手那只猩红的义眼猛地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闷哼一声,抓向小丫眉心的枯爪如同触电般猛地一缩!指尖缭绕的灰白气流被那股冰冷霸道的意志瞬间冲散!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佝偻的身体似乎矮了一截!
“什么东西?!”鬼手惊疑不定地看向陈玄,那只猩红的义眼死死锁定陈玄的胸口,似乎要穿透衣物看到那枚玄铁令!他脸上的疤痕都因震惊而扭曲起来!“律令…权柄?!小子…你…”
鬼手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他心神剧震、动作停滞的这电光石火之间!
一直紧握着那柄邪异刮骨刀的右手,似乎失去了绝对的掌控!那刀刃在剐过一块极其酥脆的毒骨时,**刀尖上几根细密的倒刺,极其诡异地、如同活物般轻轻一颤**!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碧绿光点**,竟从被刮开的骨缝深处渗出,**不是被鬼手摄取,而是被那几根颤动的倒刺悄无声息地吸了进去**!
这变化快得连鬼手自己都没能完全察觉!他只感觉到刮骨刀似乎极其轻微地“饱胀”了一丝,随即又恢复了冰冷沉寂。他以为是刚才被那“权柄”气息干扰产生的错觉。
而陈玄,却在那玄铁令反噬意志与鬼手邪术碰撞的瞬间,**意念深处那丝冰冷的权柄气息,与鬼手那掠夺生机的灰白气流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如同阴阳相吸般的诡异纠缠**!
就在这纠缠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一个源自他灵魂深处、如同本能般的念头,**“贼不走空”**,如同最阴险的毒刺,猛地爆发!
**意念如钩!**
不是去对抗!而是趁着那权柄气息与鬼手邪术碰撞、两者都出现一丝空隙的瞬间,**极其刁钻猥琐地、沿着那灰白气流与权柄碰撞的缝隙,狠狠地“钩”向小丫眉心处那点被鬼手邪术引动、即将溃散的微弱生机光点!**
这不是窃取鬼手的力量!也不是窃取鬼手的生机!而是…**窃取小丫自身那被逼到绝境、即将被鬼手夺走、或者自然溃散的一缕“绝处生机”**!
“滋溜——!”
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在陈玄意念中闪过!仿佛从湍急的瀑布边缘,用最细的鱼线,钩走了一滴即将坠落的水珠!
那一缕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蕴含着最纯粹求生意志的“绝处生机”,**竟真的被他意念深处的“贼不走空”之念,硬生生“钩”了回来**!没有融入他的身体,而是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瞬间没入了他意念深处那丝冰冷的权柄气息之中**!
冰冷与炽热!律令与生机!两种截然相反、本该水火不容的气息,在陈玄意念深处发生了剧烈的碰撞和…**极其诡异的交融**!
“嗡——!”
陈玄只觉得脑袋里仿佛被塞进了一个烧红的铁块,又像是被万载寒冰冻住!剧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胀裂感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眼前金星乱冒,视野都出现了重影!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鬼手似乎并未完全察觉生机被“窃取”的细节,只以为是自己的邪术被那诡异的“权柄”气息干扰失败。他猩红的义眼惊疑不定地在陈玄和小丫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小丫那条被刮去大半腐肉、露出灰黑腿骨的伤腿上。那点微弱的生机光点确实溃散了大半,但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顽强的、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火苗?
“见鬼…”鬼手低声咒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陈玄的古怪,还是在骂自己邪术的失手。他不再犹豫,枯手一翻,一个**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寒气的玉盒**出现在掌心。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小团**粘稠如膏、却闪烁着温润如玉般黑色光泽的药膏**——黑玉断续膏!
他手指沾起药膏,**极其精准、迅速地涂抹在剜去腐肉、刮净毒骨的伤口上,尤其是那露出的灰黑腿骨表面**。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一股微弱的白气升腾而起**,伤口处那不断渗出的黑血和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压制、凝固!
小丫原本因剧痛和生机流失而灰败死寂的小脸,在这药膏涂抹的瞬间,**眉头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急促的呼吸似乎也稍稍平缓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气若游丝,但那一脚踏入鬼门关的势头,似乎被强行拽住了一点!
鬼手动作不停,又从旁边一个脏兮兮的瓦罐里掏出**几片枯黄发黑的草叶**,塞进一个石臼,粗暴地捣成糊状,混合着一些散发着腥气的**暗红色粉末**,胡乱地敷在涂了黑玉断续膏的伤口上,最后用一块**散发着浓重汗臭和油污的肮脏麻布**,将那条惨不忍睹的小腿层层包裹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力气,佝偻的身体更弯了。他喘了口气,那只猩红的义眼转向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眼神还有些涣散的陈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更深的阴冷:
“毒骨剜了,腐肉刮了,续命膏也上了…能不能熬过去,看她自己的造化。”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破木案上那堆可怜的灵石和铁牌短刀,“这点垃圾,连刮骨刀的磨损都不够!记着,小子,你欠老子一条命债!还有…那缕‘生机’的利息!滚吧!别死在这儿,脏了老子的地方!”
他挥了挥手,如同驱赶苍蝇,背过身去,继续鼓捣他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瓶瓶罐罐,不再看陈玄一眼。
陈玄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脑袋里那冰火交织的胀痛感还在持续。他看着石板上被裹成粽子、气息微弱却平稳了一丝的小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意念深处——那一缕被“权柄”气息强行拘束、正与冰冷律令艰难融合的微弱生机火星。
生机…窃取生机?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